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火鳳

  大澤山的東華上君歷經上古,在仙界威望極高,但這小老兒活了幾萬年,也有不少怪癖,不喜熱鬧便是其中一件,自從兩百年前的壽宴後,他就鮮少出現在人前,這一次還是他座下首徒閒善仙君重歷大劫,晉為上君,他一高興,便應承了一眾徒兒舉辦這次壽宴的事,但只要一想到兩百年前那次不甚平坦的宴會,這個幾萬歲高齡的小老兒總會唏噓幾聲。

  當年的座上客紫垣仙君早已在凡間歷經幾世,受盡輪迴之苦,二皇子景澗駐守羅剎地百年,堪為一方將神,景昭公主掌管蒼穹之境,貴不可言……而當初一步也不曾踏入過大澤仙邸的後池上神更是覺醒為上古真神。

  白駒過隙,物是人非,說的便是如此,他這個糟老頭子幾萬年的日子,還不如三界幾百年的變化來得精彩紛呈。近一月來,壽宴越發臨近,東華上君的感慨便越是多。

  「師尊,昨日景昭公主的侍女來了一趟,說明日天后會和景昭公主一起前來拜壽,讓您老人家做好迎駕準備。」

  東華上君在後山空冢邊上叼著根野草打坐,二弟子閒竹在仙邸里半晌尋不到人,想到此地,這才匆匆趕來。

  「哎,夭壽哦!老頭子過個壽宴,還得迎駕!我就跟你們說了別弄什麼壽宴,這不,麻煩來了吧!」東華上君嘆了口氣,拍拍膝上的塵土,本就皺巴巴的臉看起來越發愁大苦深。

  「師尊,此話何意?天后親自前來為您祝壽,仙界哪個仙君會有您這份榮光?更何況景昭公主如今身份更是不同尋常……」

  東華上君擺擺手,見徒弟一臉疑惑,苦笑道:「天家素來排場就大,更何況還是天后出行,你明日且等著看吧,十鸞鳳駕總是少不了的。而且不管怎麼說,如今白玦真神庇佑著妖界,我仙族和妖族開戰百年,仇怨積深,景昭公主雖身份尊貴,可到底還是會引得一些仙友不滿。」

  閒竹聽得此話,也頗為贊同,但見東華上君隱帶愁容,便安慰道:「師尊無需多慮,天后身份尊貴,停之定然不久,至於景昭公主,代表蒼穹之境前來,諸位仙友想必能夠諒解,您只管做好明日的壽星公就是。」

  見東華上君神色怏怏,閒竹懂眼色地行了一禮退了下去,走了幾步,突然想起一事,回頭問道:「師尊,今年上山的階梯,是否還如往年一般用仙力打點打點?」

  自兩百年前的壽宴後,東華上君每年都會下令在他壽辰的前一日將大澤山的石梯休憩一番,數百年來,從未間斷。

  這麼一說,剛才還悶悶不樂的老頭子立馬來了精神,大手一揮,道:「當然要,這可是老頭子我當年應允了後池上神的,你只管按往年一樣就是。」

  閒竹低應了一聲,暗道師尊「老頑童」,領命而去。

  「哎,也不知道這百年來為何大澤山的靈氣降了不少。」東華上君重新拔了根野草,朝一旁的空冢看了一眼,嘀咕了一句繼續打坐。

  清池宮這邊,上古抱著拽著她衣角不撒手的阿啟正在後山里打轉。

  「姑姑,不對不對,碧波不吃這種蟲子。」

  上古拿著根木棍,上面幾隻小蟲子可勁著折騰,阿啟嫌棄的看了一眼,立馬擺手不屑一顧。

  「阿啟,碧波是水凝神獸,只需要以靈藥餵養就可,不需要吃什麼蟲子。」上古掰過阿啟昂在後面的小腦袋,不遺餘力地耐心教育。

  碧波飛在二人不遠處,不停地點著頭,看著木棍上的蟲子一臉慘白。

  「碧波不是鳥嗎?鳥不就是要吃蟲嗎?我以前找的那些白白嫩嫩的蟲子,它都吃了。」阿啟撓了撓頭,朝上古看去,眼底滿滿的寫著「快誇我吧」「快誇我吧」的小驕傲。

  聽見這話,上古狐疑地朝碧波看去,舉了舉手上的木棍,神情里就有了絲不可思議:「碧波,你喜歡這玩意?」

  「阿啟,你還說,明明是你逼我吃的!」在上古匪夷所思的目光下,一旁憋屈得說不出話的碧波終於爆發,扭著肥胖的身子在空中胡亂地轉圈,尖利的嗓音穿透後山,一下子驚走了不少鳥兒。

  阿啟撇撇嘴,一把抱住上古的脖子,扭了扭小身子,嚷道:「姑姑,你別聽它說,明明是它喜歡吃的。」

  上古被這兩個傢伙折騰得啼笑皆非,拍了拍阿啟的腦袋,笑道:「好了,阿啟,你是個小男子漢,怎麼還這麼喜歡撒嬌。」

  阿啟抱著她「哼哼」了兩聲,把頭伏在她肩上,沒隔一會,便睡著了。

  上古喚了碧波一聲,朝前殿走去,路上正好遇到處理完瑣事的鳳染,便邀了她一起回清風苑。

  鳳染跟在她身後,神情倒是比前幾日剛見上古時輕鬆了不少,她性子本就大大咧咧,位別之分一向看得不重,更何況和阿啟相處了幾日,上古剛甦醒時的那股子冷清和漠然淡了很多。

  只是,她終究是上古真神,鳳染可以敬重,卻再也無法像對待後池那般親近隨意。

  「神君,不知您有何事要問?」鳳染侯在室外,等上古把阿啟安排妥當出來後,才恭聲問道。

  聽見鳳染的稱呼,上古靠在軟榻上,看了她一眼,倒也沒有如上次那般特意糾正,道:「天啟沒在清池宮?」

  「天啟神君有事外出了。」

  「問你也一樣,當初我覺醒之時古帝劍是否是銀白之色?」

  鳳染心底打了個突,驟然抬頭朝上古看去,道:「神君可是記起了百年前之事?」

  上古驚訝於她的失態,搖搖頭:「古帝劍乃我用混沌之力鍛造萬年才成,經銀白方化墨黑,百年前我覺醒時神力不穩,定然無法將它完全喚醒,自然只會是銀白之色。」

  鳳染想起剛才的失態,眼底的驚喜慢慢退卻,尷尬道:「下君不知此事,還請神君……」

  「無事,這不重要,我只是想問一問你,你可知當年古帝劍是從下界何處而來?」

  聽天啟說古帝劍是在她覺醒之日突然出現的,那這幾萬年來自然有存世之處,古帝劍中蘊含的混沌之力渾厚無比,也許那地方遺留的神力可以讓她的早日恢復全盛之勢,開啟上古界。

  鳳染這才明白上古提及古帝劍的原因,答道:「我聽天啟神君提過,古帝劍以前埋在大澤山下的空冢之中。」

  「大澤山?」上古挑了挑眉,表示疑惑。

  「是東華上君的洞府之處,在東海之濱,兩百年前我和你……」鳳染頓了頓,才道:「和神君曾一同為東華上君祝過壽。」

  上古也知道鳳染說的是後池,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鳳染知道她已經問完,行了個禮正準備退出去,淡淡的聲音卻自身後傳來。

  「鳳染,你張揚霸道本是天性,若是在我面前服服帖帖,誠惶誠恐,反倒失了本心,我看著也累,以後還是不要拘謹了。」

  鳳染頓了頓,她實在不知為何上古會在這個問題上如此執拗,遂轉身攤了攤手,神情有些無可奈何,道:「神君,不是我放不開,只不過你是上古真神,我只是一隻後古的小鳳凰而已,咱倆的距離恐怕用擎天柱也量不出來,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

  「後古的小鳳凰?」上古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鳳染,突然道:「鳳染,你可知為何當初鳳凰一族會將你驅逐?」

  鳳染見上古盤著腿撐著下巴一眨不眨的盯著她,那樣子十足像是盯著珍饈美味一般,渾身打了個激靈,道:「我自有記憶起便在淵嶺沼澤中由妖樹撫養,並不知道原因,不過後來我曾悄悄回過鳳凰一族的棲息地,問過一些族人,他們說我降世時火雲滿天,被族長視為不祥之兆,乃邪惡之身,所以才會……」

  「鳳凰一族的族長?雲澤那個老傢伙是這麼說的?」上古挑了挑眉,神情頗為詫異,眉角皺起。

  「雲澤老族長在混沌之劫到來時就隕落了,現在的族長是天后蕪浣。」鳳染搖了搖頭,道。

  「是蕪浣?」上古朝鳳染看去,有些明了,半晌後才道:「鳳染,上古諸神司職天命,與天地同生的神獸一般也各有異能,白玦的火麒麟紅日和天啟的上古蟒龍紫涵皆是世上獨一無二的神獸,至於炙陽,他司職大地,故座下神獸是一隻萬年玄龜,乃玄武一族的王者……」

  見上古開始講解四大真神座下神獸,鳳染雖有些摸不著頭腦,但也明白了上古話中對那四隻神獸毫不掩飾的讚揚之意。

  想起天后的德性,她突然道:「我鳳凰一族的老族長不是尚在,神君你怎麼選了天后為坐下神獸,難道是早就看出她將來有一日會成為我鳳凰一族的王者?」

  上古打量了鳳染一眼,慢悠悠道:「鳳凰一族的皇者承我父神之令為我座下神獸倒是不假,不過當初鳳凰一族的皇者並未降生,還只是一顆蛋,雲澤便讓我先隨便擇一人在身邊,我見蕪浣聽話懂事,便帶她回了朝聖殿。」

  鳳染神情愕然,見上古看她的眼神越發古怪,心裡有些發虛,道:「你是說……天后蕪浣並非我鳳凰一族的皇者?」

  「那是當然,五彩鳳凰雖少見,但在修煉神力上卻並非拔尖之資,若以她的神力也能為皇者,那你鳳凰一族又怎可占上古神獸鰲頭千萬載?」

  「那真倒霉,自老族長死後,天后是族人中修煉最高者,我族皇者既然未出世,她當族長也是理所當然。」鳳染聳聳肩,道。

  「誰說鳳凰一族的皇者沒出世?」上古慢悠悠地把鳳染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半晌後,頗為意猶未盡地眯著眼道:「鳳染,火鳳凰擁有涅槃永生之力,乃鳳凰一族的皇者,每一代的火鳳凰自願放棄永生後,新一代皇者要十萬年才會降生。不過,此事只有我和雲澤知道,你們族人並不知曉此事,所以當初你降生後他們才會把你遺棄在淵嶺沼澤。」

  上古抬眼,眉角煥然,見鳳染睜大眼,臉上色彩紛呈,心情一時變得極好,她站起身,走到鳳染面前,伸手挽過她長及腰間的血紅長發,行了個古禮,看著鳳染,揚眉輕笑。

  「你好,十萬年不見,我的神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