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娘…」丫鬟張了張嘴,語氣中都是震驚。
那影子緩步走來,林雨柔大驚。
父親晚間剛禁了她足,讓她面壁思過,大哥這個時辰絕對進不來看她。
影子愈發近,可她卻聽不見丫鬟的聲音了,擋住臉的物什往下放了放,提著心往前看去。
男子沒有再靠近,而是在燭火旁停住了腳步,深幽的眸子凝視著她。
而她,也終於瞧清了那人的臉。
林雨柔坐著不動,沈長赫也不上前,丫鬟站在一旁捂著嘴,半個音節都不敢發出來。
就那麼僵持了不知多久,林雨柔突然放下東西,微垂下頭哭了起來,臉上紅腫的巴掌印正對著沈長赫站的方向。
讓他可以看的仔細!
那種密密麻麻的疼,沒有他的刻意壓抑,仿佛在咬噬著他的心。
喉頭像堵了一團棉絮,五指也慢慢收攏成拳。
「姑娘,該用膳了。」門外響起婆子的聲音,丫鬟驟然回神,幾乎是用跑的出去,「姑娘這會兒不餓,已經睡下了,你先給我吧。」
打發了來人,丫鬟又轉身合上了房門,守在門口不讓任何人靠近。
屋裡的林雨柔不說話,就是一個勁兒的哭,梨花帶雨的委屈可憐模樣,像是在剜沈長赫的心。
他緩步走了過去,在她身前蹲下身子,無聲給她擦去臉上的淚。
「你來做什麼?」林雨柔偏開頭,沒有了之前的溫婉,語調帶了幾分脾氣。「是來看我有多慘的嗎?」
「對不住。」沈長赫啞聲說。
林雨柔偷覷了他一眼,淚水流的更凶了。
沈長赫是多麼端方君子的一人,她很清楚,如今竟為了她深夜翻牆,就是代表她和安安的計劃成功了。
只要她再稍稍努力……
沈長赫心裡愧疚難當,卻突然被一股衝力撞了一下,險些跌在地上。
林雨柔才不管那些,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這是她最好的機會,夜黑風高,最是容易衝動,她必須拿下他不可。
腰身被緊緊抱住,沈長赫僵硬著身子半晌都不敢動,那張本就是因醉意熏紅的臉這會兒更紅了。
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放。
「我是真的沒了辦法,我該怎麼辦,」林雨柔臉貼在他胸膛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為了林家名聲和旁支沒有出嫁的妹妹,我是非要嫁人不可了,再不濟,我就去出家算了,總是好過進陳家,給我那不成器的表兄收拾後院爛攤子要強。」
說完,林雨柔緩緩鬆開了手,拿帕子擦掉了淚水,「對不住,是我失態了。」
她垂著頭,卻止不住的抽噎。
心裡正盤算著這一出該是能軟化他的心了。
手腕突然被攥住,接著一股大力再次將她帶入了男子帶著酒氣的懷中。
林雨柔確實大膽,可這會兒也是忍不住的臉紅心跳,她掐著掌心告訴自己。
這會兒不是羞澀的時候,得先把正事辦完才行。
她長吸了一口氣,推沈長赫,「你放開我,我是嫁去陳家被折磨死,還是出家當姑子都不用你管,是我的命不好,我誰都不怨。」
沈長赫從不知,溫香軟玉在懷是如此磨人的滋味,更不知情愛的酸澀,會讓人疼的如此撕心裂肺。
「我娶你,我娶你就是。」
他手臂緊了緊,任由林雨柔如何掙扎都不鬆手。
當然,林雨柔也只是象徵性的推拒幾下,就又開始低低的哭。
這回卻是斷斷續續的,只是小聲哼唧著,沈長赫沒有見過別家姑娘哭,沒有經驗就很容易被騙。
林雨柔抬起頭,秀美的小臉可以說是狼狽,眼皮子紅腫,臉也紅腫,淚水花了妝容,落在沈長赫眼裡卻是十分動人。
「我不用你可憐我。」她嘴硬的說。
「沒有,」沈長赫凝視著她,「我這些日子也一直念著你。」
林雨柔面色這才鬆緩,她狼狽的著實讓人心疼,沈長赫目光落在她朱唇上,鬼使神差的垂下頭。
林雨柔臉紅心跳,感覺心臟都要不是自己的了,但她沒有躲,掌心都出了一層薄汗,。
沈長赫看著她清澈還帶著霧氣的眸子,突然反應過來自己的唐突,立即要退開。
林雨柔心一橫,直接踮上腳尖親了上去。
那一瞬,沈長赫就像是觸電了般,酥酥麻麻的感覺傳遍了全身,讓他腦子短暫的停滯了運轉。
林雨柔嬌羞的垂下了頭,都到她家了,她自然要全力出擊,絕不能給他半絲反悔的機會。
沈長赫不比旁人, 她想愛他,光靠溫婉賢淑是遠遠不夠的,這樣的男子,只要拿下,那這輩子,就都是她的。
沈長赫臉上火辣辣的,甚至比林雨柔還要羞澀,他自己都覺得自己一個大男人委實是有些……小家子氣。
她會不會覺得他木訥無趣,安安就老是那麼說他。
思及此,沈長赫緊抿了下唇,突然伸手扣住了她腰身,另一手扶著她後腦,做了他方才極力壓制住沒有做成的事。
女子紅唇柔軟香甜,他第一次嘗試,就捨不得鬆開。
林雨柔呆呆的,順著他,良久才結束了這個吻,沈長赫給她擦去暈花了的口脂,還有覺得有些唐突了人家。
林雨柔看著他糾結的臉,哼笑說,「你連我家牆都翻了,還在意這個?」
沈長赫霎時覺得不好意思起來,深夜翻牆會佳人,說出來是樁風流韻事,可對女兒家名聲可是不好。
「莫胡說,」他指尖點點她額頭。
「你做都做了,還不讓我說啊。」
沈長赫一哽,他怎麼沒發現,她如此伶牙俐齒呢。
「是我喝醉了酒,情難自抑。」
林雨柔垂頭絞著帕子不吭聲,脖子根卻都紅了個遍。
「你這兩日安生在家中等我消息,不用委曲求全同陳家周旋,林大人那邊,我會想辦法的。」
「嗯,」
沈長赫輕輕碰了碰她紅腫的臉頰,這才離開。
他一走,丫鬟立即推開門進屋,就瞧見自家姑娘坐在軟榻上傻笑。
「姑娘,趕緊洗把臉吧,卻是讓旁人瞧見您那暈到臉上的口脂,不用說都猜到您做了什麼。」
「啊?有那麼嚴重?」林雨柔立即站起身走到銅鏡前去看,羞的一張臉通紅。
「姑娘,您膽子也太大了些。」這可是在府里,要是被發現還得了。
林雨柔輕聲一哼,「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我什麼都做了,還怕這個。」
主要還是她了解沈長赫品性,絕不會做什麼出格的事,就單今晚的事,就足夠他那古板脾氣對她負責了。
小廝和忠叔守在林家那堵牆旁,一個個急的直跺腳,終於,瞧見公子從院牆翻了出來,才重重吐出一口氣。
「公子。」
沈長赫這會兒酒也醒了差不多了。
現在回頭再看那堵高牆,他只覺得自己荒唐,可並不後悔。
他利落上了馬車,吩咐忠叔,「去四皇子府。」
蕭淵這幾日除了準備婚事,其他時間幾乎都待在書房裡處理堆積的文書。
他可不想大婚那兩日還要在書房度過。
沈長赫推門進來的時候,他只是抬頭掃了一眼,就繼續開始批註,唇瓣卻微微上挑了挑。
「四皇子。」沈長赫先是行了個禮才說,「我有一事,想求四皇子幫忙。」
蕭淵頭都不抬,「你身後的水是乾淨的,先把你臉上的口脂洗一洗再說吧。」
沈長赫臉瞬間赤紅,拿手在唇周擦一擦,果然指腹上留下了紅痕。
他忙走過去捧起水洗臉,冰冷的水覆在臉上,都減輕不了半分他的窘迫和灼燙。
洗了好一會兒,他才拿帕子擦掉水漬,回頭就見蕭淵正用意味不明的目光盯著自己。
看的他渾身不自在,一張臉火燒火燎,但他沒有解釋,默默拉了把椅子在書案對面坐下。
蕭淵收回視線,眯著眼緩緩轉動著左手上的玉扳指。
心想他怎麼沒有想到呢,翻牆會佳人,可當真是好辦法!!
就是不知那女人會不會翻臉,也沒關係,他大不了也學她大哥,堵住她的嘴就是。
「四皇子可有辦法?」
蕭淵回神,將桌案上早就準備好的摺子遞給了沈長赫,「你看看這個。」
摺子很長,沈長赫看了足足有一刻鐘,才沉著眸將摺子合上,重新放在了蕭淵的書案上。
「發現了什麼?」蕭淵將筆放下,淡聲問道。
沈長赫沉默了片刻才說,「林大人只是個沒有實權的文官,林家旁支就算再沒有腦子,也斷不該囂張到如此地步。」
強搶民女,占人良田,收繳攤費,傷人性命,樁樁件件可都夠流放的了。
蕭淵頷首,「我也正奇怪這點,若非是接手了東城兵馬,我還不知以東的那幾個村莊百姓生存竟如此艱難,一個文官的旁支,都敢如此為虎作倀。」
沈長赫臉上浮上凝重,「這事想來林大人並不知曉,就他脾性而言,可不是如此膽大之人。」
蕭淵看了他一眼,「正因為他不知,才是你的機會。」
「東城百里的地方官員幾乎沒什麼實質性的作用,倒是那一萬兵馬護的百姓周全,左右你閒職在家,不如去接手一試。」
沈長赫微驚,「這…怕是皇上不會答應。」
一萬兵馬算不上多,但在京城也不少了,關鍵時候能起到不小的作用!
「既是給了我,那就是我說了算,岳父在武官中頗有幾分威望,你或可藉此,他日再進一步。」
沈長赫薄唇抿直,幾乎沒什麼猶豫就直接答應了下來。
蕭淵從暗格中取出了一個令牌,交給了他,「你明日先去了解一二,晚上之前,將林家辦妥。」
「這麼著急?」沈長赫微怔,總覺得蕭淵好像比自己還要著急些。
蕭淵凝了他一眼,「速戰速決,以免夜長夢多。」
那人可還欠了他一個條件呢。辦妥了這事,他明晚上就翻牆去尋她兌現承諾。
「那林家那些旁枝?」
蕭淵不以為意,「正如你所說,林大人沒有那膽子,他們身後應是有旁人撐腰,之所以選擇鄉村,多半是那人官職一般,還兜不住他們在城中囂張跋扈。」
「你順藤摸瓜,一併處理了就是。」
若是逮住了二皇子一黨,也算是意外之喜。
——
第二日,沈長赫天剛蒙蒙亮就策馬離府,去了東城軍營。
有蕭淵令牌,又是武將之後,沈長赫幾乎沒費什麼功夫就成功接手了東城軍務。
他讓副將將近些年有關林家旁支的狀紙都整理了出來,帶著東西就直接回京去了林府。
林大人隔岸觀火了這麼段日子,也是糾結的很。
四皇子不得皇帝屬意,二皇子他又不搭不上,又夾著和沈家這檔子事,讓他處境頗為尷尬。
尤其是這幾日的閒言碎語,他連門檻都不想出。
「老爺,老爺。」管家匆匆來報,「沈公子來了,要見老爺。」
林大人一聽說是沈長赫,下意識就覺得定是為了婚事來的,冷聲吩咐,「不見,就說我不在府上。」
「老奴說了,」管家皺著眉,「可沈公子說不是為私事,而是有公務要和老爺談,若是老爺不在,那下回來的就不是他,而是宗人府了。」
那神情,說出的話都帶冰碴子,他瘮得慌。
「哦?公務?什麼公務?他不是早沒官職,賦閒在家了嗎?」
林大人皺著眉,「走,去看看。」
沈長赫被引去了花廳,沒等多久林大人就來了,陪同一起的還有林家長子,林燁。
林大人根本不覺得沈長赫是有什麼要事,說話也漫不經心的很,「沈公子說有公務尋我,有何要事啊?」
沈長赫看了眼滿屋子丫鬟婆子,沒有接話,垂頭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
這一出,讓林大人警醒了幾分。
看這樣子,可不是像是為了柔兒來說情的。
「都退下。」林燁沉聲吩咐,並讓自己的小廝去了門口守著。
沈長赫這才放下了茶盞,他在禁衛軍待了有幾年,光是身上那股子冷凝的肅殺之氣就足夠林大人這個文官忌憚了。
這會兒說起公事來,也是鐵面無私,冷峻的面容不裹挾半分情緒。
「我奉四皇子囑託,接手了東城軍營,今日上任卻突然發現了這些,林大人看看,可熟悉?」
他從袖中掏出了一沓狀紙,放在了桌案上。
「……」林大人抬頭看了他一眼,只得站起身走過去將狀紙拿回來。
混小子,變臉的速度倒是快,當初和柔兒好的時候,可是一口一個伯父。
等看到狀紙內容時,林大人瞳孔睜大,心中的腹誹頓時煙消雲散。
林燁也湊了過來,看著父親一張張翻過的狀紙,臉也白了白。
「這不可能,定是有人栽贓誣陷!」
沈長赫不言語,轉眸看向了哆嗦著手的林大人,狀紙被他抖落在地上,鋪了一地,林燁嚇了一跳,慌忙給一一撿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