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說完，嘆了口氣。
直到他走，都沒人再說話。
白葡完全不知道說什麼，當初白振國一病不醒時，她的絕望如今陸兆和都要來一遭。
她只能默默的走到他身邊，然後握住了他的手。
陸兆和比她想的要更堅強。
她的手剛碰到他，就被他反握住。
然後他說，「醫生說，今晚應該人就能醒。先送你去休息，我在這守著，明天再接你過來看看爺爺好不好？」
白葡抿了抿唇。
她更願意陪著他一起在這，怕他心裡難受。
但她也清楚，這時候她說什麼安慰的話都是沒用的，或許陸兆和更需要一個人去排解這個情緒。
她在這，反倒讓他多餘的擔心。
思路頓了頓，白葡點了頭，「好，明天我等你消息。不用送我回去了，我去老白那兒。」
「好，那我讓人送你過去，到了跟我說一聲。」
「好。」白葡沒有再拒絕，上前抱了他一下。
聞到他身上的菸草氣息，白葡加重了一點力道，然後鬆開手，轉身走了。
這一夜，註定不平靜。
白葡走後一個小時，老爺子醒了。
陸兆和第一時間進去，看到的卻是老爺子在床上失禁了。
對他來說，無疑是將尊嚴踩在地上摩擦。
老爺子臉色激得通紅，嘴裡呼呼的喘著氣，旁邊的醫療儀器上發出滴滴滴的聲響。
醫生快速趕過來，再次關上了門。
這次等了半個小時，老爺子打了鎮定劑，重新睡了過去。
陸兆和走進去，坐在他的床邊握住他的手。
老人的人是僵冷的，堅硬的，瘦骨嶙峋。
他還沒意識到，原來爺爺已經這麼瘦了。
腦海中浮現一幕幕從前，他還小的時候，爸媽就走了，爺爺一晚上白髮人送黑髮人。
當著他的面，他還能笑著安慰他，把他抱在懷裡，告訴他以後只能跟他這個老頭子湊合生活了。
可等他走出去，他聽到老爺子在身後控制不住的悲拗哭聲。
那一夜，他的脊背好像佝僂了一點。
可是那之後，他又在他面前恢復了原樣。
他處理完爸媽的喪事，又一切如常的從事工作，那麼忙，還能有空去照顧他的生活起居。
會在他休息的時候，抽出一天空，帶他去走遍港城的山山水水。
累了，他會背著他，下雨了他只買一把傘，然後把他背起來，兩人共打一把。
會配合著他，買各種各樣的小玩具，路上的套圈遊戲，每次看到爺爺總會給他買多多的。
他教了他太多太多，也幫了他太多太多，他在心中的形象一直那麼高大，以至於他現在才意識到，他已經那麼瘦了。
曾經無所不能的人，現在成了一個瘦巴巴的小老頭。
他脆弱的躺在那兒，再也沒法對他吹鬍子瞪眼，再也沒法用拐杖揍他，沒法罵他讓他再不把老婆哄回來就別進這個家門。
陸兆和的眼眶逐漸濕潤，這是久違的感覺，可他抑制不住。
昏暗的病房裡，傳來一聲壓抑至極的哭喊，「爺爺……」
白葡這一夜睡得不好，夢到的都是些點點滴滴。
她和老爺子相處的日子並不多，但從第一次，她就很喜歡這個幽默風趣的老頭。
他沒有架子，有獨特的行事風格，有雷厲風行的一面，對她卻總是寬容溫和。
是位很好的爺爺啊。
但是老天爺做事，從來是不講道理。
老白是，陸老爺子是。
清晨，她被噩夢驚醒。
天還蒙蒙亮，她睜開眼，病房裡臨時開了幾個床，他們昨晚都在這湊合。
她剛好看到老白翻了個身，嘆了口氣。
他也醒了。
大家都沒睡好。
就這麼睜眼到外面逐漸熱鬧，白燁起了身，去浴室給白然然擰了個熱毛巾，給她擦了臉。
牙刷只有一次性的，刷毛有些硬，小孩子刷了容易出血，他讓人送了幾把新的來，還沒到。
送到之前，白葡已經極快的直接用一次性的把自己處理好了。
之後她道，「我先過去了，你們吃點早飯。」
「小葡。」白振國道，「我跟你一起去。」
白葡頓了頓，白燁揮了揮手，「去吧，我帶然然吃點，然後去給你們送點吃的。」
她點了點頭，和白振國一起往外走。
快到電梯的時候，白振國握了下她的手，嘆了口氣道，「陸老爺子這輩子不容易，操心的事情太多了，往後你們再不能讓他操心了。」
一句話，讓白葡眼淚差點下來。
她點了點頭。
到了另一棟，上了樓。
病房裡還很安靜，陸兆和已經醒了，正怔怔的看著病床上的人。
聽見後面的動靜，他轉頭看來。
「伯父。」一開始，嗓音都是沙啞的。
白振國點點頭，拍了下他的肩，「去吧，和小葡聊一聊，我在這和你爺爺說點話。」
陸兆和應了，帶著白葡一起出去，帶上了門。
走廊里，有來送早餐的餐車。
白葡呼了口氣道，「牙就不刷了，我不嫌棄你，過會先吃點東西吧。」
她努力說的輕鬆，陸兆和看到她眼底的擔憂，扯了扯唇，「嗯。」
之後，他又道，「今天老爺子可能得麻煩你照看一下，我去有點事。」
白葡意外，「你是去……」
陸兆和臉色冷沉，說，「這事不太對勁，老爺子一個月最少三次檢查，如果有中風前兆，早該查出來了。如果是最近才開始的，病情進展不會這麼快。我要查清楚。」
他的顧慮，白葡很懂，很快點了頭，「好，你放心去，爺爺這邊我來看著。」
陸兆和闔了下眸，下一秒，卻是俯身抱住了她，收緊再收緊。
白葡能感覺到，他在這個懷抱中努力汲取能量。
她一動沒動，任憑他去平復情緒。
半個小時後，白燁的早餐送過來，陸兆和簡單吃了點，離開了。
白燁本來一句話沒說，等他走了後，他抹了把臉，「這叫個什麼事。」
一茬接一茬的，偏偏生老病死，是他們有再大的本事也阻擋不了的事。
白振國看了他一眼，「最近懂事點，別給人惹麻煩。」(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