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張業揚三日後就要走了

  又坐了一會兒,林夫人開口告辭。

  沈夫人將母女二人送了出去,對林雨柔止不住的誇讚,怎麼看怎麼滿意,林雨柔也十分有禮,端莊優雅,對著沈夫人的時候說話也十分有度。

  等將人送上馬車,沈夫人喜氣洋洋回府,歡喜溢於言表。

  長子婚事是她心頭的刺,如今能解決,她晚上做夢都要笑醒了。

  沈安安在一側陪著,進了垂花拱門,上了遊廊,她才將心中疑惑已久的問題問了出來。

  「娘有沒有覺得,林夫人對這門婚事好似太熱衷了些?」

  那模樣好似生怕夜長夢多,婚事黃了一樣。

  沈夫人還沒有被喜悅沖昏了頭腦,聽女兒這麼一說,腳步逐漸慢了下來,笑容斂去了些。

  「娘起初也覺得驚訝,林家雖一直贊同這門婚事,可作為女方,又是書香門第,一直都端著矜持,這回林夫人怎會親自來,還明里暗裡催促下聘一事。」

  「這可不像是文士大儒門第做事的風格。」

  沈安安擰著眉,總覺得今日林夫人突然登門透著一股子蹊蹺,「娘以為,會是哪裡的問題?」

  沈夫人搖了搖頭,「娘言語間試探了幾句,林夫人的反應倒像是真的十分中意這門婚事,一個勁兒的誇你大哥。」

  長子再好,也沒到讓人上門,趨之若鶩的地步,況且是她主動提的親,女方家中官位尚不算低,這點她心中還是十分清楚的。

  這會兒,她也看不明白。

  沈安安斟酌了一番,將在酒樓遇上蕭淵和林家公子的事說予了沈夫人聽。

  沈夫人猛然頓住腳步回頭,看著一臉平靜的女兒,「你碰上四皇子了,他有沒有為難你?」

  沈安安勾唇笑笑,「娘說什麼呢,他堂堂皇子,我同他又沒有過節,他為難我做什麼。」

  「那就好。」沈夫人長鬆了口氣,至今還是對貴妃要將沈安安許配給蕭淵一事耿耿於懷。

  且女兒又當眾拒絕,損了皇家威嚴。

  「以後出門還是要當心些,最好減少同四皇子的接觸,你姑母那邊還沒死心呢,可別生出了事端,夜長夢多才好。」

  「娘放心,女兒明白。」她已經在儘量避免同蕭淵接觸了,可連整個大梁都是蕭家的,她總不能不讓人出現。

  叮囑完,沈夫人才開始沉思林夫人一事。

  遊廊下都是打掃庭院的小廝丫鬟,說話多有不便,沈夫人拉起沈安安的手直接去了自己的院子,又將下人都打發了出去。

  只剩一個沈夫人的陪嫁嬤嬤,嬤嬤給二人奉上茶水,就候去了一邊。

  沈夫人端起茶盞喝了幾口,才擰著眉開口,「聽安安你這麼說,林家公子應是跟著四皇子去的,你們又一起同桌吃飯。」

  她指尖輕輕敲著茶沿,語調不祥的說,「林家應是以為咱們家與四皇子交情匪淺。」

  沈安安喝茶的動作頓住,送到嘴邊又放了下來,「父親是太尉,武官之首,有皇子想親近不是理所當然嗎,這有什麼好上趕著的。」

  「四皇子不一樣。」沈夫人拿帕子拭了拭嘴角,沖嬤嬤使了個眼色讓合上屋門才壓低聲音說。

  「四皇子生母淑妃,曾是皇上最寵愛的妃子,後來突然暴斃,不少人猜測過原因,當時皇上極力壓著,淑妃母家又沒什麼能頂事兒的,此事才漸漸沉寂下去。」

  「不過子憑母貴,皇上對四皇子極好,比起其他幾位皇子是有些與眾不同的,朝中除卻其他皇子的親派,也有不少想搭上四皇子這條線的,只不過四皇子這些年似無心朝政,只沉迷打仗,那些人沒有合適的時機。」

  聽了沈夫人的話,沈安安努力回想上一世皇子爭嫡的結果。

  她想了好半晌,好像直到她死,大梁都沒有真正立下儲君,但當時,其他幾位皇子手中勢力都已相繼被瓦解,最後確實是蕭淵一人獨大。

  可據她記憶,皇上並不曾在幾個兒子針鋒相對,你死我活時偏幫蕭淵,一切都是蕭淵自己的努力。

  沈安安,「翰林院又是文官,除了輿論壓力,對皇子造不成多大的幫助。」

  所以林家覺得攀上沈府,就是和四皇子統一戰線了。

  可不都說林大人高風亮節,在朝中一直獨善其身,不屑拉幫結派嗎。

  「自古參與皇子奪嫡可是一場豪賭,從龍之功不是那麼好要的,林家就不怕……」

  沈夫人搖頭輕輕笑了笑,「任何人都可能倒,可四皇子不是那麼輕易能倒的,就算看在淑妃的面子上,皇子也會給他留絲退路。」

  「況且……」沈夫人面色一頓,淡聲說,「在文武百官眼中,皇上都有意將你許配給四皇子了,已經能證明給皇上屬意誰的心思了。」

  沈安安垂眸沒再說話。

  所以上一世她對蕭淵並不是毫無建樹的,他也因著沈府在朝堂上有所得益。

  如今想來,那場婚約其實更像是一場交易,他也不止一次說過,四皇子妃的位置是誰都行,只要懂事聽話。

  他起初也是給全了她作為四皇子妃的尊榮和體面的,除了不愛她,其他並不算失職,倘若沒有她後來發瘋,他們也是能一直相敬如賓,各不干擾的過下去的。

  只是她當時不明白。

  想讓他愛她,如她愛他一般炙熱,熱烈,卻又用了最愚蠢的方式。

  「不管如何,這門親事如何是定下了,那些朝政之事,是他們男人該操心的。」

  沈夫人臉上又恢復了笑容,開始算著哪日是良辰吉日,適合下聘。

  沈安安看著母親的模樣,是真心歡喜那林家姑娘,想著若是母子同心,大哥也心悅林雨柔,才真是皆大歡喜。

  朝堂中彎彎繞繞太多,她不想攪和,只想嫁個好人,相夫教子,平平淡淡的過完不曾擁有的一生。

  她唇瓣譏嘲的挑了挑,和和美美,竟也成了她不曾得到的執念。

  「咱們沈府第一次辦喜事,一定要慎重些,辦的熱熱鬧鬧的,娘聽那些夫人說,香覺寺的卦簽很是靈驗,不若我們去一趟,讓大師掐算個良辰吉日。」

  「畢竟是喜事,還是要懂行的人定才行,關乎著你大哥日後的美滿幸福呢。」

  沈安安收回思緒沖沈夫人乖巧笑笑,「都好,娘說了算。」

  沈夫人當即決定,「那就明日吧,你陪我一起去趟香覺寺,把下聘之日定下來。」

  「好。」沈安安答應下來,在沈夫人院子裡又坐了一會兒,就回了海棠園。

  一進屋子,墨香左右張望了幾眼,立即輕手輕腳合上了房門。

  沈安安偏頭看了眼她,有些好笑的問,「這是怎麼了,有什麼悄悄話……」

  一封信突然遞在了沈安安眼前。

  看著上面的小小落款,沈安安喉中的話戛然而止,又給吞了回去。

  「哪來的?」她接過信封,並沒有立時打開。

  「張公子使了銀子托人送進來的,那婆子老實,不敢聲張,悄摸找到奴婢給的。」

  沈安安聞言忍不住側目,張業揚竟會使銀子給她遞信?

  他如今不是在酒樓做工換取的食宿嗎,哪來的銀子?

  想著,她將信打開,端正漂亮的小楷映入眼帘,她一目十行掃過,就團成了一團,交給了墨香。

  墨香立即拿了炭盆,將信放在燭火上點燃,看著它被火蛇吞噬。

  「他說,朝廷下了文書,讓他三日內啟程,前往江南任職。」

  信中並沒有說別的,只是告知了他不日即將離開。

  張業揚是十分有分寸的,即便這封信落在了長輩手中,亦沒有逾矩之處。

  可沈安安知曉,他是在等她的回信。

  「怎麼這麼快,不是還有半個多月呢嗎,也太突然了。」

  沈安安去了軟榻旁坐下沒有說話。

  「墨香,你覺得張公子怎麼樣。」

  「才華人品皆可,最重要的是他家世背景簡單,能遠離京城,可以給姑娘想要的自由,讓姑娘回心心念念的江南。」

  「你說的對。」沈安安牽起唇角笑了笑。

  「若是順利,來年春日,應就能陪伴祖母左右,承歡膝下了。」

  她起身朝書案走去,墨香立時上前侍奉筆墨紙硯。

  沈安安寫的內容和張業揚那封一樣內斂,只是告知她明日要去香覺寺上香,給大哥定下吉日。

  墨香將沈安安的墨跡吹乾,小心翼翼的折起塞入信封中。

  「姑娘放心,奴婢明日一早一定送到張公子手中。」

  「嗯。」沈安安應了一聲,疲憊的吩咐墨染備水洗漱。

  屏風後,水霧裊裊,沈安安躺在溫度適宜的浴桶中,纖細修長的雙臂搭在桶沿,舒服的閉上眼睛。

  瑩潤白皙的小臉在水霧的蒸騰下隱隱泛著紅,不施粉黛卻宛若朝霞映雪。

  自重生以來的種種心結在今日隱隱有釋懷的徵兆。

  慶幸那些她覺得苦的日子,往後不會有了,她想要和美圓滿的一生。

  可突然又覺得,世上好像從無完美之說。

  她想,就算張業揚同上一世的蕭淵一樣,她一個人,攥著萬貫嫁妝,也能將日子過得很好。

  所以改變的不只是旁人,還有她自己。

  ——

  翌日,天剛大亮,沈府的馬車就出發了。

  香覺寺距離京城有一段距離,要早早出門才能趕上午時之前的卦簽,都說越早越代表心誠,佛祖才會保佑。

  今日去上香的也不止沈府一家,接二連三有不少馬車相繼往同一方向奔去。

  沈安安半合著眼靠在車壁上,一臉的困意,頭不時往下輕點,沈夫人好笑又疼惜的扶著她的頭靠在了自己肩頭上。

  沈老夫人慣來懶散,連帶沈安安也養的懶些,在往常,這個時辰沈安安一定在被窩裡睡得香甜。

  沈安安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忠叔駕車很穩,沒一會兒她就真的睡了過去,等在醒來時,馬車已經停在了山腳下。

  馬車外隱隱傳來沈夫人的寒暄搭話聲。

  沈安安坐直身子,輕捶了捶有些發酸的後頸,掀開車簾往外看去。

  和沈夫人站在一起的那位……貌似是長公主。

  她惺忪睡眸頓時睜大了些,混沌跑了一半,立即開始在人群中搜尋。

  想著她不該如此倒霉吧,來上個香都能遇上那誰?

  杏眸在人群中轉了一圈,最後只掃見了立在馬車旁的凌氏兄妹,再無旁人,心情才好了些。

  沈夫人的嬤嬤快步朝馬車走來,對沈安安說,「姑娘,夫人說,要與長公主同路上山,您也能和華笙郡主做個伴。」

  沈安安朝華笙郡主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正好收到對方友好的笑容,也回了一笑。

  「好。」她放下車簾,整理了下妝容衣著,在墨香的攙扶下下了馬車。

  朝永寧侯府的車隊走去。

  華笙郡主瞧見她,也笑盈盈的走過來,「沈姑娘。」

  「郡主。」沈安安屈膝行了一禮,掃了眼一側似笑非笑看著她的凌辰逸。

  「凌世子。」

  「沈姑娘好。」凌辰逸有些意外,旋即開始思忖,若是那人知曉這位來,會不會後悔拒絕了他的邀請呢。

  思及此,他扯了扯唇角。

  沈安安已經將凌辰逸的存在拋諸了腦後,附和著華笙郡主的熱情善意。

  二人跟在長公主和沈夫人身後,一同往山上走去。

  凌辰逸覺得和華笙相處時的沈安安好似變了一個人,同那個滿身尖刺,張牙舞爪,冷言冷語的沈大姑娘南轅北轍。

  還是她只有在蕭淵面前時才會如此。

  細想來,好似只要和蕭淵沾上關係的,這姑娘都十分反感。

  那道審視的視線一直伴隨著沈安安,直到山上,進了香覺寺。

  有長輩在,她懶得同凌辰逸周旋,只作不知,溫柔乖巧的聽著長公主和沈夫人說話,然後分開,各去求籤祈願。

  華笙有些不舍,「等一會兒我上完香就去找你。」

  沈安安面色頓了一瞬,沒有直接拒絕,很委婉的說,「我可能會有些晚,不若等忙完,我去大殿那邊尋郡主。」

  「也好。」華笙笑了笑,小手下意識捏向腰間荷包,「我也要向佛祖祈願平安。」

  沈安安目光在華笙勉強牽起笑容的臉上滯了一瞬,輕輕點頭,「那就祈禱郡主能如願。」

  「謝謝。」華笙轉身跟上長公主的步伐去了大殿中。

  每月上香,她都要給他求平安的。

  沈安安注視著女子身影,隱著暗色的杏眸暈著疼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