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村副本內,醫館裡燭火悠悠,遠處隨著夜風飄蕩來了嗩吶聲,在寂靜的村內悲涼婉轉,如同哀鳴。🍧♣ ❻➈ŜⒽ𝕦𝐗.𝒸σ𝓶 ♠😺
醫館剛剛經歷一場病人的襲擊變動,地板上鮮血淋漓,病人的殘肢支離破碎,但這在夜晚會沸騰的醫館裡已經是常見現象。
紙片小腳被血液濡濕的小紙人握著拖把在地上來來回回的擦,努力將醫館裡的痕跡都抹去,好讓白天進入這裡的玩家察覺不到什麼。
維持醫館裡的恐怖與詭異,悄無聲息地暗示支線規則與背景,對觸發規則的玩家視為不見,聆聽玩家的慘叫,收尾善後,就是它們的任務。
勤奮打掃的小紙人哼哧哼哧地賣力著,它身後的走廊里,鍾暮正端著一盆清水,躡手躡腳地穿過走廊,一邊觀察著小紙人的動向,一邊悄悄地端著水進入了木禾的房間,輕輕地關上了門。
夜晚的醫師會變成貓,白色柔軟的毛在撲殺病人之後變得鮮紅恐怖。
一隻渾身滴答著血液的貓正趴在書桌上搖晃著尾巴,一點點地試圖將身上的痕跡清理乾淨。
「醫師!別舔毛!我幫你洗洗。」鍾暮連忙放下手裡的盆,掐著貓的胳肢窩就將貓舉了起來。
「喵?」貓困惑,但也對鍾暮的行為沒有牴觸,絲毫沒有剛才在外面極為兇惡的恐怖模樣。
沾著溫水的毛巾在貓身上擦來擦去,將那些血跡一點點兒抹去,露出原本白色的毛。
貓蹲在水盆里一動不動,渾身上下濕漉漉,貓毛耷拉垂下,被潤濕的模樣看上去倒還有些可憐。
鍾暮忙活著,餘光瞥見那副模樣,心裡還有些爽,「醫師這樣,讓我想起在命隕城幫醫師擦拭身體的時候,不過那時候是人形,現在是可愛的貓。」
聽著聲,貓抬起了頭,聽鍾暮的聲音是帶著笑意,大抵是十分開心,只是可惜他看不見鍾暮開心的樣子。
「你還是第一個覺得我這副樣子可愛的人,其他玩家都怕得很。」
鍾暮用力擰乾毛巾上的水,鋪墊在地上,將貓從盆里抱了出來,用干毛巾揉揉搓搓,「醫師不管什麼樣我都覺得可愛,醫師是我遇到的最善良最溫柔的詭怪!」
「我倒沒你說的那麼好。」被搓幹了的小貓跳了出去,爬進了自己褪下的衣服里,在裡面緩緩地變大,變回了人形。
坐在燭光下的人衣衫凌亂不整,青色的中式長衫隨意地套在身上,似有意無意一般露出些許白淨的肌膚,被遮擋在白髮濕潤的長髮之下。
鍾暮不知所措地捏著手裡的毛巾,偷偷地瞥了一眼醫師的背影,隨即想起醫師也看不到自己的動作,就正大光明,昂首挺胸地看了。
「我白天看到醫師的衣櫃裡還有別的衣服,怎麼總是穿這一件啊?」鍾暮記得木禾這件衣服的胸口有非常明顯的血痕,正是以前被挖心時留下的痕跡,他每次看到都不開心。
木禾摸索著領口,將扣子一顆一顆的扣上,輕聲回著,「我在副本開啟後迎接玩家基本都是穿的這件,有些血跡在上面也不錯,看上去就顯得我恐怖些。」
「醫師怎麼看都不恐怖。」鍾暮擦拭著地板上殘留的水漬,嘟嘟囔囔,「但這件衣服我不喜歡。」
木禾整理衣領的手微微一頓,幽亮的燭火在他的側臉上落下一層朦朧的光,「是因為小司的事嗎?」
「嗯。」鍾暮應了,「我在副本里遇到過他,老實說,他給我留下的印象很差,醫師的心臟成為了他變成惡人的底氣,但那顆心臟明明不該那麼用的。」
木禾無聲地彎著微笑,他聽見了鍾暮聲音里的不開心,因為有人利用了他的心成為十惡不赦的人,鍾暮不喜歡那樣的事。
鍾暮盯著木禾的笑,更不開心了,「醫師不恨他嗎?醫師明明對他很好的,但他卻挖了你的心跑掉了,還借著這顆心殺了很多人。」
「恨?」木禾輕笑著搖頭。「恨不起來啊。」
他緩緩地坐回了自己的書桌前,慢條斯理地用梳子梳理著頭髮,「你們見到他時,他已經變成了一個討厭的人,但我最初見到他時,他還不是那樣的。」
燭火之下,木禾梳理長發的動作很是輕緩,那畫面讓他的聲音都顯得溫柔了幾分。
「你既然看過葉天玄的攻略,也就知道,正常流程下,玩家會因為什麼進入醫館吧?」
鍾暮愣了一下,隨即點頭,「知道……是在村里染病,會被送到醫館。」
但正常玩家一看到村里患者那副模樣,是根本不會去接觸,絕大多數玩家不會染上這個病,也因此不會來到醫館觸發支線。
「能出現在這的玩家,要麼是刻意來做支線的,要麼是自己不小心。」在鍾暮印象里差不多是這樣,觸發支線不是大佬就是菜鳥。
木禾緩緩地停下了梳頭的動作,青白的身影在燭火下泛著憂愁,「其實還有第三種可能,只是那種可能對於第一個副本就遇到殷修,而去往35小鎮的你而言,是從未接觸過的。」
鍾暮連忙從懷裡掏出小筆記本,認真地捏著筆,「還有什麼可能?」
木禾將面頰轉向了鍾暮的方向,那黯然的眼瞳里沒有半分光亮,「被同鎮的玩家帶來當做犧牲品,推去試探規則。」
鍾暮捏著筆的手停在了空中,久久沒有落下。
屋子裡縈繞著片刻的寂靜。
這的確,是從出生在好地方的鐘暮未曾接觸過的一個可能性,也是副本其他位面的小鎮,所殘酷的一面。
鍾暮想起那個小孩所在的小鎮,還是所有小鎮的最讓人厭惡,最弱肉強食的114小鎮。
木禾沒有理會鍾暮的沉默,繼續緩緩梳頭,緩緩地展露出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他來時,很瘦弱,大概是營養不良,外貌要比實際年齡看上去更小,且滿身傷痕,可憐極了。
「在副本里,在玩家小鎮,越小的玩家越難生存,我不知道他是渴求著什麼來到了副本,又在他所在的小鎮經歷了什麼,但那些一定不會是什麼好故事。」
木禾輕而緩地嘆了一口氣,「我是個醫者,接待了他之後,發現他身上的傷有很多是來到這裡之前造成的,他雖什麼都沒說,也能猜想到這是他小小年紀便因為心中索求進入這裡的原因。」
進入這裡的每個人都是尋著聲音因為尋找著什麼而來到此處,但他心裡尋找的是什麼,現在也只能是猜想。
「他的環境造就了他的性格,他的選擇。」
「他說不想再被人欺負了,他想活著,無論如何,不擇手段的活下去,我便偷偷暗示了他,我心臟是個道具這件事。」
鍾暮的目光緊緊地凝視在木禾身上,「醫師是故意把心臟給他的嗎?」
「對。」木禾平靜地點了頭,「我希望這顆心能保護他不再受到任何傷害,能隨他的願,不再被人欺負,能夠活下去。」
「而他以後的選擇,也會決定他自身的命運。」
鍾暮緩緩地合上了小筆記本,揣回了懷裡,「如果他能生活在一個好的環境裡,也許不會變成那樣,114小鎮都是惡人,想要在惡人堆里活下去,就得比他們更惡……這麼想,我只是運氣比他好,遇到了修哥和一個好的成長環境。」
木禾輕笑著放下了梳子,朝著鍾暮聲音的方向招招手。
鍾暮連忙湊了過去。
木禾伸手,將鍾暮的腦袋攬進了懷裡,低頭抱住,「你真是個好孩子,會換位從別人的角度思考問題,你這樣的人會有同理心,也更善良。」
「只是,我要糾正你一個問題。」
他輕輕地撫摸著鍾暮的頭髮,溫聲道:「我說過,他以後的選擇會決定他的命運,我的心臟會讓他不受到傷害,他有很多個機會離開114小鎮,去往其他小鎮。即便那裡沒有像35小鎮那麼團結的玩家,也起碼會正常些。」
「114玩家常年的惡早已在他心裡種下了根,他學到的,想到的就是成為惡人之中最惡的那個,才不會被人欺負。
「也許這跟他更小時候的經歷有關,他沒有堅毅的心去承受那些,在玩家之間彼此磋磨,死也只是遲早的事。」
木禾感知到他死亡的瞬間,也只是迎來了預知結局,心中多了悲涼。
「他挖走我的心之後,就再也沒有踏足過這個副本,後面即便有114小鎮玩家來到這個副本,也沒有人進入過醫館,可能是他害怕我討厭了他,不敢來見我。」
鍾暮想到了道具介紹里的那條備註,所以木禾留下了那麼一條寬慰他的備註嗎?
「說起來,我這裡還有他死後被撿回來的幾樣道具呢。」鍾暮直起身,抖出了自己的道具收納包,從裡面找到了小少年的幾樣道具。
纏著紅線的木頭人,在沒有綁定新玩家之前,顯示的是原主人小少年的模樣,身上纏著寥寥幾根紅線,卻早已都斷了乾淨。
水晶球是他逃跑躲藏的地點,幾樣刀劍武器,是他防身的工具,而後有一樣被壓在最底下的小紙張,是鍾暮沒什麼印象的。
「紙?」鍾暮看著這摺疊起來紙張,感覺有些眼熟,但想不起來。
他將紙張展開,上面一排排歪歪扭扭的字,跟一些工整的回答。
【怎麼快速離開副本和小鎮?離開這破地方?】
【死亡。】
鍾暮一愣,這什麼紙,一語道破天機啊。
只是這字跡詢問的主人顯然沒有相信這個回答,又繼續在下面問。
【怎麼不被詭怪傷害?】
【死亡。】
【還有其他離開副本的辦法嗎?】
【沒有。】
【死亡的詭怪能恢復嗎?】
【詭怪擁有返生泉,死亡會復活。】
【那玩家能跟詭怪共處嗎?】
【不能。】
【那玩家能成為詭怪嗎?】
【能。】
【玩家如何成為詭怪?】
【獲得詭怪道具即可成為詭怪。】
【如何獲得這個道具?】
【副本:狩獵場。】
對話的字跡最後停留於此,這些詢問差不多也填滿了整個紙張,這興許就是那個小少年會出現在狩獵場這個副本的原因。
他得知的信息要更少更少,甚至也不知道自己要尋找的道具叫什麼。
鍾暮盯著紙張若有所思,這紙是越看越眼熟。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當初修哥得知狩獵場有道具的信息,似乎是有個玩家從極樂城獲得的。
若消息來自極樂城的話。
鍾暮緩緩地舉起了手裡的紙,皺起了眉頭,難怪越看越眼熟。
「這是獄典的紙啊,原來還有這個作用?」
旁邊只聽見鍾暮在窸窸窣窣翻找的木禾,迷茫抬起頭,「怎麼了?」
鍾暮盯了一眼旁邊的木禾,又將視線落到了紙張上。
上面對話詢問的內容,清晰地勾勒出了詢問者的心理路程,他發現很難離開副本後,便轉了目的,不再打算離開副本了,想要跟詭怪共處,知道玩家無法與詭怪共處後,打算放棄為人,成為詭怪。
這也是他最後會出現在狩獵場的原因。
玩家對小少年不好,詭怪又會好到哪裡去呢。
他的過往裡,會想讓他與之共處的詭怪興許就只有一個。
鍾暮再度看了一眼木禾,輕輕地將紙重新疊了起來,跟其他道具一起放起來收好,「不管如何,他都是因為私心挖走了醫師的心,疼痛跟背叛是確實存在的,最後的結果也是他自己選擇的,醫師不用可憐他。」
或許他後面的日子存在過後悔,一廂情願想要成為詭怪,也改變不了他利用醫師的善心,沾染了無數人的血,成為一個惡人的事實。
鍾暮將道具收好打包塞回去,決心讓紙張上的內容成為秘密。
也許這也是他的私心。
木禾無聲地勾過鍾暮的手指,喃喃道:「來醫館的可憐人,多著呢,我只求你別像他們那樣很快就消失了。」
鍾暮本來悶悶的心情緩緩地舒展開了,便緊緊地抓著木禾的手,認真保證,「我會經常來看醫師的!等我通關完了所有副本,我要來醫師副本里度假!」
「哪有人來副本里度假的啊?」
「有啊,修哥就天天去副本里度假!葉老大也會去,偶爾我們小鎮的老玩家也會商量去哪個副本逛逛,搜刮點兒有用的道具給新人。」
「……果然環境對人造成的影響挺大的呢,35小鎮養出來的玩家到底是跟別的小鎮不一樣。」
「但我來不止是度假!我主要想看醫師!」
鍾暮抓著眼前之人的手,順勢將他攬進懷裡,聲音明亮堅毅,「為了確保醫師每天都過的好好的,我要經常來看你,每天都要看到你。」
這顆心落在他這裡了,就再也沒有去其他人那的可能性。
被扣進懷裡的木禾無聲地笑著,「你話聽著……像是想與我朝朝暮暮。」
鍾暮耳根緩緩地升溫,聲音逐漸變小,「就是想……」
這定情信物都塞人懷裡了,能不想跟人朝朝暮暮嘛。
「那……」木禾從鍾暮懷裡探出了那張白淨的臉,即便是雙灰暗的眼眸,在燈光下也依舊燃起斑駁光影,「想與我做些更過界的事嗎?像是能更近一步確認關係的事。」
鍾暮呼吸一窒,瞳孔瞪大。
這……這是他想多了還是醫師真的在引誘他?
屋子裡寂靜無聲,兩人一時間都陷入了沉默,只是那依附在一起的身影在緩緩靠近,一點點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燈光落在牆壁上的投影無比曖昧,似乎要糾纏在一起。
下一秒,木禾的房門哐當一聲被人打開,小紙人渾身血淋漓地拎著拖把站在門口氣喘吁吁,「醫師,走廊我已經打掃乾淨了!你這屋要不要……」
「啊啊啊!臭傢伙!!」小紙人尖叫,「你什麼時候跑到醫師屋子裡來的!快滾出去!!」
小紙人拿著拖把衝進來,上跳下竄。
被趕出房間的鐘暮站在走廊上目光幽怨。
小紙人,壞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