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你過來是為著那幅畫。」長公主示意丫鬟將桌上的秋菊圖呈給了蕭淵。
「你瞧瞧,這是沈家姑娘畫的。」
蕭淵漫不經心的眸子掀了掀,最終伸手接過輕掃了一眼。
「我原本是要將那幅畫給端三姑娘的,可……又覺得沈家姑娘的畫更勝一籌。」
「嗯,」蕭淵目光不離畫卷,淡淡輕應。
長公主一愣,不曾想他如此好說話,「要不…你看有什麼貼身之物,我替你送給端三姑娘。」
蕭淵面色一頓,抬眸看向長公主,有些疑惑,「送她做什麼?」
「……你給那幅畫不就是為了送端三姑娘嗎?我也不曾想中間會殺出個沈大姑娘,她的畫技,著實讓我連偏袒都偏袒不了。」
「誰說我是送端三姑娘的。」蕭淵唇角勾起一個弧度。
這會兒輪到長公主莫名了,「不是送端三姑娘,那是送誰?」
他可從不曾參與過這些小事,還以為他今年主動提及是沖端三姑娘,畢竟若非沈大姑娘突然出現,她穩是第一。
「既是彩頭,當然是送拔得頭籌的魁首。」蕭淵拿著畫捲起身,「我府中還有些事要忙,就不陪姑母說話了,告辭。」
「嗯,好。」長公主點頭,又突然覺得不對。
「淵兒,我的畫。」
可人已經走遠了,又或許聽見了裝聾。
凌辰逸倚在遊廊上,瞧見他拿著畫卷出來,眉梢挑了挑。
「這就是沈姑娘的畫作?」
蕭淵淡淡點頭,抬步往外走去。
凌辰逸倏然從他手中抽走,「給我瞧瞧。」
他和母親一樣都是惜才之人。
「嘖嘖嘖,這功底比起你也不遑多讓了吧。」凌辰逸盯著菊花上的那隻蝴蝶,連連發出驚嘆,看了好久都不曾移開眼。
「沈家姑娘竟有如此才華,當真是深藏不露啊。」
正呆呆看著,畫卷卻突然被抽走。
蕭淵垂眸將畫卷捲起,遞給了慶豐保管。
「哎,我還沒看夠呢,這好歹是我永寧侯府的東西,你拿走就算了,還不給我看。」
蕭淵瞥了凌辰逸一眼,「這是同等交換來的,何時成了你永寧侯府的東西。」
「……」
凌辰逸說不過他,一雙眼睛卻眷戀的流連在慶豐的懷裡,看的慶豐不自在的直抖身子。
「伽關那邊最近有消息送回來嗎?」蕭淵沉聲問。
凌辰逸回過神搖頭,「暫時還沒有,我派人加急去了一趟,還沒回來。」
「嗯。」
凌辰逸又輕嘆,面上浮出憂慮,「如今各方安定,也不知錦平什麼時候才能回京。」
「安定就代表著不用人看守,回不來只不過是有人不想讓他回來罷了。」蕭淵聲音冷冽。
齊錦平是他的小舅舅,是他外祖家所剩唯一的血脈了。
凌辰逸擰眉,二人走入了一個狹窄的青石小路,四下無人時他才低聲開口,「聖上多疑,不止是你,就連二皇子,三皇子亦不例外,應是怕京中禍起蕭牆。」
其他兩位皇子勢力也都被禁錮,更何況齊錦平手掌軍權,若是與蕭淵聚在一處,於皇上而言更是隱患。
蕭淵似嗤笑了一聲,沒再言語。
都說皇家富貴,多少人做夢想生在皇家,可又哪知其中的淒涼。
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
將蕭淵送上馬車,凌辰逸回了長公主院子,一路上都還在惦念著那幅畫。
蕭淵是個吝嗇的,一眼都不肯再給他看。
「世子爺。」遊廊上,丫鬟給他行了一禮,掀開了珠簾。
凌辰逸還未踏進門,就聽長公主在和華笙談她的婚事,顯然是對那個書生十分滿意。
華笙垂著眸,臉色蒼白,「女兒都聽母親的,怎麼都好。」
「什麼叫都好,這是你的終生大事,得你喜歡才行。」長公主臉色惆悵,縱使要低嫁,她也不想太過委屈了女兒。
華笙扯了扯唇,笑的有些勉強。
總歸是嫁不了她想嫁之人,其餘是誰又有什麼重要呢。
「只要人品貴重,家中人口簡單些就可,女兒不挑。」
長公主看著女兒,突然有些心酸,「這位張公子家中連寒門都稱不上,只是普通莊戶人家,但幸在淳樸心善,往後官職上有你爹和大哥在提拔提拔,日子也說的過去的。」
「都好。」華笙淡淡點頭。
凌辰逸眼見二人如此潦草就定下了,蹙眉開口阻止,「那個書生不成。」
長公主偏頭看向兒子,有些驚訝,「為何不成,你先前不還說那人不錯嗎?」
「先前是先前。」他端起丫鬟奉的茶輕抿一口,才說,「今日我在水榭那見著了那書生,他……」
後面的話,凌辰逸在口中打了個圈,終是沒有說出口。
「反正是不成,那書生已經心有所屬了,華笙本就是低嫁,如何還能受這等委屈。」
長公主聞言愣了愣,瞧著兒子,「心有所屬,你是說那書生有了心儀之人,定親了沒有,是哪家的姑娘?」
凌辰逸眉頭擰了擰。
他娘只要一提及這些男女之情,就比誰都精神。
「是……一戶官宦家的姑娘,兒子也只是聽了一耳朵,那姑娘是否有意就不清楚了,但那姑娘家裡十有八九是不會同意的。」
長公主點頭,「那是肯定的,若非情不得已,哪家姑娘會願意低嫁,就苦了我的華笙。」
她拉住女兒的手,愧疚低落的嘆口氣。
「是哪戶官宦家的,你是如何知曉的?」長公主又問,凌辰逸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說。
「兒子只是聽了一耳朵,具體並不清楚。」
「哦。」長公主點點頭,有些失望,「既是心有所屬就算了,我再挑一挑吧,可惜了。」
那個進士人品才華在一眾學子中都是佼佼,再選只怕未必如他。
「不用。」華笙輕輕接口,「哥哥不是說了,那姑娘家裡指定不會答應,那就是成不了的,咱們問一問也不打緊。」
她這話讓長公主和凌辰逸同時皺了眉,偏頭看著她。
「那怎麼成,娘如何能讓你受這等委屈,笙兒,好兒郎多的是,娘再給你挑一個就是。」
凌辰逸只是看著妹妹,溫和的眸子微凝,並沒有說話。
華笙扯唇笑笑,「今日娘讓我在遊廊偷摸瞧了那書生一眼,我看著確實不錯,況且咱們又不仗勢逼人,可以問一問張公子想法,若是他實在不願,就再作罷。」
長公主擰眉不語,看向了下首的兒子。
「妹妹的意思是,看上那個書生了?」凌辰逸問。
華笙一滯,唇瓣浮上一絲苦笑,垂下頭並沒有回答。
看不看得上有那麼重要嗎,於她而言,後半生能獨居一隅思念著那人,已是最好的結果了。
她做不到同旁人恩愛情深,能相敬如賓已是大幸。
這般心有殘缺的她不想耽誤了旁人,那位張公子,有心上人,她亦是,成親以後各自過活,各自懷念,誰都不算委屈。
她的沉默,讓長公主與凌辰逸誤以為是。
「再過不久就是中秋佳節,屆時我挑個時間問一問那書生吧。」凌辰逸語氣不怎麼好,可又捨不得妹妹失望。
「嗯,多謝哥哥。」華笙應了聲,垂眸盯著腰間早已褪了色的荷包,有些出神。
……
沈安安氣鼓鼓的從長公主府出來,一上馬車就狠狠扔了手中畫卷。
想著蕭淵那張戲謔的臉,她此時依舊覺得小臉火辣辣的疼。
「姑娘,你喝口茶消消氣。」縱使墨香並不知姑娘為何生氣。
沈安安沉著臉接過來一飲而盡,才覺得心口翻騰的火氣平復了一些。
過了一會兒,王氏笑吟吟的上了車,察覺氣氛不對,問,「怎麼了,是有什麼不舒服嗎?」
「沒有,只是有些累了,提不起精神。」
沈夫人聞言笑了笑,「你第一次參加這等宴會,疲於應付也是情理之中,習慣就好了。」
「嗯。」
她淡淡點頭,忠叔已經駕著車回府了。
「你可知長公主留我做什麼?」
沈安安抬了抬眼皮,配合的搖頭。
沈夫人笑了起來,「你今日可是艷驚四座,不少夫人都瞧中了你,長公主最擅作媒,手中有不少兒郎小畫,問我中意哪一個,想給你說媒。」
「嗯。」沈安安故作靦腆的笑笑。
沈夫人接著說,「我瞧著那幾家都不錯,婆母溫和,後宅乾淨,兒郎也是有才幹的,不胡作非為,屆時我尋了小畫來給你挑一挑。」
「娘,我的婚事不用那麼急,好似怕我嫁不出去似的。」沈安安笑說,沈夫人卻淡了笑容。
「娘哪就捨得你早早嫁出去,可你姑母一直盯著你婚事,就算四皇子無意,難保你姑母不會吹耳邊風,再求到聖上面前。」
「娘想著你既是不願意,倒不如早早定下,絕了你姑母心思。」
沈安安唇瓣挑了挑,依沈貴妃性子,就算她定了親,只要一日不完婚,她怕都不會放棄。
沈夫人重重嘆了口氣,也有些發愁,「你是妹妹,如今你哥哥婚事都且沒著落呢。」
提及沈長赫,沈安安眸中浮上一抹自責。
哥哥才貌卓然,滿腔抱負,上一世卻因她的緣故同父親一同辭官回鄉,聽聞最後娶了一家莊戶女。
而她那時心思只在怎麼俘獲蕭淵的心上,連新嫂子模樣,姓甚名誰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