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二師兄出現,楚落也便明白了,自己興許不用死了,一切仿佛都有了轉機。
所以在她擋在季清羽身前的時候,一面將重疏聖僧送給自己的赤陽珊瑚佛珠從自己手上,轉移到他的手上。
一面又將擁有鎮魔聖佛體的岄生傀儡作為肉盾擋在了身前。
不管能不能扛住左宏慎這一擊,只要能夠爭得一線喘息的機會,一切便都來得及。
只是不待那漫天的血紅荊棘藤刺穿岄生傀儡的身體,便被一片如風雪般的劍氣再次斬斷。
楚落沒感覺到自己的傀儡被打廢,反倒聽見了遠處左宏慎的一記悶哼。
她立刻偏頭,繞過岄生的身體向前看去。
左宏慎的心口處正插著那把青玉古劍,被釘死在了地面上。
楚落眸光一動,又立即轉頭向著身後人看去。
季清羽的周身還飄動著劍氣,此刻卻垂眸怔怔看著自己腕上的佛珠。
「師兄?」
這道輕喚聲從身前響起,季清羽恍然回過了神,抬眸看去,正對上了楚落的目光。
楚落看著他,壓在心頭的大山也終於消失了。
雖然並不熟悉,但楚落能夠一路走到現在也是受到了他的影響的。
倘若當初不是因為自己身負造神詭物的情形與二師兄相同,大概也不會被師尊錯認成自己的弟子,就這樣陰差陽錯地拜入了凌雲宗。
且楚落也隱約猜出了,是不是她在明月城中買豆糕給他吃的時候,季清羽便認出了她的身份來,後面她得到了楚嫣然的消息,準備出發前往魔界,再返回的時候,季清羽已經不在原處了。
他竟是默默跟著自己前來魔界了。
本是必死之局,是無法逾越的力量差距,卻因為他的出現,使得楚落躲過了必死的結局。
「終於見到你了,」楚落這些年來攢了許多的話說,「原來真的是你,師兄,跟我回宗吧,師尊她見到你一定會很開心的,這麼多年了,掌門也一直在找你,不是那個要送你去魔界的掌門,過了這麼長時間,已經換人了。」
「廣闕寺的重疏聖僧也一直都在找你,這赤陽珊瑚佛珠便是他耗費了很多年的心血才煉製成的,只是沒能找到你,便怕我入魔,送給了我,不過現在你出現了,它也終於能夠派上用場了。」
「我們回東域的時候路過廣闕寺,可以進去拜訪他老人家,不然讓他一直記掛著,多不好,還有很多人都沒有忘記你,那個萬年老二的赤劍道人,還欠我一大筆靈石,你跟著我去討債,氣死他……」
楚落在說這些的時候,腦中想著的一直是季清羽獨坐在明月城中的風雪裡時的樣子,那樣的孤寂,仿佛游離於世間之外。
獨坐五百年而未被人發現,或許是因為他不想被人發現。
他坐在仙門凌雲宗山腳下,可他卻是個魔修。
他不願來到魔界漂泊,因為他曾經是道修,是多麼耀眼的凌雲宗天字脈。
他將自己隔絕了起來,不與任何人接觸,只默默看著凌雲宗的方向。
養育他,拋棄他。
那都是他的家。
聽著楚落說的這些,季清羽的喉結滾動了下。
原本他連自己的師妹都不敢認,可楚落竟然已經安排起回東域之後的事情了,這樣的性格,還真的像……他的那位師祖。
季清羽的心情有些複雜。
「我……是魔。」
「那又如何?」楚落笑道:「道魔身份轉換,只要堅守住本心,兩者無甚區別,五百年前浩劫動盪,世人厭惡妖魔,而今一道堅固的防線隔開了東域和西域,妖魔不得入侵,世人也對此看得很開了,但我相信,日後還會有比現在更好的局勢。」
沒有等到季清羽的回答,楚落又聽到左宏慎那邊傳來的動靜,於是轉頭看去。
青玉心魔劍刺穿他的心口,他身體裡面的力量也快速消散著。
絲絲縷縷的紅線沒入空氣中,色彩轉淡,緩緩消失。
沒了這力量的支撐,他的身體也在迅速老化,此刻奮力掙扎著想要留住哪怕是最後一絲力量,都是徒勞。
「不能死,我還不能死……哈哈哈我怎麼可能會死!我可是微塵的神明!厄難花……快回來,你在什麼地方,趕快回來,快給我神權!」
「我不能死,我還沒有復活他們,那些死在我手下的人……你都跟我說了,我是可以復活他們的,為什麼要騙我……」
又聽到左宏慎聲音的楚落皺起了眉頭來,她走上前去,為防左宏慎再有什麼後手,仍將岄生傀儡當做盾牌擋在自己的身前。
「復活別人只不過是你給自己找的藉口,為了更加心安理得地殺人,你原本便是個貪得無厭的人,給自己做了那麼多層偽裝,騙過了別人,到最後連自己也被騙過去了。」
「不,不是的!我真的可以復活他們!」左宏慎聲嘶力竭地怒吼著,他在眼前尋找著楚落的身影,可最終出現在眼前的,只是一個看起來有幾分妖邪的僧人形象。
他被釘在地上動彈不得,便只看得到這僧人的臉,就像方才的那些話真的是從僧人口中說出的,又像是自己心底的聲音一般。
「你真該看看柳家的後人為了微塵詭境的事情,至今還奔忙於修真界的各個角落,不對,你應當是已經見過的。」
「在業國那一行中,你盯了我一路,卻在我撞上柳序渺的時候突然消失了,你也知道心虛了吧,你根本就不敢看他吧!」
「柳前輩因你而死,柳氏父子為追尋微塵詭境的秘密,一個將自己煉作兵傀,一個生挖出自己的脊骨來,亦是無比慘烈地犧牲在了微塵詭境當中,柳氏滿門,只剩下了柳序渺這一個遺孤。」
「你將元前輩弄得瘋瘋癲癲,明明知道微塵的秘密卻無法說出口來警醒世人,內心忍受了五百年的煎熬,你殺了我凌雲宗地字脈的宿前輩,而今宿家人才凋零,家學失傳,還有那麼多如夜中明星般閃閃發光的修士。」
「你根本不懂得什麼是愛,你將自己束縛於無邊的欲望和猜忌中,這樣的你,哪怕是死了也不足以償還此生所造成的苦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