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困惑著，決定還是先探索一下這層。
人剛剛往前踏出一步，忽地前方不遠處的一扇房門打開了，一個渾身都是黑紅血跡的玩家從房間裡走了出來。
那個人戴著一個原本可能是純白但此刻上面沾染滿了血跡的面具，他渾身散發著冰涼，宛如一具移動的屍體，剛剛從墳墓里爬出來，沒有任何生的氣息。
殷修愣了愣，從他血跡斑駁的囚服上辨認出了編號「1」，更讓殷修怔住的是他腰間掛著的那把刀，與殷修的極為相似，只不過刀鞘是白色的。
殷修一瞬間就明白葉天玄為什麼會把他認成自己了。
這個沐浴著詭怪與玩家血液還提著一把刀的人，像極了從前還沒養老，一路風風火火殺過副本的殷修。
屠殺掉所有玩家跟詭怪的行為也完全像是從前的他做得出來的事。
他看著這個與自己隔著半條走廊的玩家，一瞬之間感覺像是越過了時間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你……是誰？」他下意識地握緊了刀，皺眉詢問道。
對方沒有回答他，血跡斑斑的面具背後是沉默，旁邊還緩緩地飄出了一個戴著橙色面具的罪門，在那人耳側不斷地低聲道：「螻蟻螻蟻螻蟻螻蟻……」
玩家慢慢地轉過身來，面朝向了殷修，淡淡地抽出了腰間的刀。
殷修挑眉，也無聲地抽出了自己的刀，雖然戴著雙手銬，殺完人還會增加污染值，但他可真不喜歡被區區罪門蔑視。
兩人幾乎地同步地側過手中的刀刃，然後瞬間沖向了對方。
也幾乎是同時，兩人中間的地面猛地變成了一灘黑色的沼澤，將他們沉陷了下去。
幾乎是眨眼之間，兩個身影就消失在了走廊上，留下黎默一個人站在那。
他頓了頓，看著光潔的地面陷入了沉默。
他那麼大一個殷殺神呢？怎麼說沒就沒了。
落入漆黑沼澤的瞬間，殷修有些窒息感，腦子裡被塞入了很多負面的情緒，接著他就掉到了一個黑漆漆的空間裡。
周圍沒有走廊，沒有那個玩家，也沒有黎默，只有他一個人。
殷修爬起身，皺眉與黑暗對峙片刻，發現這裡的確什麼都沒有後，才緩緩地收起了刀。
他盯著四周，甚至連空間感都喪失了，完全不知道自己所處於一個怎樣的環境。
「玩得真花，還有哪個罪孽層是這樣的嗎？」殷修嘀咕了一聲，試探著往前踏出了一步。
腳落到像是地面一樣的存在後，周圍的黑暗裡忽地亮起了畫面，一瞬間將殷修拉扯進了一個環境之中。
人潮的聲音淹沒了殷修，他在黑暗之中看到了小鎮的玩家，還在那些人之中看到了一個更為熟悉的身影。
「葉天玄？」殷修不確信地喊了一聲，但人群與葉天玄都沒有回應他，反倒是在說說笑笑，畫面很是熱鬧溫馨。
「你嫉妒嗎？」耳側幽幽地響起了一道聲音，飄浮在殷修的腦海之中。
「你看他……」殷修的注意力被強迫性地集中到了人群的葉天玄身上，那個白色的身影被包圍在人群之中，渾身氤氳著陽光，耀眼奪目，仿佛就是太陽本身。
「他多麼弱小，多麼無力，沒有任何攻擊性，隨手一刀就能被殺死的人，卻比你更受歡迎，擁有更多的朋友，你難道不嫉妒嗎？」
殷修皺眉，對腦海里莫名出現的聲音感到煩躁，「那是他該有的。」
「不……也許沒有他，這些人所仰慕的其實應該是你。」
「你看看你，多強大，小鎮之中甚至是副本內沒有任何人能超越你，他們本應該都知道你的優秀，是這個人隱藏了你的光芒，獨占了所有人，你才會沒有朋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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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麼孤獨，全都是他的錯，他搶走了你的朋友，你不該嫉妒嗎？」
殷修抬手摁住隱隱泛疼的腦袋，手腕上的手銬在隱隱泛出綠色，他怒斥道：「閉嘴，滾出去。」
但聲音卻在堅持不懈，周圍的畫面一轉，出現了殷修獨自坐在河邊釣魚的身影，昏黃的天空映照著湖邊，他倒映在湖裡的身影顯得格外孤寂。
「你在小鎮待了六年，誰都沒有靠近你，為什麼？因為他，他不讓任何人靠近你，他搶走了你的光輝，你該嫉妒。」
周圍的畫面不斷地在閃動，出現了許許多多殷修獨自在小鎮夜晚裡的畫面。
「六年，除了詭怪，沒有人在你身邊，你沒有朋友，你沒有家人，你一無所有，你看著他，難道沒有那麼一瞬間嫉妒過他嗎？」
聲音持續不斷地響起，在殷修的腦海里緩緩而又低沉地誘惑著，但凡起一點反抗的念想，頭就開始針扎一般地疼痛。神經像是在被拉扯一般產生尖銳的疼，延伸著無限拉長的耳鳴，讓殷修頭暈目眩。
他雙腕之上的手銬變得越來越綠。
「我……沒有……」
「你說謊。」聲音呵呵地笑著，帶著篤信，「你嫉妒過被眾人包圍，萬丈光芒的他。」
「因為你是人，人就會對自己所沒有的東西產生嫉妒，你有感情，你就會嫉妒。」
殷修額頭溢出冷汗，他惡狠狠地咬牙切齒道：「我沒有嫉妒，我是怪物，怪物是沒有感情的！」
聲音里的笑意變得越發張揚尖銳，「沒有感情？真正沒有感情的人就該像一具行屍走肉，不會對任何事產生波瀾。」
「就如同，六年前面對他們也無動於衷的你。」
周圍的畫面轉瞬變化，無數骷髏從腳邊的黑暗之中伸出雙手向他撲來，那些骷髏空洞的眼眶裡溢出黑色的粘液，緊緊地抱住他的雙腿往下拖拽。
「你沒有朋友，你身邊的人都被你殺死了。」
「你沒有家人，孤兒院的人全都被你殺死了。」
「你是獨自一人，你是怪物，你一無所有，你不配擁有任何東西。」
「你那時……就該死在終結副本。」
骷髏的嘴裡一聲一聲地叨念著，空洞的眼眶望著殷修緊繃的臉，望著他的動搖，他逐漸變得急促的呼吸，他蒼白的臉。
聲音尖銳地笑著，像是抓住了他的弱點一般開始不斷地反覆詢問，「你害怕了嗎？你是在害怕嗎？」
「你也害怕自己一無所有，所以你嫉妒著葉天玄對嗎？
「因為你想要的，他全都有。
「明明那麼孱弱，那麼無力，卻擁有願意照顧他身體的家人，願意信任他的朋友，堅韌的心和永遠不會沉入黑暗的靈魂。」
聲音在狂笑著，尖銳的疼痛變得越發肆意，幾乎占據了殷修的大腦，讓他無法思考。
他咬牙切齒，臉色變得完全蒼白，他眯眸望著不遠處在光影之中晃動的葉天玄，那道白色的身影，如同太陽一般明媚。
殷修閉上眼，緩緩地深呼吸了一口氣。
「你說得對，葉天玄與我完全不同，我的確有嫉妒過他，但我嫉妒他……精神比我堅強。」
他唰地睜開眼，猛地從口袋裡丟出一枚硬幣拋入了黑暗。
金色的硬幣在黑暗之中閃耀著光亮，映照著殷修的臉。
「而且我也不是一無所有，我有葉天玄這個朋友，還有一個……小小的家人。」
硬幣在一瞬之間掉落在了地上，一個嬌小可愛的紅色身影唰地從空中蹦了出來，飛撲進了殷修的懷裡。
「哥哥！你受傷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