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其他人感受不到殷修從殺神變為正常人的那細微的變化，黎默能感受到。
最初進副本時，殷修將整個副本的所有存在當做敵對方，會礙事的玩家以及極其危險的詭怪，任何妨礙了他尋找妹妹、過副本的存在，殷修都毫不手軟，也只有懂事的玩家會成為漏網之魚，能跟著蹭副本。
那時殷修的眼前極為狹窄，除了找到妹妹之外什麼都裝不下，甚至連自己都沒有。
詭怪，他絲毫不放在眼裡，會毫不留情的殺，眼都不眨。因為在殷修眼裡，那就是敵人。
而六年後重新回到副本的殷修雖然個性溫和了些許，但依舊保持著這種行事作風，直到遇到了雅雅。
這個明明是個怪物卻處於被動方的小女孩，因為規則的牽引屬於需要被他保護的範圍，不能讓其他詭怪發現，不能被其他詭怪殺死，不知不覺之中，他會看到自己妹妹的影子，從而產生保護欲。
雅雅成為了殷修與詭怪接觸的一座橋樑，詭怪在他心裡，不再完全是必殺的敵人。
他會對雅雅手下留情，並且展露出柔軟的一面，而對其他詭怪依舊冷漠至極，因為雅雅是特殊的，其他詭怪都該死。
而後深海副本里的姨姨則為殷修打開了另一個認知，雅雅並不是詭怪之中特殊的，特殊的詭怪還存在於副本，姨姨的幫助讓並不是所有詭怪都是敵人這一點落在了殷修心裡。
他對詭怪群體的認知在進入狩獵場後有了更新的看法，尤其是木禾的存在。
現在的殷修面對詭怪並不會看到就殺，毫不留情，他就像是在詭怪之中尋找著一些特殊的存在而手軟了一些。
這是三年前的殷修從來不會做的事。
就像他剛剛一刀讓提供信息的詭怪斷了氣一樣，這是六年後的殷修不會做的事。
黎默看到殷修戾氣最重的那段期間，也見過殷修最為溫和的一面，他比所有人都能更為清晰地察覺到殷修的變化。
殷修是黎默看過的書里最複雜的那一本，但是他讀懂了！
黎默安心地回過頭跟著殷修出門，感嘆於男朋友人生每個階段的變化。
走著走著，他冰冷的手指忽地感知到溫度，剛才思維過於渙散了，都沒有反應過來。
一低頭，黎默就看到殷修牽著他的手，專屬於人類的溫度正在緩緩地傳遞過來，讓他冰冷的手指也跟著沾染上了熱度。
黎默大腦宕機了一秒後，猛地驚愕。
男朋友繼摸他臉之後又牽他手了！
三年前的男朋友真好啊！還記得他的男朋友真好啊！！！
殷修剛走到門口，就感覺到自己拉著的手臂逐漸變重，一回頭就看到黎默因為興奮而扭曲的身形，已經半怪物化了。
黏糊糊的觸鬚軟塌塌地拖在地上，拽出一路黑色粘液的痕跡，上面的眼睛眨巴眨巴，暖呼呼地盯著殷修，像是自主散發熱情，然後把自己融化了一樣。
看著橫七豎八交纏在一起的觸鬚，殷修若有所思，「你的本體長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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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摸過小觸鬚，還從來沒有在黑暗裡見到本體。
「不是啊。」黎默的觸鬚纏上了殷修的手臂，牢牢地吸附在上面。
怪物黏黏糊糊地蹭了蹭他，幾乎像是要把他吞噬一般掛在他身上，「我的本體還在那裡沒有出來，出不來。」
殷修疑惑地轉眸盯著黎默，「那你本體還在門後？你現在是什麼？新的一部分？」
他還以為是黎默終於從門後出來了，然後變成人形來找他了。
「我是當年門縫裡擠出來的那一團啊。」觸鬚上的眼睛眨啊眨，「然後被你忘掉了，看不見了，我就只好進副本里了，想辦法把本體弄出來。
「沒有找到本體出來的辦法，反而找到了一具人類嬰兒的身體，被我融合了，變成了現在的我。」
殷修略微沉默，「那你還被關在那個黑漆漆的地方嗎？」
「對。」黎默滿不在乎地應著，「我的本體已經變得很大很大了，作為一部分的我現在也很大了，我回不到門裡，門後的我也出不來，只能像現在這樣摸一摸男朋友了。」
他的身體非要形容的話，就是巨大的怪物被關在狹窄的箱子裡，只能用縫隙里伸出去的那一小節來摸一摸男朋友，但摸一摸也能讓他心情愉悅了，至少比他待在裡面什麼都做不了要好。
殷修神情複雜，「難道你要被關在裡面一輩子嗎？」
怪物的一輩子是多長，根本無法想像，即便黎默已經習慣了那狹窄黑暗的地方，靠著殷修來度過無聊的生活，但有一天殷修不在了，它該怎麼繼續待在裡面呢？
「一輩子？男朋友的一輩子就是我的一輩子。」黎默親昵地抱著殷修，蕩漾著全身上下的觸鬚緊緊將殷修纏住。
「男朋友不能來我的黃昏，但我可以去男朋友的黑夜。」
殷修迷濛地眨眨眼，文縐縐的怪物偶爾講出來的話真讓他有些聽不懂。
但他現在只是十幾歲的殷修，一個短暫的存在，他只需要保留好這份記憶，未來的走向都交給二十幾歲的殷修去吧。
打開房門，雅雅還蹲在門口，她跟前的地上一片詭怪玩家的屍體，鮮血流淌，和雅雅的紅裙相得益彰。
聽到開門聲，雅雅立即興奮地抬起頭，開開心心地準備撲上去抱住殷修，一看到怪物化的黎默都怔住了。
來自於更強大更有壓迫力的怪物形態，雅雅這個小小的詭怪甚至都不敢動彈，只能僵在原地。
還是殷修拍了拍爬到肩頭的怪物，「變回去。」
黎默才乖乖變回人形。
「大黑怪！」雅雅嘟囔著，壓下心驚，委委屈屈地伸手，趁機抱住了殷修的腿蹭了蹭，來緩解小孩子被嚇到的恐慌。
殷修一個肩膀壓著一個漆黑的男人，一個腿上粘著一個詭怪的小孩，一左一右，走也走不動，推也推不開，進退兩難。
原來多年後的自己真的很受歡迎啊。
殷修再次清晰地認知到了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