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言尚遞了魚符腰牌後,進入皇城。他先去了鴻臚寺,然後抱著一疊從鴻臚寺拿來的文書,送去翰林院。

  因太子負責此次大典,這一次到長安來朝賀的各國事宜都是太子一力負責。秦王殿下覺得自己好似被遺忘了,但他要爭取時發現此事太子幾個月前就開始操縱,他想搶已經來不及了。

  秦王在朝上上躥下跳半天后,領了個翰林院的事務,讓翰林院負責記錄此次事件。

  到底能在大典上鑲鑲邊,秦王勉強接受。沒看隔壁的晉王,到現在都坐家裡等著小妾生孩子,沒什麼要緊事務嘛。

  沒錯,半年過去,晉王府上自從春華之後,陸陸續續開始有小妾懷孕。晉王現在最重要的事,竟然成了期盼孩子平安降生。而晉王妃整日行動路線,除了自家府邸就是長安各大寺廟,也是好笑。

  針對秦王搶走了翰林院事務的操作,太子不以為意,閒聊時與人笑言:「孤吃了肉,總是要給人喝口湯。」

  自從整治豪強之後,太子在朝堂上的地位走得更穩,和許多世家的關係都和緩了。太子極為看重這一次的各國來朝,親自一一安排。只為了此事之後,自己在皇帝眼中的地位高些。

  不過明眼人發現,總和太子在一起的楊家三郎楊嗣,這麼關鍵的時期,卻不在太子身邊。

  太子解釋:「楊三一個表祖母病了,他們一家人去看望了。」

  只是不能楊嗣的父親親自離開長安去看不是血親的姨母,只能派兒子去了。聽說趙祭酒家裡的五娘子趙靈妃也吵吵鬧鬧地跟著一起去了。

  沒有楊嗣在,太子身邊風平浪靜,讓太子身邊的諸臣謀士都大鬆口氣,想總算沒有人總是不合時宜突然鬧出點事來了。

  言尚一路從皇城門口到鴻臚寺,再從鴻臚寺到翰林院,都有認識的朋友不斷跟他打招呼——

  「素臣,聽聞你因為喝酒請了兩天假,是真的麼?你這酒量太不行了吧。新婚夜你豈不是要丟新娘子一個人了?哈哈。」

  「言二,聽說你因喝酒誤事了?你們上峰有沒有罰你?不要緊吧?不過你現在到底是聽中書省的命令還是聽鴻臚寺的啊?」

  「二郎,聽說你病倒了?我正說去你家看你呢,你怎麼就出來了?生了大病,怎麼不好好休息?」

  「聽說你得不治之症了?」

  傳言從喝酒傳成了不治之症,越來越離譜。恐怕言尚再多請兩天假,就該傳他不治身亡了。言尚一路走過去,一路跟人解釋自己只是不小心吃了兩口酒,現在酒醒了,已經沒事了。

  眾人心有戚戚。

  言尚解釋得很累,越來越言簡意賅:「只是喝酒,只請了一天假。沒有誤事,也沒有不治之症。」

  奈何他朋友太多,他請假的那一日就有不少人登門看他,現在他回來了,問候他的人更多。不少人都是準備去探病,還沒來得及探,言二郎的病就好了。

  言尚很無奈,心想這都怪公主殿下。

  他醉了後本來第二天中午就好了,暮晚搖非讓他的僕從去四處宣揚他喝醉了、要請假。

  長安諸人都性情豪爽,沒有不能喝酒的。認識言尚的朋友們雖然知道他不喝酒,但也沒想過連醉個酒都能請假,所以一個個憂心忡忡來探望。而朋友們回去後再一宣傳……好嘛,現在大家都知道了。

  頂著寒風,言尚快步而行,他眼睛看到了翰林院的府門,心中微微振作。想進去了就不冷了。

  只是剛進了翰林院的院門,站在道上,隔著數列槐樹,看到翰林院正堂廊下,站著四五個內宦。皇城中這些官署,經常會用到內宦來傳遞消息和文書,內宦出現在翰林院並不特殊。

  讓言尚在院門口就停下腳步的,是因為那四五個內宦中,他一眼看到了劉文吉。

  兩個月不見,劉文吉整個人瘦了一大半,立在風口,臉色蒼白,臉頰瘦冷。整個人瘦得脫了形,昔日美少年的風采,在他身上去了一半。

  去勢到底給他帶來了很多影響。

  那些站在廊下、吹著冷風的內宦,是宦者中品級最低的、用來打雜跑腿的。劉文吉站在那幾個人中,和旁人的佝僂畏縮不同,他脊背挺直,站得分外端正。

  然而到底是一內宦。

  進出正堂門的官員們,沒有一個正眼看這些內宦一眼。

  言尚抱著文書,隔著槐樹,靜靜看了半晌。他掩去自己心中的不忍,冷靜思考,覺得其實以劉文吉現在的品級,侍奉翰林院這種差事,他都不應該是討得到的。

  想來是使了些錢財吧。

  言尚垂目,有心想借劉文吉一些錢財,但是想到他自己剛把錢捐給永壽寺,自己整日都在靠著丹陽公主混吃……何況一個官員,和一個內宦走得近了,對彼此都不是好事。

  皇帝對內宦管得還是很嚴格的。

  言尚立了半天,只能當做自己沒有見過劉文吉。他也不忍心從正堂進去、和劉文吉打照面,既是無法相認,何必刺激劉文吉呢?劉文吉昔日那般心高氣傲,二人如今一人為宦立在廊下吹風,一人能自由出入此間……這對比實在讓人難受。

  言尚便繞了一個大彎,從正堂後面的小偏門進去。

  他進去後,隔著帘子,仍能隱約看到內宦立在廊下的蕭肅背影。

  言尚將自己帶來的文書交給一翰林學士,對方連連點頭,問了些問題,直接道:「鴻臚寺有些東西整理得比較雜,我等看不太懂,你專程留下,幫我們解疑抄錄吧。」

  言尚答:「是。」

  他跟著那位學士進一間屋子,一眼掃去,見屋子裡的人都坐在案前抄錄文書,有進出的官員,也一個個來去匆匆。

  言尚問自己跟隨的學士:「看諸位這般忙碌,可是人手不夠?」

  翰林學士叫苦:「人手哪有夠的時候?」

  言尚:「今年輪上大典,趕上年底最忙的時候,也就幾個官寺。大部分官寺沒那麼忙,翰林院可以借人來用。」

  他說了句廢話。

  翰林學士也隨口答:「這是自然的。只是這事沒有油水,不像鴻臚寺直接和各小國使臣接觸……有門路的都去鴻臚寺了,誰願意來翰林院只是抄抄書而已?」

  言尚微微笑,道:「日後載入史冊,翰林院總是有名的。」

  領路的翰林學士更敷衍了:「只有幾個人能有名罷了,大部分人都在那個人名後的『等』字里。」

  言尚嘆:「爾等也是如此不易。我也幫不上太多忙,只是我認識些太學學生,他們雖沒有品級,識字卻是大體不差的。不知可否請他們來幫忙?」

  翰林學士若有所思:「未嘗不可啊。」

  他已經坐在案前,挽袖準備寫字時,抬頭終於認真地看了一眼言尚,突然問:「你可是言素臣?」

  言尚一怔:「怎麼,我喝酒誤事的事已經傳到翰林院了麼?」

  翰林學士也很茫然:「什么喝酒誤事?」

  言尚微尷尬,連忙搖頭說只是一些不入流的傳聞。他好奇對方怎麼認識自己,翰林學士笑道:「郎君還未為官時,那箭殺鄭氏家主一事,可是傳遍長安。長安誰人不識君啊?」

  言尚面紅:「慚愧。」

  翰林學士上下打量他:「而你為官後嘛……認識你更容易了。你可知你『貌美好風儀』的評價,都快被傳遍官場了麼?」

  言尚:「……怎會如此?」

  翰林學士:「怪就怪咱們長安人都喜歡豪爽之士,少見你這種謙遜溫潤風格吧。一時見到,覺得稀奇,都在賭你什麼時候被我等同化。」

  言尚一時又茫然又無奈,只好再次說慚愧。

  而這不過是一些閒談,言尚和這位官員說這麼多話的目的,當然不是把話題引到自己身上。

  言尚慢慢地引導著這位翰林學士,到兩人都開始稱兄道弟了,言尚也坐在一案前,挽袖提腕寫字時,才隨口一般說出自己的真正目的:「既然人手不夠,此時一時也沒人來,不如問問外面站著的幾個內宦,也許他們中有人能寫一筆好字,過來幫幫忙呢?」

  翰林學士聞言,鄙視道:「一群去了根、諂媚惑主的玩意兒,他們懂什麼。」

  言尚微默。

  這就是正統士人對內宦的真正看法。

  他溫和勸道:「能用者都是人才,和出身有什麼關係呢?且現在不是人手不夠麼?兄長難道為了好名聲,打算在這裡熬一整日麼?兄長不是方才還與我說,你昨夜回家晚了,家中嫂嫂給你白眼麼?難道今天還想如此?」

  這翰林學士恥於和宦官同伍,言尚說什麼都是人才、他不以為意,但是言尚拿他家中夫人來勸,翰林學士就遲疑了。

  看到對方有些意動,言尚便不再多勸了。他深暗這些讀書人一個個自視甚高的脾氣,尤其是供奉翰林院的,各個眼高於頂。話說得差不多就行了,說得太多了,對方反而不肯。

  言尚說完那句,就專心開始抄自己手邊的文書。餘光看到坐在旁邊的那位翰林學士安靜地寫了不到一炷香時間,就罵了一句長安方言中罵牲畜的話,起身出去了。

  言尚微微一笑,繼續寫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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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翰林學士問那幾個內宦中可有識字的,有兩個站了出來。他淡著臉讓這兩個人進屋,讓他們各自寫了一筆字,看到其中一人的字,他目中那種輕鄙色淡去了。

  他看向劉文吉:「你這手字……可是讀過書的?」

  劉文吉低聲:「讀了近二十年書,一朝家道中落,才進宮的。」

  翰林學士那種輕鄙色徹底消去,對對方生了同情心。讀了二十年書,再加上這個內宦的相貌……當本可以入朝為官的。

  他嘆口氣,說:「你留在正堂,幫寫文書吧。在各國使臣離開長安前,翰林院一切缺人手,你可願來幫忙啊?這裡事務,比起內務府,應當還是清閒些的。」

  劉文吉一愣。

  他自進了宮,到處看到的都是鄙視嫌惡的目光,宮中又四處捧高踩低,練得他一顆心越來越冷漠。他好不容易託了關係來翰林院……沒想到真的有用。

  供奉翰林院,可比在內務府打雜強多了!

  他二話不多,俯身便拜。

  翰林學士嘆口氣,把要抄的文書交代一通,讓他留在正堂抄著,自己就轉身進內舍了。

  劉文吉知道自己不可能進內捨去和那些官員們在一起,能待在正堂,不用在外面吹冷風,他已經很感激了。

  搓搓手,劉文吉看眼自己手上的凍瘡,咬牙忍著,跪在長案前提筆開始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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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文吉一上午被留在這裡抄文書,他有些緊張,怕自己做錯事受罰。進宮一個多月,他已經知道這些正統文人士人有多瞧不起內宦。他們視內宦為賊,簡直看都不想看一眼。

  劉文吉安安靜靜地縮在角落裡抄書,進出的官員有看到他的,剛要生怒,有小廝在官員耳邊說句什麼,這官員就忍了下去,進內舍了。

  他們當劉文吉不存在,劉文吉也鬆口氣。

  漸漸的,翰林院的人多了,很多人抄書抄的累了,從內捨出來,站在堂上喝茶聊天。劉文吉一邊抄書,一邊豎起耳朵聽他們在聊什麼——

  一年輕官員道:「之前整治豪強那事,我家中祖父實在膽小怕事,我家裡依附的豪強都被我祖父自己給去了。結果事後發現旁家還有豪強依附,遠比我家勢大,把我祖父氣得日日在家中罵。」

  另一人鄙視看他:「所以你家祖父就跑去太子面前告狀,要整治更嚴?你家情形不好,就要拉所有人下水啊。」

  先前的官員哼道:「大家都有豪強依附,憑什麼只我家倒霉?大家一起倒霉,才比較好啊。」

  另一人加入話題:「哎,世道艱難,世家難混啊。自從李家……嗯,大家一個個縮著脖子過日子,戰戰兢兢。太子殿下這一手,真讓人惶恐。王兄,你與太子走得近些,可否打聽一下,太子是不是如陛下一般,不怎麼喜歡世家啊?」

  那被叫王兄的連忙道:「這話卻錯了,太子殿下可不是那種人。你們放心吧,都過去幾個月了,太子不是只動了豪強,沒有動世家麼?陛下不喜歡世家,太子卻知道這治國啊,還得靠咱們世家。」

  眾說紛紜。

  都是圍著之前整治豪強的事在說。

  大體意思是世家們現在一個個審時度勢,都在判斷局勢。

  當年皇帝大刀闊斧,寧可沒了國母也要把李氏趕回金陵,已讓這些想聯手共壓皇權的世家們戰慄。世家們剛緩了幾年緩過來了,太子這整治豪強的手段一出,便再次讓世家們不安,紛紛打探。

  整治豪強開始的時候,誰也沒想到會對世家造成影響。

  現在世家們開始不安,太子覺得過了,又開始陸續安撫世家。

  劉文吉聽著他們這些,心中生起一種古怪的念頭。他們討論的這些事,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然而他們討論的這些事,最開始是由他和春華的犧牲開始的。

  如果沒有春華的犧牲,整個局勢都不會到今天這一步。

  不會有除豪強這事。

  不會有世家的不安和茫然。

  也不會有這些官員們四處問路,打聽陛下和太子的意向。

  牽一髮,動全身。

  劉文吉若有所思,心想原來這就是政治啊。明明最開始、最不起眼的一個小人物,小事件……卻引起了整個局勢的變化。而他問都不用問,就知道這裡面牽扯到的九成人,根本不知道春華是誰,劉文吉又是誰。

  政治啊……這種殘酷的美,難怪讓人趨之若鶩。

  手中有權,方可為所欲為。

  劉文吉這般想著時,有新的內宦過來,說是為各位郎君們準備了午膳。

  便見之前讓劉文吉待在這裡抄書的翰林學士掀開內舍帘子出來,隨口說道:「多準備一份。言素臣今日中午也在這裡用膳。」

  那來問午膳的內宦彎著腰說是,坐在角落裡抄書的劉文吉一愣,手中筆快被捏斷——

  素臣?

  素臣怎麼在這裡?

  素臣在這裡,自己卻沒見過?

  劉文吉只是這麼一想,基於他十幾年來對言尚為人處世的了解,他心中漸有一個猜測。於是趁那個叫他抄書的翰林學士轉身就要重新進內舍時,劉文吉起身,匆匆忙忙捧著自己抄好的文書去讓他過目。

  那翰林學士翻看著冊子,點頭:「不錯。」

  劉文吉趁機問:「郎君方才說的言素臣,可是如今的中書省主事言二郎?」

  翰林學士看過來,目光微邃,劉文吉解釋:「奴是去中書省送炭的時候,聽他們說過有一位『貌美好風儀』的言二郎。」

  翰林學士笑了,說:「嗯,不錯。確實是『貌美好風儀』。」

  劉文吉道:「奴守在這裡一上午,卻好似並未見過那個郎君,實在遺憾。」

  翰林學士繼續低頭看手中抄好的文書,漫不經心:「唔,你若有心,是該感謝他。是他建議讓內宦中識字的來抄書。」

  劉文吉心想果然。

  他面上詫異:「那位郎君可真是好人。」

  翰林學士看他一眼,沒有試探出什麼來,便只是笑了一下,轉身進內捨去了。而劉文吉看到翰林學士那個意味深長的笑,才一凜,看出對方方才那無所謂的話,都在試探他……這些官員,沒有一個是傻子。

  各個都難對付啊。

  幸好劉文吉性情今非昔比,他回憶自己的話,覺得自己並未露出什麼和言尚交好的痕跡,這才放下心。

  劉文吉思考許久後,出去後和自己的同伴商量,今日給翰林院內舍的炭火多加一倍。

  言尚在此,劉文吉知道言尚這是在長安度過的第一年冬天,必然怕冷至極,不適應至極。多些炭火,正好照應一下言尚。

  原本那位翰林學士走後,劉文吉也想過自己為了防止對方猜測,不如什麼也不做。但他轉而想到如果什麼也不做,反而坐實了他心虛,坐實了他認識言尚……不如就將言尚看成是一個好心的照應他的官員,自己適當用炭火回報便是。

  多餘的不用多做。

  那位翰林學士也不會無聊地跑去查言尚是不是認識一個內宦。

  將這些一一想清楚,劉文吉重新坐回去抄文書了。筆下沙沙,他心沉心靜,開始學會和這些人過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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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時分,暮晚搖從宮中出來,分外愉快。

  這一次的進宮,她徹底打敗了嫻妃,將大典宮宴操辦之事,穩穩地搶到了自己手中。此時坐在馬車中,暮晚搖便翻看著來朝的各國情況,心中計算著給他們安排的座位是否得當。

  嗯,宮中的安排要和宮外太子的布置相互照應才是。

  暮晚搖在來朝小國的名單中沒有看到烏蠻,不可否認,她微微鬆了口氣。接待烏蠻使臣,畢竟很彆扭。烏蠻不來,是最好的……暮晚搖心中黯黯祈禱,就讓南蠻的亂戰繼續持續下去吧,讓烏蠻分身乏術。

  讓那個人根本抽不開身。

  烏蠻的局勢是很複雜的,本來就不可能輕易解決。

  暮晚搖坐在車中想這些事,感覺到馬車停了下來,知道是出了宮城。一會兒,馬車再走起來,暮晚搖忽然心中一動,問外面人:「可是到皇城了?」

  外頭騎在馬上、穿著圓領缺骻袍的侍女正是夏容,回答公主道:「是,已經到了皇城,馬上便能出皇城門了。」

  暮晚搖道:「馬車停下,你進來。」

  夏容不解,卻還是讓馬車停下,自己鑽進了車中。暮晚搖打量著一身男兒窄袖衣著的侍女,若有所思:「言尚這時候應該在鴻臚寺吧。」

  夏容努力跟上公主的想法:「論理應當是的。」

  暮晚搖目中浮起興致來:「我還從未去過鴻臚寺,我想去看看他是如何辦公的。」

  夏容微驚,連忙道:「殿下,不可如此!若是被人認出來了怎麼辦?」

  暮晚搖瞥她,道:「現在這個時辰,大官們應該都回去了,還在鴻臚寺忙的,應該只有一些八九品小官。這種小官,不太可能認識我。」

  夏容急哭了:「以防萬一……」

  暮晚搖微笑看她:「以防萬一,你和我換一下衣服,我扮作你的樣子,去鴻臚寺走一趟。」

  夏容驚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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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容委委屈屈地被扔在馬車上,公主逼迫她換上公主自己那華美繁複的衣裳。夏容全程驚恐,哪裡敢穿公主的衣服。

  到最後,夏容委屈地散發坐在車中,被迫穿著公主那裙帔層疊的高腰長裙。鮮艷裙裾鋪在車內茵褥上,流金光華如夕陽般鋪在裙畔上,光輝流動,璀璨無比。

  夏容不用梳發,只在公主穿上輕便的男兒裝跳下馬車後,夏容手扒在車門邊緣,含淚:「殿下,你可要快些回來,不要丟下奴婢不管呀。」

  暮晚搖一身周正的男兒缺骻袍,正低頭整理領子,聞言回頭,對她肆意一笑。她扮成這樣,眉目清麗,唇紅齒白,真是俊俏可親。

  她笑盈盈:「你們且回去吧,不必等我。」

  說罷,暮晚搖手背後,施施然向鴻臚寺走去了。

  暮晚搖有夏容的腰牌,她隨口編了個理由,說宮中有事吩咐下來,就進了鴻臚寺。領路的小吏先將暮晚搖引進寺中,再喊了一個年輕小官來,問這位侍女到底是有什麼事?

  暮晚搖背著手,看著他們,絲毫不露怯:「我是言二郎家中的侍女,我家……郎君,可在?」

  說到「郎君」,她臉微微紅透。

  那年輕小官問:「娘子說的可是言二言素臣?」

  暮晚搖一聽,目光輕輕亮起。她壓下自己心中雀躍,矜持地點頭。她心中想到言尚看到自己這副打扮來看他,必然大吃一驚,被她嚇到。

  想到他會被嚇到,她就露出揶揄的笑來。

  那小官卻道:「娘子來的不巧,言二郎下午陪一國小使去射箭了,還沒回來。」

  暮晚搖略失望,卻道:「那我等等他吧。」

  說罷就毫不以為然地大方進了鴻臚寺正堂,根本沒有一個身為侍女該有的樣子。

  那小官目瞪口呆,看她這麼隨意就進去了,自己想攔都沒來得及……小官搖搖頭,心想言素臣為人謙遜,他家中侍女怎麼氣勢這麼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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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尚好不容易處理好了自己那邊的事,回鴻臚寺來歇一歇。整理好今日事務後,他就能離開鴻臚寺,出皇城回府了。

  言尚坐在內舍,正在翻找傷藥。一個小官進來,看到他回來了,說:「二郎在找什麼?」

  言尚:「一些治傷的藥。」

  小官詫異:「你受傷了?」

  言尚笑一下:「一些小傷,不要緊。」

  小官同情地看他一眼,知道伺候那些使臣們很不容易。小官坐回自己的座位,忽然想到一事:「對了,你家中侍女來找你,好大的氣勢。」

  言尚抬頭:「啊?」

  什麼家中侍女?

  那小官揶揄看他:「真的是你家中侍女?我怎麼看著,比主母還有氣勢?是不是你暗通款曲,和自己家侍女有了什麼苟且,卻未曾告訴我們啊?」

  言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