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敏看到成績單，第一時間給張德合打了電話，溝通。
這不溝通不打緊，一溝通……
譚忠寶喝完酒局，唱著小曲，敲了敲門，趙敏兩條腿交疊在一起，坐在沙發上，神情緊繃著，臉如同夏日裡放蔫了的花一樣難看。
「怎麼了老婆？」譚忠寶從門縫兒探出頭來問。
趙敏斜橫了譚忠寶一眼，紅唇輕啟，「你女兒考了第一。」
「這，好事啊！」譚忠寶肉眼可見的高興，笑容堆積著，「說明咱們閨女又聰明，又肯用心學，又聽話！」
趙敏抽搐下嘴角，冷哼一聲，「你閨女現在長本事了，學校有事，都學會瞞著我了！」
黑色轎車行駛在國道上，譚忠寶不由得要碎幾句嘴，「你說你這大周末的，瑜伽也不練了，聚會也不聚了，就為了來向女兒興師問罪？」
趙敏橫了男人一眼，依舊沒消火，「你閨女主意大了，去參加作文競賽，要求家長陪著去，壓根兒沒和我提過這事兒！」
譚忠寶耐心說理，「那作文比賽定在周一，你平時工作忙，還要準備博士畢業的事，告訴你，你還得請假去！」
「孩子們這是不想讓你折騰！」
「正好莉莉也在江州，她陪著薇薇去，還能順便帶薇薇玩一圈兒，放鬆放鬆心情，這多好啊！」
趙敏瞪著譚忠寶，仍有怨氣。
譚忠寶接著道，「再說那件事，莉莉護著妹妹，也沒錯啊！這證明莉莉這幾年在外面，也成長了不少。」
趙敏沒好氣地說，「那也不能什麼事都不告訴父母吧！這才高一，就什麼都瞞著我了，那要到高三，還不得背著我改志願啊！」言辭逐漸激烈，調動著胸脯顫抖。
趙敏同事家孩子今年有個，分數能報華清的，硬是背著家裡偷偷改了志願，改到了北航，要當飛行員。
譚忠寶擰起眉頭，嗔道，「行了，你也別太小題大做了。」
「閨女在學校本來學習就累，她從小就和莉莉親，莉莉這幾年在外面，總感覺閨女鬱鬱寡歡的。」
「這次能和姐姐一起出去玩，她得多高興呢，咱應該成全女兒才對！」
趙敏徹底不說話了，腦子裡的記憶飛速滾涌著。
這幾年，鬱鬱寡歡的，何止是譚姝薇一個呢！
黑色轎車熟門熟路地找到停車場，趙敏對著鏡子整理下儀容，拿起挎包，「今晚叫她回來吃飯！」
「誰啊？」譚忠寶試探地問一句。
「明知故問。」趙敏瞪了譚忠寶一眼，踩著高跟鞋，嗒嗒地走了。
第九節自習課，張德合進來叫人，「譚姝薇，出來一下。」
譚姝薇放下筆，起身，走出教室。
「媽？」譚姝薇一驚。
趙敏的突然造訪讓譚姝薇心慌不已，和趙敏倉皇的對視，已然敗下陣來。
一路上，趙敏一直冷著臉。
倒是譚忠寶，噓寒問暖的，介紹著他今天掌勺做的滿漢全席。
做了虧心事，以至於譚姝薇坐在沙發上一直心驚肉跳的，任憑電視裡放著什麼電視劇，她依舊是心不在焉的。
敲門聲響起，譚姝薇要去開門，被端菜上桌的譚忠寶搶先。
是譚莉和季永權。
季永權率先問了好，「叔叔好～」
「姐姐？」
譚姝薇眼睛一亮。
「快進來，」譚忠寶彎下腰，將早早放在玄關處的拖鞋擺到譚莉腳下，「我跟你媽搬來第一次去超市，就把你的拖鞋給備著了。」
譚莉嘴唇微抿，沒說話。
譚姝薇臉上堆著雀躍，開心地拉著譚莉說話，「姐姐，你看爸今天做了好多菜，還有你愛吃的酸菜魚和油燜大蝦。」
「嗯～」
趙敏穿一件緞面襯衫，搭了條高腰傘裙，長捲髮低挽著，拿著碗筷走來，多了幾分女性的柔美。
季永權恭敬問好，「阿姨好～」
趙敏瞅了眼季永權，應了聲好。
譚姝薇殷勤地給兩人倒果汁，「姐～你喝果汁。」
八菜一湯，整整齊齊地擺在圓桌上。
譚忠寶抬手盛了碗湯，遞送到譚莉面前，「莉莉，你太瘦了，要多補充營養。」
譚莉嗯一聲，冷淡得很。
飯桌寂靜得很，只能聽見食物的咀嚼聲和吞咽聲。
譚忠寶徐徐開口，言語間難以隱藏的慈愛，「莉莉，薇薇學校的事，我和你媽都知道了，都很欣慰，你能保護妹妹。」
譚姝薇抬起眼眸，正好撞見了趙敏銳利的眼神，心虛地低下了頭。
趙敏剛要說什麼，被譚忠寶粗胖的手掌按下。
譚忠寶笑呵呵地接著說，「妹妹去臨江參加作文比賽，還得你跟著去一趟，你媽要上班，走不開。」
譚莉應下，「嗯，知道了。」
譚姝薇喜上眉梢，心被糖裹著甜，甜甜地笑，「謝謝爸，」
譚姝薇收斂了幾分喜悅，看向趙敏，「謝謝媽媽！」
趙敏放輕了語氣，「下次，學校再有事，打個電話跟我說。」趙敏沒好氣地強調一句，「我還沒退休呢！」
譚姝薇伸出手掌，舉過頭頂下保證，「下次我一定說。」
「我們學校寒假派這次月考，各科的第一名去昌海參加比賽，學校統一組織去。」
趙敏問，「什麼時候啊？」
「就是放假第一周。」
趙敏頓時急了，「這…這不耽誤事嘛，補習班放假就開課啊！」
譚姝薇眼神逐漸黯淡下來，趙敏一問她一答，突然沒那麼高興了。
「坐火車去啊？」
「嗯。」
「你要考幾科啊？」
「三科。」
趙敏那副獨斷專行的勁兒又來了，「那三科是不是集中時間考啊？實在不行咱們自費去，趕緊回來吧！」
少女的失落感頓時迸發，淤積在心頭。
譚忠寶在旁勸道，「你先別急，這吃著飯呢，那不是寒假的事嘛，你現在著什麼急啊！」
趙敏翻了個白眼兒，疾言厲色，「你懂什麼？現在哪個好補課班不是提前預定名額？寒假你不爭分奪秒得學，讓人趁機超過了怎麼辦？」
譚忠寶無奈嗔了一句，「那也得先吃飯啊！」
趙敏兩耳充無，陷在自己的邏輯里，「不行，我一會兒問問你們班主任。」
譚姝薇強忍不快，溫吞地吃著碗裡的菜。
譚莉夾了個蝦，送到譚姝薇碗裡，抿唇一笑。
譚姝薇這才將心頭的酸澀壓下，露出笑容來，小口咬著蝦肉。
飯吃完了，趙敏去送譚姝薇。
譚莉和季永權還沒走。
季永權上手幫譚忠寶收拾碗筷，「叔叔，你和莉莉肯定有很多話說，我洗碗筷吧！」
見譚忠寶面色有疑，季永權露出笑臉，「沒事的叔叔，這些我經常干。」
譚莉不善烹飪，季永權倒是做飯很好吃，所以做飯、打理廚房就理所當然地被季永權承包了。
「哎，那好～」
譚莉坐在沙發上，低頭玩著手機。
譚忠寶坐下，仔細地打量女兒，剛要開口，瞥到自己圍裙還沒摘，又起身將圍裙摘下來，洗了洗手，抽出兩張紙巾擦乾淨手。
譚忠寶輕聲開口問，「莉莉，最近過得怎麼樣啊？錢夠不夠花啊？」
「挺好的，錢也夠花。」
「那就好…那就好。」
沉默無聲。
父女二人間的關係像打碎了的玻璃瓶，需要很小心，很耐心地拾起來碎片。
「你們那直播我看了，挺好的，那麼多人給你們刷禮物，」
女人上下滑動屏幕的指節一顫。
「就是時間太晚了，總熬夜對身體不好，還會長黑眼圈，對你那皮膚也不好啊！」
父親語重心長的關心敲開譚莉帶著小刺的心房，「知道了。」
男人粗壯的手臂搭在沙發上，做放鬆態勢，「等你媽放寒假了，我們就過來，你要是沒事兒的話就回家吃飯唄，爸爸做的飯也不比外面廚子做的差！」
譚莉應了聲，「好、」
在外漂泊多年，要說一點兒都沒想過家，那是沒血的動物。
頭兩年艱苦，有很多個瞬間，譚莉很想念妹妹，想念譚忠寶做的飯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