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奇派來的兩個記者,一名姓黃,叫黃競男,是一名英姿颯爽的女性;另一名姓李,叫李圭,是一個瘦高個的青年。
這一男一女的搭配,粗中有細,剛中帶柔,很能吃苦,他們倆在這大熱天裡前前後後採訪了不同班級的同學,還原了當時的現場。
採訪的那幾個同學對謝重星都很同情。
「記者姐姐你不知道,我每次在食堂看見謝重星,他都是吃最便宜的素菜,就見不到一點葷腥。咱們學校的校服也不好看,就他天天穿,看這些情況,我們都以為他家裡很窮的,但結果今天他爸媽過來,他媽手裡帶著金鐲子金項鍊,打扮得還挺fashion,一點都看不出很窮的樣子。」
「對啊,謝重星看起來就很窮的,咱們這個年紀,家裡人都會擔心吧?會給買個手機,就算不是智能機,也會給買個翻蓋手機,或者小靈通,但他就是沒手機,也不見他和家人打電話,家長會爸媽也見不著人影。」
「我和他一個寢室的,他大冬天都不打熱水,用冷水洗澡,一瓶熱水也就三毛錢,他都不打,早上天天吃麵包,一天最多也就花七塊錢,很節省,但今天我看他爸媽穿得都不差,不像是缺錢的人。」
還有一個很漂亮的女同學主動地接受採訪,爆了一個料,「記者姐姐,我知道謝重星他弟弟謝子安是在五中念的書,他看著是不窮的,手裡拿著最新的智慧型手機,一雙鞋也要幾百塊,衣服也買一兩百的衣服,不說窮,他家至少還有房有車。」
黃競男問:「你怎麼知道?」
女同學冷笑道:「因為我姐姐是他弟弟謝子安的女朋友。」
這位自告奮勇的女同學正是金葵。
她又向黃競男說了自己的猜測,「謝子安之前過來學校找了他哥哥,我說他哥哥全校第一,他卻不知道,我覺得應該是謝重星主動瞞著家裡的人,記者姐姐,你想想,到底會是哪種情況,讓一個孩子對父母隱瞞了他全校第一的好成績?」
黃競男逐漸對這件逼退學的真相有了很大的興趣,「謝謝這位同學提供的信息,我們會進一步調查這件事,麻煩同學先不要說出去。」
金葵自然滿口應下。
黃競男和李圭走出學校,「我們得去採訪一下謝重星父母。」
「直接開車去雲水鎮,我已經要了地址。」
打成共識後,黃競男和李圭直接驅車去了雲水鎮。
他們到了雲水鎮後沒有第一時間去採訪謝重星父母,而是採訪起了周邊的鄰居。
「啊?謝國旭夫妻啊?他們倆人還不錯吧,挺好的。」有個年輕人撓了撓臉,繼續說:「有一次我沒錢,我跟國旭哥借錢,他也借我了,他在工地里當包工頭,還挺賺的,一年起碼有個十萬吧?」
「國旭很大方的,吃酒席都比別人包雙倍的錢,有車也會借給別人,我奶奶從市里回來,大晚上沒有車,央他去接,也二話不說就去接的。」
「什麼?他兒子?他有兩個兒子啊,小的那個在五中念書吧?成績好像很不錯,大的那個就差多了,說是在最好的南陽高中念書,但也沒什麼成績,國旭哥都不好意思拿出來說。」
「大兒子勤快是挺勤快的,天天看見他放學回來做農活、忙家務,挺懂事的,不過國旭哥好像不怎麼喜歡他吧?聽我奶說經常不給他吃飯,所以他總到我們家來蹭飯,也不是白蹭的,我在市里打工,不怎麼回家,我奶一個人很多事情不方便做,這孩子過來幫忙做了很多力氣活,給他一口飯吃也沒什麼。」
「這麼說,好像國旭哥對他大兒子是不怎麼樣,出去玩都不帶他大兒子的,那個叫謝重星的對吧?好像過年都不帶這孩子回老家的,大過年的我給他送過幾次餃子了,都是鄰居,也不好問國旭哥家裡情況,怪可憐的。」
黃競男精準地捕捉到了一個信息,「他們不是本地人?」
「對啊,不是本地人,他們老家好像在遼市吧?離咱們這兒挺遠的,在這兒買了車買了房,就在這兒定居了吧。」
「國旭哥都在這兒住了快十八年了,我記得他們倆搬過來的時候,嫂子肚子還大著,懷裡還有一個小的。」
採訪完鄰居,黃競男幾乎有了一種直覺,她問李圭,「你覺得會是哪種情況,一對夫妻會懷著孕帶著一個小嬰兒到離老家千里的陌生小鎮定居?」
李圭說:「這裡面有問題。」
黃競男說:「沒準還是大問題!」
她說著這話,眼睛都迸發出炯炯神光。
一下午的守株待兔,他們倆終於逮到了謝國旭和劉秀兩人。
謝國旭看著李圭扛著攝像頭,臉色都變了,「你們幹什麼!」
黃競男禮貌地說:「你好,我是晚報的記者,我可以採訪你嗎?」
謝國旭擋住臉,「誰讓你們採訪的!走走走!趕緊走!我不會回答你任何問題!」
黃競男大聲問:「請問謝先生,您的大兒子謝重星,真的是您的親生兒子嗎?您有確認過這個問題嗎?」
謝國旭怒道:「滾!我不接受採訪!」
說完,和劉秀兩個人跑進了院子裡,重重地關上了門,將兩人關在了門外。
李圭問:「你怎麼會問這種問題?」
黃競男說:「我懷疑他們不是謝重星的親生父母,這種事情並不少見,不過事實真相究竟如何,我們得去他們老家看看才行。」
說著,她笑了起來,問李圭:「走不走這一趟?」
李圭斬釘截鐵地道:「走!必須走!」
兩個好搭檔相視一笑,馬不停蹄地驅車往遼市開。
晚上放學,秦鍾越有些戀戀不捨地說:「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回家吧?」
謝重星說:「我是住校生。」
秦鍾越長吁短嘆,「我想跟你多說說話。」
謝重星看著秦鍾越的臉,語氣軟化了,「明天見面也一樣。」
秦鍾越「哎」了一聲,拳頭擊掌,「我可以給你買個手機啊!我怎麼一直沒想到?」
謝重星知道他說買就會真的買,立即開口拒絕道:「不用,你別買,我很忙,要寫卷子。」
秦鍾越想到了他全校第一的高貴身份,有些敬畏地說:「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我以為你天天做卷子,都是在瞎幾把做。」
謝重星:「……」
謝重星問:「你為什麼會這麼覺得?」
秦鍾越一臉深沉地說:「因為感覺你都長得這麼好看了,學習成績應該會被削弱吧?長得又好看,成績還超神,這種人怎麼想應該都是不存在的吧?」
謝重星:「……」
謝重星又想笑了,不過他忍住了,他也一臉誠懇地說:「雖然我長得好看,成績還好,但是我窮啊。」
秦鍾越不在意地擺手:「這算什麼,你以後會很有錢的,我用我的處男之身擔保。」
謝重星:「……」
他已經是第二次聽見秦鍾越將他的處男身掛在嘴邊了。
秦鍾越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感慨道:「你這麼完美,我都感覺我不配跟你走在一起。」
謝重星誠懇地說:「……不要妄自菲薄,你也很完美,高富帥,大家都喜歡你。」
秦鍾越看著他,眨了眨眼睛,笑了起來,一口白牙格外閃人眼睛,「我知道。」
他要是不好,謝重星能跟他結婚嗎嘿嘿嘿嘿。
他也是很優秀的!
謝重星優秀,也是間接證明了他的優秀啊!!
秦鍾越簡簡單單的就被謝重星哄起來了,他高高興興地回家,謝重星則跟鍾一鳴一起回宿舍。
路上,鍾一鳴委婉地問:「你最近和秦鍾越走得很近啊?」
謝重星「嗯」了一聲。
鍾一鳴沉默了,他和謝重星同寢兩年時間,無比確信謝重星是一個直人,他對那方面沒有任何認知,但秦鍾越卻不一樣。
他看謝重星的那眼神都不太對,說他對謝重星沒想法,鍾一鳴可不信。
但他現在也不好再說什麼,說得多了他自己也暴露了。
鍾一鳴心裡嘆了一口氣,問:「我有幾道題不太會,回宿舍後你有時間嗎?」
謝重星點點頭,說:「有。」
鍾一鳴微微笑起來,說:「那就麻煩你了。」
而另一邊,秦鍾越回到家後,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謝重星是大學霸啊,他還要在他面前裝逼嗎?
秦鍾越呆在原地,臉上湧起一層層的熱浪,這還裝個啥啊,乾脆坦白他就是個學渣算了。
秦鍾越抬起手,往臉上扇了扇風,鎮定地想,都到這個地步了,他起碼也不能太差!學習還是要學習的,清北也是要考的,和謝重星上個同款大學也不錯!
秦鍾越頓時又志氣滿滿了起來。
之後又過了幾天風平浪靜的日子,謝國旭沒有再來學校找謝重星,謝重星也沒有聯繫家裡,只是偶爾從熱情的學妹金葵那裡知道了謝子安的近況。
金葵對他說:「記者問到了謝子安學校去了,還採訪了我姐,我姐實話實說了他的消費水平,謝子安還對她發火,真有意思,他還跟我姐借錢去買遊戲機,一千五的遊戲機,居然說買就能買,可真是個神人。」
謝重星臉色不變,金葵說:「他學習成績也不怎麼樣,我姐說他退步的很快,去年還全年級前一百名呢,現在都退步到五六百名開外了,還有一次都考了個倒數第一,就這,還跟我姐說不會比你差,太逗了。」
謝重星聽謝子安的事情,聽過也就忘了,小時候他想過和謝子安處好關係,但謝國旭和劉秀兩人對他的態度也影響到了謝子安,因此他對他也充滿了敵視,變成了不可調和的關係。
謝重星早已學會不去關注他的事情,不被不在意的人浪費時間是他的人生信條,不過金葵對他說這些是好意,他也就聽聽而已。
金葵和他說完了謝子安的事情,又想起來什麼,小心翼翼地問:「那個學長,我想問問學校傳的說你爸媽要賣你什麼的,是真的嗎?」
謝重星回答:「也許吧。」
金葵一聽,感覺十有八九了,即使不是觸犯法律的那種賣,也肯定不是什麼好事,不免有些氣憤,「我看學長根本不是他們親生的吧!別人的父母是望子成龍,學長的父母這是巴不得將你踩到泥里,學長,你最好去做一個dna鑑定,離市中心不遠就有一家dna鑑定中心,打車過去只十幾分鐘,鑑定費我可以幫你出,到時候你有錢再還我就行。」
謝重星聽到這個,眸光微微閃動了一下,「dna鑑定?」
金葵說:「對啊!鑑定費大概要兩千塊錢,一般三天就能出來結果,這筆錢我可以先借你。」
謝重星說:「不用,謝謝你。」
金葵說:「學長你可以考慮一下,也不用你爸媽到場的,你只要能拿到他們的毛囊或者沾了口水的東西給工作人員,最快一天就能給你查出來。」
謝重星說:「……我會考慮一下。」
金葵嚴肅地說:「學長你一定要考慮一下,如果他們不是你親生的父母,又對你這麼惡劣,學長完全可以考慮脫離這個家庭,別被這種虛假的親情絆住手腳。」
謝重星注視著她的眼睛,看見了她眼裡的關懷,心裡微微湧起一股暖流,「我知道,謝謝你。」
金葵擺擺手,「不用謝,我是真心希望你過的好,學長要好好加油啊。」
得到謝重星的應答後,她才放心地轉身離開。
秦鍾越從拐角走出來,站到謝重星身旁,看著金葵風風火火的背影,語氣里泛著酸意,「她是不是喜歡你啊,還特地過來跟你說這麼多話。」
謝重星扭頭看他,說:「不要亂說。」
秦鍾越見他居然不反駁,有點不爽,嘀咕道:「你還是高中生,你可不能早戀。」
謝重星忽然對他有了些好奇,「你沒有談過戀愛?」
秦鍾越反問:「你有沒有談過?」
謝重星說:「沒有。」
秦鍾越說:「我也沒有。」
他壓低聲音,悄悄地說:「我還是個處男。」
謝重星:「……」
很好,第三次了。
秦鍾越暗暗得意,「我身邊的人都不是處男了,只有我還是。」
謝重星也是男生,多少理解男生的心理,在他看來,應該很少有男生以自己還是處男為榮,甚至很多男生都還會以青春期還是處男為恥辱,現在聽秦鍾越說自己是處男還一臉得意,不禁有些一言難盡,「我以為你這麼帥氣,應該很受歡迎才對。」
秦鍾越挺起胸膛,一臉驕傲,「對啊,我是很受歡迎啊,很多女孩子都來找我告白,我都拒絕了。」
謝重星問:「為什麼拒絕?」
秦鍾越一臉的正氣凜然,「因為高中生不准早戀!」
謝重星:「……」
謝重星真誠地說:「你說的有道理。」
秦鍾越問:「所以你是處男嗎?」
謝重星:「……」
秦鍾越說:「你怎麼不說話啊?別害羞啊,左手不算。」
謝重星扭開了臉,「……是。」
秦鍾越頓時笑了起來,伸出手掌,「為處男聯盟cheers!」
謝重星看了他一眼,看見他眼裡滿滿的鼓勵,不由得無言,不過他還是伸出手,與他擊了個掌。
秦鍾越忽然想到了什麼,又問:「對了,我想問問你理想對象是哪種類型的?」
謝重星問:「你呢?你的理想型是什麼?」
秦鍾越忍不住看了看謝重星的臉,一臉沉重:「……不會管我,會給我自由的溫柔賢妻。」
謝重星感覺他這深沉的語氣背後,好像有什麼故事,然而謝重星雖然和秦鍾越相處時間不多,但他給他的感覺,大概就是,如果花一個小時去認真了解他,到最後會發現———他浪費了一個小時。
基於這種印象,謝重星沒有去追問秦鍾越這滄桑深沉語氣背後的故事。
索性秦鍾越的滄桑只維持了幾秒,立即好奇地追問起謝重星,「你還沒說你的理想型是什麼呢。」
謝重星思考了幾秒,說:「我沒什麼理想型,如果喜歡,那麼什麼樣都能是理想型。」
秦鍾越一聽,有點不滿意,「說得太模糊了,你難道對未來伴侶就沒有一點點幻想嗎?」
謝重星想了想,「那就,忠誠吧。」
秦鍾越一想,這個他是完完全全做到了,他可不就只伺候謝重星一個人!
那麼前輩子的謝重星對他應該還是挺滿意的?
秦鍾越無法抑制自己心底的騷動,又繼續問:「還有呢?你的要求就這麼低,只有忠誠這一點嗎?」
因為秦鍾越的盡心盡力,謝重星也願意對他敞開心扉,聽他追問,他也就仔仔細細地想了想,語氣平靜地說:「其實我都行,她可以溫柔,可以強勢,可以漂亮,也可以相貌平平,如果我喜歡她,那麼她是什麼模樣我都可以接受。」
秦鍾越琢磨著,感覺有點不對勁,但他一時也不知道是哪裡不對,便繼續問:「還有嗎?你會不會很喜歡管對象的交際,還不允許對象和朋友聚會?」
謝重星看了他一眼,認真的想了一下這個可能性,唇角微微翹起了些許弧度,「我不會,即使是伴侶,也應該有私人空間,我不會管對象交際。」
騙人!
秦鍾越:「你再想想,真的不會嗎?」
謝重星肯定地說:「不會。」
秦鍾越有些鬱悶,前輩子他可不是這麼做的。
不過他很快就沒探究的心思了,因為這會兒他手機響了。
秦鍾越摸出手機,一看是凱奇,愣了一下,接了電話,「喂,凱奇哥?」
謝重星目光一凝,微微湊近了秦鍾越,不過秦鍾越手機性能很好,他完全聽不到對面在說什麼。
秦鍾越忽然看了謝重星一眼,張大了嘴巴,「不是吧?這是真的嗎?」
凱奇聲音里也滿是興奮,「沒錯,是真的,這個新聞會在今天晚上八點半的衛視頻道播放,你可以關注一下。」
秦鍾越掛掉了電話,呆呆地看著謝重星,喉結滑動了幾下,小聲說:「凱奇哥那邊查出了些東西,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謝重星看著他,「你說。」
秦鍾越艱難地咽了一下口水,小心翼翼地說:「記者去你老家採訪了,你大概真的不是你爸媽的親生孩子,很有可能是你爸他哥的孩子。」
謝重星微微睜大了眼睛,眼底有些茫然,「我爸他哥?」
秦鍾越說:「晚上你來我家吧,晚上八點半的新聞。」
當天晚上謝重星就請了假,和秦鍾越一起到了他家。
前兩個小時,謝重星坐在秦鍾越家裡柔軟舒適的真皮沙發上,大腦一片空白。
他真的不是謝國旭的親生兒子?
雖然這一點他無數次懷疑過,但看著他們相似的五官特徵,卻無論如何都沒法反駁他們的血緣關係。
秦鍾越坐在他身邊,想起凱奇跟他說的調查過程,只覺得好大一盆狗血淋頭。
見謝重星看著平靜,實則眼神都渙散了的模樣,秦鍾越心裡涌動著無限的憐惜心疼。
他忍不住伸手環住他的肩膀,低聲說:「馬上就到八點半了,要不要先吃點東西?晚飯你都沒吃多少。」
謝重星輕聲說:「不用,我現在不餓。」
秦鍾越便不說話了,手輕輕地拍著謝重星的肩膀,無聲地安慰他。
沒過幾分鐘,八點半就到了,a市本地新聞時間開始播放了這一條新聞,用的標題還是秦鍾越起的「驚!清北種子學生被父母強逼輟學打工,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人性的扭曲」,非常吸睛。
屏幕上出現了黃競男採訪南陽學生的鏡頭,當然她採訪了不少學生,但只保留了三個鏡頭,保留了金葵爆料的部分。
而後黃競男又去採訪了鄰居,謝國旭夫妻,被謝國旭夫妻拒之門外後,她竟然驅車去了鄰居說的遼市。
身為記者多少都有些各方面的渠道,所以黃競男也沒費什麼功夫,徑直去了謝國旭的老家,採訪起了周遭的鄰居,漸漸還原出一個真相來。
「謝國旭啊,我認識啊,我和他爸是工友,熟的很。」
「他在外面犯事了嗎?不是犯事啊,他這孩子從小就有點不太行,和他哥比起來——」
黃競男精準地捕捉到了這個字眼,打斷鄰居問:「他有兄弟?」
「對啊,他和他哥是雙胞胎兄弟,從小那是長得一模一樣的,長大了就不太像了。他哥叫謝清河,他哥長得真的俊,學習還很好,考大學都考上了上海的什麼旦,復旦?叫這個名吧?反正是個好大學,他爸媽可高興了。長得好學習好也就算了,他這孩子,怎麼說呢,人還特別好,心眼實在,我記得有一年大冬天吧,村里幾個孩子去水庫釣魚,有個孩子掉到水庫里,清河這娃子見了,二話不說就跳下去把人孩子救上來了。」
「大冬天啊,零下幾度,他說跳就跳,一點都沒猶豫,孩子救上來了,他也病倒了,那會兒好像才念初中吧?小孩兒還在長身體,他媽給他熬了幾個月的中藥調理身體,他爸總跟我抱怨這孩子心眼實在,要他不會水,去救人自己要是出什麼事情,他爸媽該多難過。」
「他現在啊?現在……哎,又是救人出的事兒,好像都很多年前了,我都快記不清了,大概是九二年那會兒,也是個冬天,沒幾天都就過除夕了,他突然跑出去,就出事了,聽說是有輛泥頭車路上打滑,快撞上一個小孩,他衝出去把人家小孩給推開了,自己就……他爸媽眼睛都哭瞎了,他大學都還沒畢業啊,要大學畢業出來了現在幹什麼都會很不錯吧?就他出事,撞到他的那個司機也窮,沒什麼錢,不過也賠了個二十萬,但這麼點錢,那比得過培養出一個大學生啊,他爸媽身體也哭壞了,第二年也跟著去了,太可惜了,本來一家人好好的,你說他管那小孩幹啥,那小孩的命是命,他自己的命就不是命了?心眼太實在了。」
「啊?清河有沒有女朋友啊?這個我想想,好像有吧?你等等,我叫個人,遠海!遠海!」
「誒,爸!幹啥?」
「你過來,這是記者,來採訪的,你跟他說說謝家清河的事兒,他有沒有女朋友的?」
「啊這個……我想想,有吧,我記得他說過,他談了一個很漂亮的對象,好像家裡還挺有錢的,女方父母好像對他很不滿意,其他我就不清楚了,不過他人挺悶的,不是特別煩惱的事情都不會說出來,我想他當時跟我說那麼多,應該也是蠻有壓力的,後面也不知道分沒分,不過我想應該是分了。」
黃競男又繼續問鄰居:「那謝清河弟弟,謝國旭又是怎樣一個情況,麻煩您再跟我說說。」
「謝國旭啊,跟他哥比就差遠了,你說都是雙胞胎,怎麼他就差那麼遠,從小就不愛讀書,懶,愛撒謊,偷錢,還經常跟外面那些小混混混在一塊兒,反正跟他哥比一個天一個地,他爸那會兒經常打他,打不服,這娃子還還手,打他爸,你說這一對比,他爸媽能不喜歡清河嗎?那是把清河往死里疼的,也沒寵壞了,反而還特別懂事,小學那會兒就經常幫做農活,做家務,還知道爸媽生日送禮物,父親節母親節都沒落下,學校發獎金都給爸媽買過冬的衣服鞋子,沒花一分錢在自己身上。」
看的出來這鄰居老大爺真的很喜歡謝清河,一說起謝清河,他簡直滔滔不絕,但黃競男不得不打斷他,繼續問謝國旭。
「謝國旭女朋友?那是有的,這小子念了高中就念不下去了,出去打工了,第二年就帶了女朋友——就現在他老婆,那個叫劉秀的,劉秀城裡人吧,眼界高,就跟謝國旭談著,也不說結婚的事兒,那時候年紀還小,他爸媽也不急,不過我有聽過,他爸抱怨說劉秀家裡要十萬彩禮。」
「那時候十萬塊不是小數目,很值錢了,他家裡算有點錢,不過拿不出這麼多,所以一直拖著,反正直到他哥出事了,他們倆都是沒扯證的。他哥出事後,第二年他爸媽也沒了,他哥賠償金恐怕就落他手裡了,這婚大概就是這麼結起來的吧。」
「謝國旭幾個孩子?他不就一個嘛,現在生二胎了?我也不清楚,過年回來也只見他帶一個回來,他兒子叫啥來著,叫謝子安?」
「還有一個兒子?我沒聽過,還比謝子安大一歲?那不可能,謝國旭經常帶劉秀過來,肚子大沒大我還不知道?」
「爸你一個大男人還關注人家小媳婦肚子大沒大?」
「……反正小媳婦兒的肚子就跟紙包不住火一樣,要是大了那一定能看出來,不會看不出來。」
……
記者還在走訪,問了街坊鄰居,都說在生謝子安之前沒見人大過肚子。
這時候電視機面前的秦鍾越已經沒心思再聽下去了,他有些慌張地看著謝重星,語氣很弱,「你、你不要哭啊。」
謝重星迎著螢光,可以清晰地看見他的眼底盈滿了水光,仿佛一眨眼,就會淌下眼淚來。
秦鍾越慌張地抽了幾張紙,要給他擦眼淚,謝重星偏過腦袋,說:「沒事,我沒哭。」
秦鍾越說:「……你冷靜一點,這是好事啊,我就說你們氣場不一樣,不像是家人,你應該也有懷疑吧,現在八九不離十了吧。」
謝重星沒有說話,但伸手接過了秦鍾越手裡的紙巾,扭過臉去輕輕地擦了一下臉。
秦鍾越小心翼翼地說:「那個謝清河應該就是你親爸了,他人那麼好,比謝國旭好多了。」
謝重星聽了他這話,有點好笑,雖然知道他是在安慰他,但這麼說出來,難道不會讓人更傷心嗎?
謝重星聲音不穩地「嗯」了一聲。
他一直維持的平靜表情這個時候終於被打破了,他很難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不被這則新聞影響。
到這個份上,他已經能肯定自己並非謝國旭的親生孩子了,他的生父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可以為了他人犧牲自己生命的英雄,他比他想像中還要崇高偉大。
但他親父這麼好,他竟然連一面都沒能見上。
謝國旭何德何能占據他父親這個位置十八年!
謝重星渾身都發起燙來,秦鍾越也發現了這一點,他擔憂地看著謝重星泛紅的臉頰,小聲說:「咱們不看了吧?去泡澡休息休息?」
謝重星輕輕地「嗯」了一聲。
秦鍾越將他拉起來,往浴室裡帶,給他放好熱水,還是用了一顆小鯊魚浴鹽球,室內飄起一股淡淡的香氣,卻沒能像上次一樣舒緩謝重星的身心。
秦鍾越拿了新的睡衣過來,擔憂地問他:「你一個人泡澡沒有問題吧?」
謝重星慢慢地點頭,「沒有問題,你去忙吧。」
又說了一句:「謝謝。」
秦鍾越走出浴室,將門帶上,站在原地有些侷促地抓了抓有些長長了的頭髮,又朝浴室門看了一眼,搬了一隻椅子,坐到了浴室門口。
謝重星泡完澡,打開浴室門,看見他坐在浴室門口,嚇了一跳,問:「你坐在這裡幹什麼」
秦鍾越窺著他的臉,發現他連眼角也是嫣紅嫣紅的,一看就是哭過,他咽了咽口水,說:「我怕你想不開。」
謝重星:「……」
謝重星說:「是有點想不開。」
秦鍾越大驚:「不行!你不要衝動!你才十八歲,以後的好日子多著呢,你不能因為這種小事輕視生命!」
謝重星見他這麼緊張,呼出一口氣,聲音里染上了幾分溫度,「我跟你開玩笑的。」
秦鍾越慢慢冷靜下來,「……這種事情你可不能隨便拿來開玩笑,我害怕。」
謝重星微微彎起唇角,笑了一下,再一次真誠地說:「謝謝。」
秦鍾越看著他因為洗過澡而染上了幾分薄紅的秀氣臉蛋,微微壓低聲音,問:「要我陪你睡覺嗎?」
謝重星一時沒有拒絕,他仰起臉,目光撞進秦鍾越那充滿了關懷擔憂的眼裡,「……嗯。」
秦鍾越揉了揉耳朵,「你要我陪你睡?」
謝重星說:「我們說說話吧。」
秦鍾越馬上應了。
謝重星看著他在地上打了個地鋪,有些不解,「你可以和我一起睡。」
秦鍾越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說:「我睡相不好,怕把你踹下床,我還是睡地上吧!」
謝重星看了看秦鍾越那健壯的四肢,沉默了。
熄燈後,謝重星先開了口,「一起睡吧,就算有地毯,但這個天氣,晚上會有寒氣。」
秦鍾越說:「我睡相真的不好。」
謝重星說:「沒事,我睡相好,你吵不醒我。」
秦鍾越一聽,心裡想,這個的確,謝重星睡眠質量一直都很好,他有時候醒了去弄他,弄結束了他都能不醒。
想到這裡,秦鍾越發覺自己又站起來了。
心裡幾乎是有些絕望了,為什麼,為什麼以前能盡情做的時候,他不樂意,嫌麻煩,現在又總是想。
現在這個情況,是他能亂七八糟想這種事情的時候嗎?他這個禽獸!
禽獸!
秦鍾越很不明白,他還沒仔細去想,耳里就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緊接著,他的被窩裡就擠進來一具溫熱的身體,謝重星那清晰悅耳的嗓音傳進了他耳里,「你不去床上,我就和你一起睡地上。」
秦鍾越:「……」
他有點絕望了,吭吭哧哧地說:「你別…你別貼這麼近!」
謝重星沉默了一下,「怎麼了?」
秦鍾越不敢說話,他有點想哭,只能努力平息自己體內的洪荒之力。
謝重星說:「去床上吧。」
謝重星見他不回答,也沒有在意,低聲說:「去床上吧。」
秦鍾越:「……」
秦鍾越說:「去去去,你先上去。」
謝重星便從他被窩裡出去了。
秦鍾越又緩了緩,才能做到平靜地上了謝重星的床。
謝重星讓出大半的位置給他,將厚度適中的被子拉到臉上,擋住了大半張臉,聲音有些沉悶地說:「謝謝你。」
秦鍾越說:「這句話你說了很多次了,真的不用這麼見外。」
謝重星便沒有說話了。
又過了一會兒,秦鍾越問:「現在知道謝國旭不是你親爸,你有什麼打算嗎?」
謝重星拉開被子,低聲說:「我想知道,他們那天,是不是真的要賣掉我。」
秦鍾越沉默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問:「如果是真的呢?」
謝重星:「我想告他們。」
謝重星扭頭看向秦鍾越,雖然身處黑暗之中,但謝重星還是能看見些許秦鍾越的臉頰輪廓,他聲音放輕了些許,「我這個人,沒你想的那麼好,我很記仇。」
秦鍾越若無所覺地說:「記仇好啊,這樣才不會有人欺負你。」
他倒是習慣謝重星這樣的性格,他要不是這種性格,還真的很難撐起他家那麼大的一個財團。
尤其他還很護短,秦鍾越被他護過很多次,那種感覺也是極度舒適。
秦鍾越一想到前輩子謝重星除了愛管他,其他對他好的地方,心裡又複雜了起來。
要不是愛管人,太過冷酷無情,那謝重星真的是一個很完美的老婆了。
謝重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聽了秦鍾越的話,心裡動容,卻也不想再說什麼客氣的話,因而沉默了下來。
兩個人都懷著小心思睡過了過去。
翌日,謝家開始不太平了。
昨天晚上謝國旭和劉秀心裡都藏著事兒,沒有看電視,但云水鎮一旦有一戶看了電視新聞,那謝家那麼點事情根本就藏不住,很快就傳得沸沸揚揚了。
劉秀一大早出門買菜,就發現鎮上的人都用著一種詭異的目光盯著她看。
她被看得心裡惱火,卻又按捺不發,到了菜市場,她去相熟的攤位買肉,豬肉鋪老闆娘一看是她,立即就拉長了臉,「唷,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你啊,天天都能吃上肉,是不是你大哥的賠償金沒用完啊?」
劉秀心裡一跳,大聲說:「你胡說什麼?!」
老闆娘哼笑道:「你還不知道啊,你家那點事兒都上電視了,你家謝重星不是你親兒子吧?我就說呢,怎麼都不見你帶他出來見人,人家那清華北大隨便上的成績,你還想讓他退學,這不是搞笑呢。」
劉秀心裡一驚,奴道:「你別胡說,沒這事兒!!」
老闆娘說:「人家記者都採訪到你們老家去了,把你底褲都扒乾淨了,你還狡辯!你搬家就搬家,還搬到我們鎮上,敗壞了我們鎮上的名聲,影響遊客旅遊,影響我們鎮上發展,看誰會給你好臉色看!」
豬肉攤位上還有別的人,聽見老闆娘說這話,啐了劉秀一口,「那孩子那麼乖,就你使勁糟蹋,人家年年考全校第一,拿學校獎學金,放別人親爹媽那兒,肯定都當成寶貝一樣寵著供著,就你,你當根草,拿著人家親爸的賠償金結婚買房買車,你不嫌這錢燒手!」
這話一出,劉秀全身的血都往大腦涌去,整張臉都像是潑了豬血一樣血紅,她連肉都不買了,一句話都不敢反駁,掉頭就跑。
跑回去的路上依然有很多人盯著她看,她現在終於知道那都是些什麼眼神了。
她羞憤得恨不得地上有條縫能讓她鑽進去!
回到家,她打開電視,正巧不巧,還有別的電視台轉播這一條新聞!她心跳得越來越快,她忽然意識到一件事,她和謝國旭真的要全國出名了!!
這個猜測頓時讓她如墜冰窟,從頭涼到了腳底。
謝國旭沒過多久也回來了,臉色同樣得難看到了極點。
劉秀看他臉色,就知道他在外面也被擠兌了。
謝國旭最好面子,不然也不會有人求上門借錢,即使沒錢,他也要咬著牙借出去了,他到這個年紀,要的就是別人的尊敬,別人嘴上的好口碑。
但現在全被謝重星毀了!
劉秀沒等多久,就等來了謝國旭的發作,他怒道:「當初讓你送掉,你貪那五千塊,現在好了,現在太好了,我們出名了!」
劉秀氣紅了臉,「好啊,你就光說我,你摸摸良心問問自己,要不是你自作主張幫你哥拿了他女朋友那邊十萬分手費,你哥能出事?你哥就是你害死的你知不知道?!要怪也怪你!我才可憐,當初你要錢沒錢,要工作沒工作,我瞎了眼我才跟你耗那麼多年!」
謝國旭冷笑道:「我還不知道你,當初要不是謝清河有女朋友,你早扒上去了,還跟我耗那麼多年,你分明就是想找機會上謝清河的床,你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除了我誰會要你,謝清河更不可能要你!」
這話一出口,劉秀氣瘋了,手腳並用,跟他打了起來,「謝國旭你沒良心!!」
謝國旭幾巴掌將她扇開,劉秀尖叫著又打了上去。
就這樣打了半個小時,劉秀到底是女人,力氣抵不過常年在工地打工的謝國旭,很快就被他打得滿臉都是淤青。
劉秀躺在地上呻、吟,又忽然冷笑起來,「他外婆送他過來,那麼大陣仗,我出的面,大著膽子借你哥的口跟她多要了二十萬的撫養費,分手費、撫養費、賠償金,林林總總加起來總共五十萬,給你買了房買了車,他媽那邊可不知道謝清河那時候就已經死了,你說這事兒要是越鬧越大,他媽媽看見了,會不會報復我們?」
謝國旭眼皮猛地一跳,沒有說話,只是拿出了一支煙,用打火機點燃,狠狠地抽了起來。
他想起謝重星親外婆送他過來那黑壓壓的陣仗,至今心裡都殘留著淡淡的恐懼。
這事兒不能鬧大,絕對不能鬧大。
謝國旭夾煙的手指微微抖了起來。
他得去找謝重星好好談談。
謝國旭到了學校,因為還沒上課,他沒有找到謝重星。
他這下可真的算出名了,南陽學生都認得他,都不肯告訴他謝重星在哪兒,有的還撒謊,說謝重星在哪兒哪兒,讓他白跑一趟。
謝國旭不甘心,去打王俞學的電話,也被拒接了。
他暴躁得原地打轉,現在誰都在跟他作對!
謝重星離開食堂,還沒走出幾步,就有一個女同學走過來,語氣很溫柔地跟他說:「學長,你爸爸現在在教室門口守著,就等你上門呢。」
謝重星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點點頭,說:「我知道了。」
女同學壓低聲音說:「學長,我們都是站在你這邊的,你一定要考個好大學,氣死你爸爸!」
另一個女生推了她一把,「你別亂叫爸爸了,那不是學長的爸爸。」
女同學立即道歉,「叫順口了,不好意思學長。」
謝重星對她笑了一下說:「沒事。」
看著那幾個女生相擁著離開,謝重星收回目光。
秦鍾越捏著嗓子學舌道:「學長,你要加油哦。」
謝重星看了他一眼,「你湊什麼熱鬧。」
秦鍾越酸溜溜地說:「小女孩叫學長叫得好甜哦。」
謝重星沉默以對。
秦鍾越滄桑地說:「你居然還對她笑,你的笑不值錢了。」
謝重星:「?」
秦鍾越突發奇想地問:「要不要賺零花錢?你對我笑一下,我給你一萬塊!怎麼樣,是不是很划算?」
謝重星扭頭看他,「我有一句話一直想跟你說。」
他的表情很嚴肅,以至於秦鍾越嚴陣以待,「你、你說,我聽著。」
謝重星說:「我知道你很有錢,但是我希望你花錢能節約一點。」
秦鍾越:「……」
啊,不是,他現在還不是他老婆呢,怎麼就想管他了啊?
他家這麼有錢,他需要節約嗎,需要嗎!昂!
秦鍾越慫慫地問:「要是我不呢?」
謝重星平靜地說:「你不節約我也拿你沒辦法。」
秦鍾越聽到這句話,心瞬間就活了———
這,就是自由的味道啊!
謝重星又繼續說:「這樣,別人我管不到,我的話,我替你省錢,我對你笑一下,你給我十塊錢。」
秦鍾越一聽,心再一次酥了——
比起他一晚上十次只多給兩百塊,謝重星笑一下只需要給十塊錢,這可不就讓他找回了他的初心嗎?
心裡這麼想,嘴上卻無法控制地說出了相反的話,「太少了,你的笑容是無價之寶!起碼一百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