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微揚下顎，「算不上廉價，沒有他們，我可能很難堅持到神回來，他們的命對我而言，也是必不可少的。」
葉天玄沉默，慢悠悠地站起身，踱步到了窗前。
因為有新神的傳言在長生城出現，見過葉天玄亦或是沒有見過葉天玄的人此刻都聚集在主城之下，試圖見一眼新神來確認他們真的有了新的希望。
那些人頭攢動烏泱泱的身影擁擠在主城之下，每一張向上仰望的臉都是想要活下去的人，他們卻不知，自己尊敬的大祭司卻將他們視為可食用的血肉、消耗品來看待。
「你把他們當什麼了？你又把自己當成什麼了？」葉天玄望著那些人，藍眸輕抬，凝視向大祭司，「他們是人，你也是人，你的命跟他們沒有區別，你有什麼資格剝奪他們活下去的希望而接濟於你自己？」
「那還用說，因為我是大祭司！我擁有神的力量！我活了那麼多年！我是唯一能等到神回來的人！」大祭司毫不猶豫地回答著，她看向那些人的目光十分冰冷，「而信徒遲早還會有的，他們的犧牲都是在期盼神歸來的途中必要的犧牲。」
葉天玄對她自身不可一世的信念感感到不解，「……大祭司……聽上去是個不錯的位置，可即便你有些神的力量，你原本不也是一個人類？活得太久，連自己也是個人這件事都忘記了呢？」
大祭司擰眉，嬌俏的臉上滿是不悅，「我跟他們可不一樣，我是神親自挑選的大祭司，我有高於他們一切的責任，哪怕長生城都覆滅了，我都要活著……」
「活著等待神的歸來，用這副永恆的模樣讓她知道這裡一切都沒有改變。」
她喃喃自語著，似乎其中的話語帶著只有她自己能明白的哀愁，但依舊改變不了現在她一手操控著長生城，將所有居民視為壽命儲備器，果決隨意地處置底層民眾。
「長生城在你手裡，遲早會滅的。」葉天玄對她甚至沒有生氣可言。
這樣一個將他人生命視為資源的人，與葉天玄一直以來的想法完全相反。
賦予他人活下去的權利，給予對方希望與新生，他一直都這麼努力著的，不惜掏出了自己的命。
而大祭司卻完完全全的相反，他人的命無所謂，自己活下來就好了，整個城死乾淨了又如何，她作為大祭司還活著，就遲早還會有面對無數信徒的那一天。
葉天玄不想與她多說什麼，收回遊蕩在窗外的目光，轉身走向了電梯口，面對冰冷的鐵壁上倒映出的自己的臉，他的聲音無比果決，「見過你之後，我的想法更加堅定了。」
「我要成為這長生城的新神。」
大祭司瞬間回頭，怒視道：「我說了！長生城不需要新神！我管你是從哪來的！給我離開長生城！這裡不歡迎你！」
「你有什麼資格趕我走？」葉天玄餘光瞥向她，藍眸如同寒潭一般冰冷，摁了摁往下去的按鈕，「你已經趕不走我了，我就是要在這裡紮根，我就是要在你眼皮底下，讓所有人都活著。」
「長生城現在已經不是你能夠掌控的了，不信我們試試。」
「你真以為自己有點壽命就能救長生城的人？」大祭司咬牙切齒地握緊了拳頭，「我在長生城待的最久，我了解這裡的人，他們離不開信仰！他們絕不會背叛長生之神！也同樣不會背叛於我！」
「只要我下命令禁止他們信奉新神！你的出現根本動搖不了長生城！」
「那就試試看嘛，到底是信仰重要，還是命重要。」葉天玄丟下這句話之後，踏進了上來的電梯裡，一臉和善地向大祭司揮揮手，然後關上了電梯門。
他很清楚自己面對的不止是大祭司，而是紮根在居民心底深處無法動搖的信仰。
長生城這樣的日子不是一天兩天了，因為壽命耗盡而死去的人也不是一個兩個了，長生城的人真的愚鈍到被大祭司掌控卻渾然不覺嗎？
看到那些跪在主城下面的人就很清楚了，並非如此，是有人清醒著的。
但這裡的人有信仰，依賴信仰，且不會對信仰反抗。
他們默認神的命令就是一切，默認神是不會拋棄他們的，默認與神相關的一切是不可忤逆的。
即便壽命成為了每個人的交易籌碼，每天都在死亡的邊緣徘徊，每刻都活得兢兢戰戰，看著身邊的人死去，也仍舊熟視無睹，只能祈禱神會歸來，然後改變這一切。
在那之前，他們只要努力地活著就夠了。
電梯到達底層，與此同時，穿著白衣的神使們接受到了來自上層的新信息。
他們看了一眼下來的葉天玄，有些詫異，然後嘀嘀咕咕著什麼，在葉天玄往外走時，他們也跟著往外走。
一出主城，瞬間迎上了所有人熱情的視線，裡面有之前就見過的底層民眾，也有新湊過來看熱鬧的人，他們看著神使與那位來歷不明似乎是神的人一起出來，頓時充滿了希望。
大祭司已經與新神談妥了嗎？大祭司也接受新神眷顧於長生城了嗎？他們終於熬過去了，要回到從前的生活了嗎？
在無數人期待的目光下，穿著白衣的神使最先拿著喇叭喊道：「大祭司新命令，長生城來了一個招搖撞騙的偽神，對方既不是真的神，也無法拯救大家，請長生城所有居民遠離這位可疑人士，信仰大祭司，相信大祭司能帶領大家堅持下去，務必遠離一些會給長生城帶來災禍的人！」
說完，對方還看了葉天玄一眼。
底下聚集的民眾都愣了好一會兒，滿臉不可置信，他們可是眼睜睜地看著那個人測出了無限的壽命，與當年的神一模一樣啊！
怎麼就成了騙子呢？
「真的？是騙子？」有人質疑地詢問。
另外一個人立馬反駁，「大祭司都確認了，那肯定沒錯，我們得相信大祭司啊！」
「可……可之前我可是親眼見到他的測試結果的，他……他真的不是來拯救我們的神嗎？」
大家眼中的期待與熱情盡數散去，有些失落。
迎上眾人的目光，葉天玄很是淡定地伸手，一把搶過旁邊人拿著的喇叭，在旁邊那人準備發火時，一腳將他踹了下去，然後高聲宣揚道：「諸位，我重申一遍，我的確不是你們的長生之神。」
「但我來自於異世界，降臨於此的目的，是給予想要活下去的人一個新生。
「你們可以不把我當做神，將我視為一個來向你們伸出援手的人也可以。
「作為人，我想問你們。」他的藍眸在此刻無比灰暗的長生城天空下，顯得明亮而澄清，凝視著的眾人，「你們真的想死在這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