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落猜透了背後之人的身份,所說出來的這一番話,也的確擾亂了那人的心緒。
眼前的場景有一瞬的模糊,楚落繃緊了神經,所有的神識都散布開來觀察著四周,捕捉到這一瞬後,她立刻確定了方向,身形一閃朝著東方衝去。
「啊——」
一股無形的力將楚落重重地砸在地上,形成一個深坑,激起漫天塵土。
老道的聲音迴蕩在夜空中,閒適而自得。
「娃娃,你不懂,終究是太年輕啊,難道你以為死亡就是終點了嗎,你覺得那些人已經死了嗎?」
來不及去管身上被震出來的傷口,楚落立即抬頭,朝著這聲音傳來的方向找去。
「死亡不是終點,那什麼才是?」
「遺忘。」
老道緩緩說著。
「有些人死了,這世上不會有人記得他們來過,可那些死了五百多年卻仍被人們所牢記著的,那麼他們便沒有走到終點。」
「柳大哥,宿道友……娃娃你不知道啊,這些人一直活在我的心中呢,他們活在了神明的心中,便是從未死亡過。」
「我會在另一個世界將他們復生,包括你。」
「在那個神權至上的世界嗎?」楚落依然在尋找著那聲音的來源,「倘若這世間的生靈都像是豬玀一般能夠輕易管控,那上天為何要賦予每個人獨立的思想?」
「修真界中的人無法在微塵詭境中存活,這兩個世界分明是兩個無法相容的極端,你復活的不是那些人,而是神的私心,是帶給微塵的新一輪災難!」
此話落下,空間內寂靜了許久,而後老道的聲音帶了幾分煩躁。
「不不不,你又想錯了,沒有事物能夠顛覆絕對的神權,如果有,那就殺了重來,呵呵……」
「錯的是你,」楚落的聲音也格外堅定:「萬象生靈王不是在微塵詭境中創造出了像人一樣擁有情感的生物了嗎?可他們的下場又是怎樣的,那些王上又為何不敢賦予他們力量和天賦?」
「我知道,你,他們,都在為了微塵詭境而努力,但這種無聊的實驗很殘忍,既然創造了他們,又為何不珍惜他們?」
「你在妄圖與我講道理,真有意思,我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人了,」左宏慎笑了聲,「可我動動手指便能捏死你,說起來,你與那些從前死在我手上的人沒什麼兩樣,只是為了心中堅持著的一個信念便可以拋卻一切。」
「我很痛心,因為他們的離世不是由我決定的,而是他們自願放棄的生命,他們甚至沒有考慮過,自己離開後會給身邊的人帶來怎樣的痛苦。」
楚落沒有再說話,而是在識海當中聯繫到了花花。
「我成不了神,但我也不能死,哪怕是只剩下一口氣,哪怕是……獻祭魂魄,花花……只要我還活著,不管……不管是以何種方式,並蒂雙生花就不會被任何人奪去,是嗎?」
是這樣的,可是你想要做什麼?
楚落沒有回答。
她在收拾張屹川的遺物時,發現了他收集來的不少魔功,其中便有魂魄永存的禁術,只是代價慘烈。
當然,這只是她走投無路時才會選擇的方法。
可眼下的她,似乎也沒有多少選擇,她甚至都找不到左宏慎的真身在哪裡,只能靠說幾句話來拖延時間,苟延殘喘。
越來越濃重的無力感將她包圍,楚落忽然間抬頭朝著那漆黑的夜空看去。
有人在欺負您的徒孫,您老人家也不說來管管……
「我曾見過那位白先生的風姿,真是世間罕有啊。」
似乎楚落的一舉一動都被左宏慎看在眼中,只是一個抬頭望天的動作,便叫他也想到了那一位神仙般的人物。
「你與他是有幾分相像的,只可惜他飛升得早,也不知這五百多年後竟還能多出一個與自己如此契合的小徒孫,不然,他必是要親手送你飛升的。」
「可進入了上界之後,萬般心緒皆由不得自己了。」
左宏慎的這道聲音落下之後,天空無聲無息地下起了雨來。
雷聲也無,電光也無,這雨只默默下著。
細雨落在身上,楚落低下了頭來。
腦海當中浮現了一張張面孔。
師尊,師姐師兄,掌門,凌雲宗的那些新生們。
從廢物書生變成了業國皇帝的謝與歸,還有那些逐漸安居樂業的子民。
魔界中仍能夠看到一絲希望的神夢宗,在自己昏厥時送上來一碗水的凡人。
熟悉的,陌生的人,活著的,已死的人們。
這破碎不堪的美好,是耐下性子來修補,還是徹底地打碎它。
楚落的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再次抬起頭來的時候,破曉長槍已經出現在了手中,楚落也站起了身,從深坑飛回了地面上。
「我出身凌雲宗天字脈,師承正統,道心所向。」
「左前輩若想殺我,還請走到明處來,晚輩,尚有一句話要當面同前輩說。」
四周寂靜了一瞬,緊接著,在楚落的正前方的樹影中,緩緩走出了一個身穿破舊道袍的身影來。
缺耳瞎眼,衰老與頹廢顯得他面目猙獰,可這樣的人,臉上偏偏帶著超然萬物,出塵脫世的笑容,亦正亦邪。
而他周身的道氣,則泛著淡淡的紅光,散發著清然的花香。
看到他的一瞬間,楚落立即感受到了手中長槍瘋狂地震動起來了。
我想起來了!這是我的力量,他身上的力量本該是我的!
楚落,你能感受到的,那根本就是我的力量!
他偷走了我的力量!
花花瘋狂地叫著,楚落能夠感受到若自己沒有抓緊的話,破曉長槍馬上就要飛出去刺向左宏慎了。
而她在聽到了花花說的這些後,看向左宏慎的目光中也多了幾分驚訝。
左宏慎似乎很滿意楚落現在的表情。
「看來這些年來你與它相處的不錯,它竟甘願化身為槍靈陪伴在你的左右。」
左宏慎冷冷一笑:「不過它似乎忘記了,早在五百年前它就已經認主了,它的主人是我。」
我為什麼要認一個霸占我力量的人做主人!將我的力量還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