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啥樣的人?

  現代人在幻覺下生活,自以為你了解他人想得到的東西,而實際上是:你所想要的,也是他人,千方百計要得到的。

  高舉業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想要最終得到啥呢?水香自認為:從脾氣稟性上說,老公是條硬漢,從小他就養成了一種咬牙立志,不肯認輸的「倔強」性格。用他自己的話說:一個男人如果沒有打掉牙齒,就著血吞進肚裡不吭聲,擰折了胳膊,笑臉藏進袖子裡的硬功夫,就算白披了張人皮兒。只要他認準的事,從不遷就別人的意見,遇事有主心骨兒,敢拼命不怕死的硬骨頭精神,讓別人從心裡嘆服;從私生活層面上看,高舉業是一個「摳門」的人,平常居家過日子,他總是粗茶淡飯,早晚飲食簡樸,不是大蔥蘸醬,喝稀粥嚼饅頭,就是玉米面貼餅子熬小魚兒,外加一盤花生米,二兩老白乾酒。如果沒有客人,他就不會動葷添菜。記得有一次,他在家吃晚飯時,端起酒杯,拿兩根筷子夾著一粒花生米往嘴裡擱時,不小心把花生米掉到了地上,他放下筷子,彎下腰從地上把那粒花生米撿起來,用手指頭把花生米的皮兒捻開,隨手又放進嘴裡吃了。他的穿戴更是儉樸,從創業成功之後,才添置了一套毛料西服行頭,一穿就是三年。別人要說,高舉業身上有這樣或那樣的毛病,也同樣會做這樣或那樣的錯事,水香是會相信的,你要說高舉業酒後無德,整天不回家,在外邊玩小姐、包二奶、養情人,就是打死她也鐵定不信。老公床上那點本事兒,摸爬滾打了十幾年,她是最知根摸底的。比方說:從當家頂門戶的男人角度,這家裡打下的糧食,自個人都還不夠吃,誰又肯餓著老婆,往外邊扔餑餑呢?從女人的角度看:你上灶台燒水做飯,自家缸里有多深的水,口袋裡有幾斤米,灶火坑裡有幾根柴禾,誰不清楚?雖然,水香是一個粗粗拉拉,大大咧咧的村婦,但是,她自有其高超與精明之處,她明白一個道理:在同一塊地界上,只有站到高處的人,才看得遙遠;還有同是一堆糧食,憑空估計和用眼打量,都不如上秤稱得準確。女人對待自家被窩裡的男人也是一樣的理兒——他明事理要幹事,你就得助勁,不能扯後腿,只有拿捏住了男人那根麻筋兒,他就會一輩子都離不開你的手心兒。

  在石含玉的眼裡,高舉業是一個處事不煩,不急不躁,底碼清楚,審時乘勢,智勇雙全,膽大心細的男人。從集資辦廠到抗洪搶險,每到緊要關頭,高舉業當機立斷,振臂一揮,挺身而出,哪有危險就沖向哪裡,充分彰顯出男人的英雄本色。這樣頂天立地的男人,他能讓你在艱難的境遇里,振奮精神,堅定意志,增加能力,跟他搭夥心裡踏實。

  在足智多謀的白老長眼裡,高舉業的眼力老辣,能耐超強,膽大謀深,知難勇進,企業規模越弄越大,目標追求越來越高。但是,他讓股東們手裡摸到的票子,並沒有增加多少厚度,眼瞅著咱這工廠像滾雪球一樣越鬧越大了,如果一不留神出個閃失,還不得把股東們都帶溝里去了。

  侯得山是個心靈手巧的精明人,憑膽量他知道沒有高舉業大,論骨頭沒他強硬,遇難事沒他招高。但是,他心裡盤算得是另一本細帳:你高舉業把企業規模弄得越大,老候家的固定資產增值就越多,因為你們都是每人一股兒,唯獨俺家占著雙份。俗話說:開店的不怕來大肚子漢,企業效益越好規模越大,俺家得濟越多唄,再說了你高舉業這摟錢的耙子越好使,讓俺老婆管著錢匣就越出不了吊事,天塌了有高大個頂著,地陷了有倆夥計墊底兒,俺怕你個球兒!

  在桑現財眼裡,高舉業就是一頭十足的獨槽子倔驢,廠里廠外一手遮天,財務人事一把死拿,請客送禮,吃喝玩樂,大權獨攬,處事為人那霸道勁,比黑社會老大還狠。剛建廠投產那年,鎮政府企業管理站上一哥們,家裡修房蓋屋,晚上我值班給他弄了車水泥,自家廠里出產的東西,送個順水人情,也不算個啥吧?我沒料到高舉業知道了,就跟老子鬧翻了臉兒,他不僅藉機發難,老子的半年獎金扣掉了還不算了,又當著夥計們的面兒,指鼻子瞪眼讓他罵了個狗血噴頭,接著讓我在全廠職工大會上當活靶子整治作風,大會上丟人顯眼做檢討,小會上當孫子立保證書,如果不依他就得立馬被掃地出門,這一車人情水泥,可把老子整掉了三層皮兒,要不是石含玉給求情,侯得山幫著添好話,白老長從中給打圓盤兒,高舉業這王八犢子,就得把老子這股東給廢了,你說再跟著他干,還能有好果子吃嗎?

  高舉業也不是什麼三頭六臂的活神仙,其實,創業的時候,他的想法挺簡單:人活一輩子就得干點正經事,要給兒孫留點念想。周圍了解高舉業的人都知道,他平時閒淡,話不多,深奧的大道理,也不會講,辦事講實效,花錢看回報,鬧排場亂糟錢的瞎事,他從來不干。

  多年來,高舉業一直把「節儉持家,勤勞致富,誠信經營,篤實做人」這四句話牢記心上,如果沒有應酬,每天夜深人靜,高舉業都要閉門靜坐,面壁思過,首先把今天發生的事,從腦子裡過一遍電影,從中尋找差錯,隨手提筆記到本子上,然後,再把明天要處理的事項,琢磨出道道兒,心裡有了準譜,才敢脫衣上床。

  高舉業也愛錢的,但是,他更愛幹事業,更愛跟自個較勁,更愛金錢之外的某種東西。從領著夥計們創業的哪天起,他就帶著接踵而至的驚魂、驚喜、風險、挑戰與成功,瞪圓了一個鄉下人的大眼睛,在努力迅速適應新的商場形勢,內心深處,支撐他堅定前行的信念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