洛周周目送楚封開車離開,抱著熊回到別墅時，臉上都還掛著笑。

  推開大門，洛佩和洛佩夫人背朝他坐在客廳，正在看新聞。

  他躡手躡腳地上樓,準備放好阿寶再下來，才踏上樓梯，就聽洛佩的聲音響起：「洛周周,過來。」

  洛周周沒想到這樣都能被發現，硬著頭皮摟著阿寶走了過去。

  洛佩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問道：「去哪兒了？」

  「找，找林凡的。」他早上出門就說的找林凡,現在被洛佩這樣一問,心裡開始打起鼓來。

  洛佩又看了眼阿寶,說：「熊又是哪兒來的？」

  洛周周有點緊張地說：「別人送的。」

  「誰送的？」

  洛周周低著頭不做聲。

  洛佩還想問，洛佩夫人趕緊打岔道：「吃飯了嗎？」

  「吃了。」

  「那快上樓洗澡去。」洛佩夫人給他遞了個眼色。

  洛周周看了眼洛佩,見他沒再追問，如蒙大赦地抱著阿寶趕緊上樓。

  「就知道慣著他，明顯是在撒謊。」洛佩哼了聲,「還不知道和哪個alpha在外面混了一天。」

  洛佩夫人安撫他道：「你不也想他快點找個alpha嗎？他自己找個稱心如意的多好。」

  「上次我看中的那個陳文召哪裡不好？他把人家給氣跑了。」

  「別著急，沒準周周自己找的比那陳文召還要強。」

  洛佩嘆了口氣,說：「我還不知道能在這位置撐多久,一旦倒下了，你倆可怎麼辦……」

  洛佩夫人聞言，眼睛頓時泛起了水光,摟住丈夫的手臂，說：「你不會有事的，咱們家一定會平平安安的。」

  「但願吧……」

  洛周周回到自己房間，洗漱完畢鑽到床下時，把阿寶也抱了進去。拿過放在一旁的銀色面具，給阿寶戴上。

  「小利刃，晚安。」黑暗中的阿寶，沉默溫暖。他點了點小熊的鼻子，帶著笑閉上了眼睛。

  周一，研究所。

  洛周周正在給一名同事端咖啡，迎面過來的齊汾叫住他，「洛周周，十分鐘後跟我去一趟病例區。」

  洛周周趕緊將所有咖啡送好，跑回自己和林凡的那間小休息間。

  林凡正躲在裡面休息，看他進來就到處翻找，抽屜全部拉開，忍不住問：「你在找什麼？」

  「就那種彩色的紙，我上次見到過的。」洛周周說。

  林凡問：「你找那幹什麼？」

  「我想疊只小青蛙送人。」洛周周頭也不抬地在抽屜里繼續翻。

  林凡翻了個白眼，「別亂翻了，我收好了的。」

  說完，墊腳從柜子頂上取下來一沓彩色紙遞給了他。

  洛周周選出來一張綠色的紙，飛快地對疊再對疊。

  一隻活靈活現的青蛙，不大工夫就出現他手裡。

  這還是幼時族長教他的，他曾經疊了滿滿一柜子，準備送給族長作為禮物，結果被其他小吸血鬼發現，偷偷給他扔光了。

  林凡趴在桌上看他疊，問道：「這是要送給楚上將的嗎？」

  「不是。」洛周周頭也不抬，開始疊第二隻。

  「那你是送給誰的？」林凡吃驚地問。

  洛周周偏頭想了下，「一個眼睛很好看的人。」

  林凡：……

  「洛周周，走了。」齊汾在外面叫他。

  「來了。」洛周周抓起兩隻疊好的青蛙塞到工作服兜里，一溜小跑了出去。

  林凡愣愣看著門口，半天回不過神。

  再拿起手工紙左看右看，喃喃道：「原來是這些手段，學到了。」

  洛周周跟在齊汾身後，到了病例區。

  「你過來，我把你錄入到通行名單。」

  洛周周站在鐵門旁，讓紅外線掃過臉部，將信息錄入，作了掃描後，嚴實的金屬門咔嚓打開。

  「這幾天我會呆在這裡，但是需要人手在其他區和病例區兩邊跑。反正你也偷摸來過這裡，熟悉得很，這事就交給你來辦。」齊汾面無表情地往裡走。

  洛周周不敢做聲，亦步亦趨跟在他後面。

  路過001病房，他透過門上方的玻璃，看到小魚穿著淡藍色的病號服，正半坐在床頭髮呆，趕緊舉起手和她打招呼。

  剛揮了兩下，齊汾就似有所察，回頭冷冷看著他。

  洛周周縮著脖子追上去，心裡嘀咕，也不知道小魚看到自己沒有。

  這次和上次不同，一路遇到好幾個人，有醫生護士，還有科研人員。

  齊汾快步走到數據分析室，拿出一疊資料給洛周周，「送到實驗室洪帆那裡去。」

  洛周周接過資料，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吩咐，就站在原地。

  齊汾看也不看他一眼，抬起手腕看終端，說：「還有十分鐘。」

  「什麼？」

  齊汾繼續看著終端，停頓片刻後，「還有九分鐘。」

  洛周周這下明白過來，不再問他，只旋風般卷出房門，通道響起一陣噼里啪啦的腳步聲。

  齊汾慢慢放下手腕，嚴肅的臉上浮起一抹笑。

  洛周周一口氣跑出病例區，又急剎車，退到001病房門口。

  小魚估計剛才已經看見他，正兩眼晶亮地盯著玻璃門。

  「小魚你好。」洛周周對她說。

  小魚笑起來，滿臉皺紋地做口型說：「洛周周你好。」

  洛周周抬起手上的資料給她看，「等會空閒了我來看你。」

  小魚點頭，動了動枯枝般的手臂，說：「快去。」

  「洛周周，將實驗區的A56標本取來。」

  「這個數據要讓實驗區核對一下，我找個人送去。洛周周！洛周周！」

  ……

  整個上午，洛周周就像個停不下來的陀螺，忙碌奔走在病例區和實驗區之間。

  好不容易忙完這陣，坐在衛生間馬桶蓋上歇口氣，又聽到齊汾叫魂一般的呼喚。

  「洛——周——周。」

  「在，什麼事？」洛周周順著聲音衝到數據分析室。

  齊汾站在一堆試管前，頭也不抬地說：「你過來，幫我端樣本。」

  洛周周小心翼翼地托著樣本，站在旁邊，看他擺弄著那些儀器試管。

  一會兒後，眼珠子就轉到了窗外。

  有兩隻鳥兒停在窗台上，嘰嘰喳喳地打架。

  「眼睛瞟哪兒去了？注意看我的動作。」齊汾埋頭冷冷道。

  他是背後長了雙眼睛嗎？洛周周嚇得渾身一凜，再也不敢東張西望。

  「雖然沒人給你講過，但你也知道咱們在做什麼研究吧？」齊汾將兩根試管的液體倒在一起，滋一聲騰起白煙。

  「知道……吧。」

  「嗯，就是夕顏。」齊汾說。

  「哦。」洛周周乾巴巴應道。

  齊汾說：「這裡的每間病房，都住著一名患了夕顏的病人。」

  洛周周打量著他的神情，小心地說：「你上次說駱冰，其實也是患了夕顏吧，看上去才那麼……那麼……」

  齊汾側頭看了他一眼，「那麼老是嗎？他其實也就四十不到。」

  「就在我們準備結婚的時候，突然發作的。」他面色很平靜，語氣也如常：「他發現得早，而且我對他用了我們正在研製的藥，讓他活到現在。但是我的藥再研製不出來，他也快了。」

  洛周周怔怔地看著他。

  齊汾摘下眼鏡，擦了擦，重新戴上去，「這個病區的患者，都是被選中的幸運兒，一邊供研究一邊試藥，好歹還能多活幾年。那些沒被選中的，就在外面默默地死去。」

  洛周周終於明白齊汾為什麼工作那麼拼命，像是台永不疲倦的機器。

  他想和時間賽跑，拯救自己愛人的生命。

  齊汾問道：「那個001號房，叫小魚的病人，我知道你和她交流過，你覺得她多少歲。」

  「五十？四十？三十？」洛周周一次次地猜，齊汾都搖頭。

  「十八，小魚只有十八歲。」最後他說。

  洛周周怔怔站著，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

  眼睛晶亮面容蒼老的小魚，看到他經過就露出笑臉的小魚，原來才十八歲。

  「我這輩子最大的心愿，就是研製出治療夕顏的藥物。」

  齊汾長長嘆了口氣，垂著頭，背影看上去有點蕭索。

  片刻後，他又抹了抹臉，重新拿起試管，說：「我現在要將苯非多三代稀釋液和血清融合，再觀察實驗結果，你過來看我的操作。」

  洛周周趕緊壓下心頭思緒，聽話地上前。

  齊汾一邊講解，一邊實驗，很快就到了中午。他抬起手腕看了下終端，說：「現在是十二點一刻，給你三十分鐘的時間吃飯休息。」

  「三十分鐘嗎？可不可以多一點。」洛周周有點為難。

  他吃飯本來就慢，更別說還答應了小魚要去看她，三十分鐘好像不大夠用。

  「現在還有二十九分鐘。」齊汾依舊看著終端，聲線平淡地說。

  洛周周不再多說，飛快轉身，又拿出上午奔跑的勁頭沖了出去。

  找到病例區的小餐廳，裡面已經有幾個人在吃飯了。

  洛周周從餐車上取下個餐盒，隨便找了個角落坐下，狼吞虎咽吃起來。

  周圍的人都是第一次看到他，而且還是個漂亮的omega，交頭接耳後，目光頻頻落在他身上。

  洛周周完全沒注意這些，飛快地吃完，一看時間，還有十幾分鐘才到半小時，又急忙跑著去找小魚。

  到了001病房前，一名工作人員剛好出來關上門，手上還端了托盤，裡面裝著的飯菜都沒怎麼動過。

  「我可以進去看看她嗎？」洛周周問那工作人員。

  「你只要錄入過通行信息，這裡面的病房隨你出入。」那人笑著回道。

  洛周周等他走後，就去擰門把手。

  果然，滴一聲後，門開了。

  「洛周周。」小魚看到他，欣喜地叫他名字，只是嗓子也如同真正的老人，蒼老暗啞。

  洛周周往前走了兩步，說：「小魚，我上次答應了來看你。」

  小魚看著洛周周，似乎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睛，微笑著抿唇。

  如果忽略她乾癟的皮肉和皺紋，那神態就如同一名少女。

  洛周周和她對視著，不知道說什麼好，挖空腦汁地想了句，「你飯吃得太少了，要多吃點。」

  小魚點頭，微笑著眯起眼睛。

  「對了，我給你折了這個。」洛周周將自己兜里的青蛙掏了出來。

  他上前拉起小魚的手，把青蛙放進那枯瘦的掌心，說：「要是給你折小魚就好了，可是我只會折青蛙。」

  小魚舉到面前仔細打量，說：「謝謝，我很喜歡。」

  她聲音粗噶，卻透著毫不掩飾的喜悅。

  「你喜歡的話，我以後繼續給你折。」洛周周想了想，問道：「你可以接受粉紅色和黃色的青蛙嗎？」

  好像綠色的紙已經不多了。

  小魚也認真想了想，說：「可以的。」

  「那就這麼說定了，我每周都給你折兩隻，直到你病好。」洛周周說。

  「好。」小魚很高興地回答。

  洛周周看了看終端，發現半個小時已經快到了，就向她告辭。

  「等下。」小魚突然出聲喚住他。

  她翻個身，在枕頭下窸窸窣窣地摸了陣，摸出個粉紅色的透明塑料發卡。

  「這個，是給你的回禮。」小魚說。

  洛周周接過發卡，說：「謝謝，很漂亮。」

  「不客氣，主要是我也沒有其他東西可以送給你。」小魚的神情有點不好意思。

  「真的很漂亮，只是我沒有辦法戴。」洛周周反覆看著這枚發卡，說：「我可以給阿寶戴上嗎？」

  「阿寶是誰？」

  「阿寶是我的布偶熊，它頭上的毛還挺長的。」

  小魚說：「可以的。」

  「那我到時候拍下來給你看。」

  「嗯，一定很好看。」

  晚上，洛周周躺在床底擺弄著終端，阿寶臉上罩著銀色面具，頭上別著發卡，就坐在他身邊。

  「阿寶，他今天都沒有給我發信息，我可以發過去嗎？」

  「可是他是去辦事，還是和總統一起，我怕會打擾到他。」

  他反覆點進和楚封的信息界面又退出來。

  「阿寶，我想給他發條信息。」

  「如果你覺得可以的話，就不說話。覺得會打擾到他的話，就眨眨眼。」

  洛周周盯著微笑的小熊一會兒，說：「看來你很想我給他發信息。好吧，我就聽你的。」

  他飛速地編輯了一條，給【ID54367】發了出去。

  【洛周周】：阿寶讓我給你發信息。

  等了會兒，那邊沒有動靜，他又發了條。

  【洛周周】：你什麼時候回來？這是我問的。

  洛周周盯得眼睛都酸了，確定對方不會回消息後，才悻悻地關掉終端睡覺。

  「阿寶，等他回來找我玩，我絕對不會理他。」洛周周側過頭，對著黑暗裡的阿寶說。

  翻來覆去一陣後，又說：「算了，你就當沒聽見。」

  接下來幾天，除了在幾個區之間送資料，洛周周都跟在齊汾身邊，看他做實驗，認真聽講解。

  安靜的病例區，一反往日的安靜，整日都迴蕩著齊汾的吼叫。

  「洛周周，你是豬嗎？豬都知道EV4菌株不能使用液體培養基。」

  「你批評我可以，但是請你不要這麼粗暴。」

  「你還頂嘴？去給我將病例區守則抄寫十遍。」

  「哦。」

  「別給我擺出那副愚蠢的模樣，看著就心煩。」

  「哦。」

  「洛周周，你這趟用了十五分鐘！僅僅送個資料，你用了十五分鐘！」

  「所長，我只用了八分鐘，可以去查門口的通行記錄。」

  「你又頂嘴？洛周周，這才過了多久，你就敢跟我一次次頂嘴了。」

  「……我沒有頂嘴，真的只有八分鐘。」

  「八分鐘十五分鐘很重要嗎？非要這麼斤斤計較。瞪著我幹什麼？還不去幹活！等下把昨天教你的公式背一遍。」

  ……

  病例區所有人對這幕都已習慣，洛周周垂頭喪氣地走過通道，迎面來的護士安慰地拍拍他的肩，「真是個小可憐。」另一名醫生做了個加油的動作。

  齊汾雖然凶，對他教導卻非常認真，邊罵邊講。

  所以洛周周飛速學會了怎麼操作那些繁複的儀器，怎麼提取信息素里的夕顏病毒。

  唯獨的例外，是他打聽小魚使用的苯非多稀釋液時，齊汾沒有回答。

  他沉下臉，嚴厲地說：「不要去碰那個，絕對不要碰。我們不准病人出病例區，就是怕被居心不良的人從他們身體裡提取苯非多。聽清楚了嗎？」

  洛周周：「哦。」

  「哦什麼哦？給我好好回答。」

  「哦……不是，聽清楚了。」

  星期五下午，洛周周正在抄錄儀器上的數據，幾天沒有動靜的終端突然「滴」了一聲。

  他心頭一跳，看身邊的齊汾沒有注意自己，就偷偷點開來看。

  【ID54367】：幫我轉告阿寶，終端今天才打開，剛看見它讓你發的信息。還有，我已經回來了，這是給你說的。

  【ID54367】：今天是周末，下班後等我來接你。

  洛周周將這條信息反覆看了幾遍，只覺得心花怒放，高興得就要跳起來。

  「笑什麼呢？」齊汾疑惑地看過來。

  洛周周忙指著儀器，結結巴巴道：「就，就這數據很有意思。」

  齊汾看了他半晌，頭疼地嘆口氣，「怎麼辦，好像越來越傻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喬可拉特、embrace、暗中觀察、少安、開心市民小楊、浪裏白條來也、CLeyan、3705邪、浠芮、ilomilo、文藝致死、筠黎的營養液，感謝小天使們的留評。追文辛苦，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