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黑湖
前夜斷斷續續的睡眠讓現在的遠征隊眾人難以提起精神，加之他們在荒野里尋找一條幾乎斷流的小溪又花去了極大的體力，現在他們走得腳酸人累，那頓粗略的早餐帶來的能量也很快消耗殆盡。但即便如此，他們還是頑強地沿著曲折崎嶇的小路跋涉了好幾里。等到正午時分，費恩特意在午餐中多加了許多乾酪來補充每個人所消耗的熱量，這才讓他們能在稍作休息之後繼續上路。
現在他們位於一處極深的地溝當中，由於視野受限，他們只能看到前方那些較高的山脊和遠處東邊的山峰。最後遠征隊一行人走了到一個急轉彎處，原本他們所走的路是向南的，夾在河床邊緣與左邊陡然下降的地面中間，這時他們卻只能向正東方行進。當他們走過轉角之後，就看到前方有一座低矮的懸崖，大約有五英高，頂上凹凸不平，一股細流從矮崖上流出，穿過一道寬闊的裂口向下滴落，那道裂口似乎是被一處曾經十分壯觀浩大的瀑布沖刷出來的，上面仍然留有水流沖刷的痕跡。
「地形確實改變了。」甘道夫說道，「但肯定是這地方沒錯。階梯瀑布只剩這點了。若是我沒記錯的話，瀑布旁邊還有一道岩石鑿出來的階梯，主路拐向左邊，盤繞幾圈之後就到了頂上的平地。越過瀑布之後，曾經有道淺淺的山谷直通墨瑞亞的山牆前，西欄農溪從中流過，小路就沿著溪旁走。」
甘道夫所說的階梯瀑布在過去是一處十分壯觀的景觀，這處瀑布發出的響聲在幾英里外仍然清晰可聞，但如今，這條瀑布只剩下涓涓細流。
「你認為是什麼導致了地形改變，甘道夫？」費恩問道，「我對於這處荒野並不了解，也未曾在書中看過，我只想知道，幽谷當中是否曾經感受到震感？或者說，我們之前行經的路線是否與原來的不同？我認為，除非發生過一場十分強烈的地震，否則水流是不太可能如此輕易被截斷。」
「我也不甚清楚，費恩維迪恩先生。」甘道夫停下腳步，喘了口氣，他說，「我上一次來墨瑞亞已經是一百七十多年前的事了，而且我還沒有穿過都林之門。這一百七十年來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我們走的路沒有什麼區別，這是溪流改變了而已，這是常事，不值得大驚小怪。好了，好了，不要再偷懶了，我們快點上去看看現在的情況變成什麼樣了吧。」
遠征隊毫不費力地找到了石階，吉姆利一馬當先地沖了上去，甘道夫、弗羅多和希瑞跟在後面，他們是遠征隊當中對於墨瑞亞最為好奇的人，希瑞一直認為墨瑞亞里有敵人，而她也剛好揮舞長劍，掃除邪惡，立下一份豐功偉績，現在她認定，在溪流的源頭有一大群奧克正趴在那喝水，因此才會導致溪水斷流，費恩緊接著希瑞的腳步，其他人則留在了石梯之下等待消息。而當他們爬到頂上的時候，便發現自己無法再前進了，而西欄農溪斷流的原因也呈現在了他們面前。
他們身後的金色落日將灰藍色的天空塗抹上了金色的微光，而在他們的面前，鋪開了一個漆黑無比的湖，湖水既不反射天空，也不映出夕陽，所他們背後的夕陽帶來了一絲絲暖意，但面前卻是冰冷無比的湖水，所有人看到這片黑湖的時候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在這片因為湖水阻塞形成的湖水對岸，聳立著龐大的峭壁，在落日的餘暉中，它們的面孔顯得嚴峻又蒼白，它們無不在表達出一個意思——停下！到此為止了！
「這就是墨瑞亞的山牆。」甘道夫指著那沒有大門的石壁說道，「那裡曾經矗立著一座大門，也就是精靈之門，位於冬青郡過來的路的終點，我們就是走這條路來的。但現在，此路不通，我猜沒有人想要在一天到頭的時候，還到這陰森冰冷的湖水裡游個泳吧？我一直覺得這項運動並不利於身心健康，尤其是在這樣的湖水裡游泳。」
「那咱們得找條路，從北邊繞過去。」吉姆利掂量了一下自己的斧子，他放棄了轉動斧頭把自己扔到對岸的想法。他說，「遠征隊首先得走主路爬上去，看它會領咱們往哪走，就算沒有這個湖，馱行李的小馬也沒法爬上這道石梯。」
「無論如何，我們都不可能把那匹可憐的小馬帶進礦坑裡。」甘道夫說，「群山底下的路是條黑暗崎嶇的路，有些地方又窄又陡，即便我們能走，小馬也不一定能走。」
「可憐的老比爾。」弗羅多嘆了口氣，「我沒想到這點，還有可憐的山姆，他一定十分不舍。」
當遠征隊眾人以最快的速度爬上斜坡抵達湖邊的時候，夕陽已經將自己藏在了地平線之下，僅剩少許餘暉在天空中眷戀不去，試圖抓住那些明亮的點點寒星。
這片湖面最寬處不超過三弗隆（約603米），在這越發黯淡的光線下，就算的精靈也看不清它往南延伸了多遠。但這片湖的最北端里他們所處之處不會超過半英里，在包圍山谷的岩石山脊和湖岸之間，有一圈干地。遠征隊匆匆向那處行進，他們里甘道夫要去的對岸的那個地方至少還有一兩英里，更何況到了那裡，他們還要尋找門的位置在哪。
他們來到湖水的最北端的時候，就被一條窄溪攔住了去路，這裡的溪水污濁發綠，黏滑油膩。吉姆利大踏步走進了溪水裡，他已經做好了被淹沒的準備，但沒想到這裡的溪水卻很淺，僅僅沒過了腳踝，其他人跟著吉姆利的腳步小心地踏上水中的鵝卵石，穿上了鞋的倒還好，霍比特人可是遭了罪，腳底滑膩的噁心觸感讓人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甘道夫加快了腳步，其他人緊隨其後，包括走在最後的，牽著小馬比爾的山姆，他們到達了那處湖水與峭壁之間的帶狀干地上。這地方很窄，只有十碼寬，到處是落石與凸起的岩石。但遠征隊還是找到了一條貼著峭壁的路，沒人想要靠近那片黑暗的湖水。因為在此之前，他們就目睹了湖水中的異動——從遠處湖中某處，有大圈波紋正朝著外擴散，緊接著就是一陣噗噗作響的冒泡聲，然後一切就又歸於沉寂。
但沒有人會愚蠢到不對這湖水心生警惕。
他們沿著湖岸朝南走了一英里，就碰到了一片冬青樹林，許多樹樁與枯枝在湖水中朽爛，這裡看起來曾經是一片古老的灌木叢或者是樹籬，在湖水淹沒山谷之前，這些冬青樹就排列在山谷的道路兩旁。緊挨著峭壁底下的，是兩棵依舊矗立的冬青樹，它們依舊生機勃勃，枝幹粗壯，粗大的樹根延伸到水中。在此之前，這兩棵冬青樹被峭壁的陰影所淹沒，但湊近了之後就會發現它們依舊聳立，筆直，且沉默，如同崗哨一般屹立在道路的盡頭。
墨瑞亞與埃瑞吉安相鄰，之前也曾說過，埃瑞吉安的精靈工匠與卡扎督姆的矮人們有著良好的關係，那條被淹沒的道路就是過去精靈與矮人交易時使用的道路，這兩棵冬青樹標示著精靈的領地到此為止，而那座都林之門也是矮人為了交易而為精靈開設的。
只不過如今矮人與精靈的關係並不怎麼好。
「友誼淡化，並不是矮人的錯。」吉姆利說。
「我可沒聽說那是精靈的錯。」萊戈拉斯搖頭說道。
「這個世界的矮人與精靈關係也不好嗎？」希瑞悄悄和費恩咬起了耳朵。
費恩點了點頭，用魔法將自己的聲音傳達到了希瑞的耳中，確保別人不會聽到。
矮人與精靈的血仇最早要從第一紀元講起，當時矮人工匠在為露西恩之父，也就是多瑞亞斯之王埃路·辛葛翻新瑙格拉彌爾（意為「矮人的項鍊」），因為埃路·辛葛想要將精靈寶鑽與瑙格拉彌爾連結起來，融為一體。但當辛葛孤身前往明霓國斯地下深處的作坊的時候，眾矮人卻扣著這件珍寶不放，矮人們認為辛葛無權擁有瑙格拉彌爾，因它是矮人祖先為芬羅德（菲納芬之子）打造，但眾矮人其實是覬覦精靈寶鑽，卻找了個冠冕堂皇的藉口加以掩飾而已，因此辛葛出於憤怒與高傲，竟不顧自己處境的危險，口氣輕蔑地羞辱了眾矮人。
於是眾矮人心中的貪念瞬間轉為怒火，他們一擁而上，將辛葛團團圍住，一起動手殺害了他，多瑞亞斯之王就這樣死在了明霓國斯的地底深處，隨後眾矮人匆匆離開，他們在向東逃跑時被追殺至死，瑙格拉彌爾被追回，交至王后美麗安手中，美麗安在辛葛死後只向瑪布隆開過口，她吩咐瑪布隆看管瑙格拉彌爾，自己則離開中土去了西方大海彼岸，回到了維林諾，回到她從前所在的羅瑞恩花園靜坐思念她的丈夫。
然而仍有兩名殺害辛葛的矮人逃過追捕，把消息帶回了諾格羅德城，他們篡改事實，添油加醋，諾格羅德的矮人同胞們大為憤怒悲傷，沒多久，一支矮人大軍開出諾格羅德，穿過貝烈瑞安德，向多瑞亞斯而去，精靈與矮人之間的第一場戰爭就這麼開始了。這場戰爭是遠古時代諸多悲傷往事中最慘烈的一件，矮人和精靈在多瑞亞斯展開了激烈的戰鬥，結果矮人獲勝，辛葛的宮殿被搜刮洗劫一空，「重手」瑪布隆犧牲，瑙格拉彌爾被奪走，多瑞亞斯就此覆滅。
多瑞亞斯淪陷的消息不脛而走，住在托爾嘉蘭島的貝倫和露西恩很快得知了消息，貝倫遂召喚兒子迪奧連同許多歐西瑞安德的綠精靈北上突襲。矮人雖得勝，但他們在戰鬥中損失慘重，撤出多瑞亞斯時人數已大減，往東撤退到達「碎石渡口」薩恩阿斯拉德時遭到了貝倫的襲擊。第一紀元502年，雙方打響了薩恩阿斯拉德之戰。這場戰爭是貝倫生平最後一戰，他親手殺死了諾格羅德之王瑙格拉都爾，從他手中奪回了瑙格拉彌爾，但他臨死前詛咒了所有的財寶，因此貝倫將其從多瑞亞斯搶奪的財寶沉入了渡口旁的阿斯卡河中。此戰後瑙格拉彌爾歸貝倫所有，隨後貝倫將瑙格拉彌爾帶回了托爾嘉蘭島交由露西恩和他共同看管。
這是精靈與矮人之間的血仇之始，甘道夫自然是了解的，但他現在卻不想提及誰對誰錯。
「這兩種說法我都聽過。」灰袍巫師揮了揮手，「我也不會在這時候下斷語，但是我請求你們兩位，萊戈拉斯和吉姆利，至少要做朋友，來幫助我。你們兩位我都需要。門戶還關閉並且隱藏著，我們越快找到它越好，天馬上就全黑了。」
說完，他就不在管矮人與精靈之間的爭端，轉頭對著其他人說道，「在我搜尋的時候，你們每個人可否做好進入礦坑的準備？因為，恐怕我們得在這裡跟馱行李的好馬兒告別了，你們必須把大部分帶來抵禦惡劣天氣的裝備拋下，在裡面你們不需要這些，而我希望在穿過礦坑後南下時也不會需要。但是，我們每個人必須分擔一些小馬所馱的東西，特別是食物和水。哦，這裡有費恩維迪恩先生製作的魔法物品，我們可以少帶一些水了，梅里，背好那水壺，如果丟了，我們就都要渴死了。」
「可是，甘道夫先生！你不能把可憐的老比爾丟在這個鬼地方。」山姆既生氣又悲傷地喊道，「我不同意，就是這樣，他跟了我們這麼久，經歷了那麼多！」
「我很抱歉，山姆。」甘道夫說，「但是當門打開以後，我想你沒辦法把你的比爾拖進去，進入墨瑞亞的路漫長又黑暗，你必須在你家少爺和比爾之間做個選擇。」
山姆的眼睛裡閃著淚光，他說，「我要是牽著他，他會跟著弗羅多先生進入惡龍的巢穴，這周圍都是狼，如果在這裡把他放了，跟殺了他沒有兩樣。」
「這並不至於殺了他，」甘道夫將手放在了小馬比爾的頭上，放低了聲音說道，「帶著守護你、引領你的咒語去吧，你是一匹有智慧的牲口，又在幽谷學到了很多。你要朝著能找到青草的地方去，儘快回到埃爾隆德之家，或者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好了，山姆，他將跟我們一樣，有足夠的機會脫逃惡狼，回到家裡了。」
山姆憂鬱地站在小馬身旁，一言不發。而比爾似乎十分明白現在處境，他挨著山姆，用鼻子去拱山姆的耳朵。這個敦實可愛的霍比特人流著眼淚，用哆嗦的手解開帶子，將小馬背上的包裹全部卸了下來。小馬比爾用舌頭舔了舔山姆的臉，緊接著又舔了舔費恩的臉，他挨個舔了過去，連矮人也不例外。
「希望你每時每刻都有數不盡的青草可以吃，雖然你不會說話，比爾。」希瑞摸了摸小馬比爾的大頭。
矮人吉姆利也拍了拍比爾的耳朵，他悄聲說道，「你是個忠實的夥伴，比精靈要好上許多。」
「目前看起來，比爾比矮人有用得多。」萊戈拉斯笑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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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