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後來,錢攢了不少,他們一起倒騰貨就不那麼拼命了。
尤其葛鵬武媳婦接連生了好幾個孩子,身體也不太好,想著安定下來,別再經常往外面跑帶風險的活計了。
於是結束了奔波的生涯,回老家霸州姚家村當了獵戶。
實則他也不缺錢,只是明面上有個營生,給村里交獵物換工分。
幾年前老伴兒因病去世了,把兒子們都分出去單過,給他們在村里起了房子,也都娶了媳婦,皆是過得不錯。
他這人就愛清靜,身子骨也結實,自己住在山腳這處老宅子,平時打打獵,自在得很。
錢爺後來就在三道溝公社落腳,憑本事干起個小黑市,也不少掙。
不過,這些年他們兄弟二人常來常往,沒少了聯繫,這交情還有啥說的,葛鵬武對錢爺是當恩人、也是親大哥一樣。
八年多前,正是61年年末的時候,全國還在鬧大饑荒,錢爺幹這個的,倒是不缺口糧,東北也畢竟稍微能好那麼一點,多少能淘換著糧食。
他大冬天開車去葛鵬武這邊過年,順便給帶二百斤糧食,也就是那次,在半路上撿了一個半大孩子,就是小四,韓四龍。
當時這孩子才十一,長得又瘦又小,還以為八九歲呢,倒在路邊的雪地里,一動不動。
錢爺瞅見了,下了車,趕緊將他給抱起來,帶到車上,兌了點白糖水,給他灌下去。
緩了一會兒,孩子醒了,說家裡人都餓死了,他去外面要飯,啥也沒要著,回去就走不動了,餓暈了過去。
錢爺當年妻子年紀輕輕就得病去世了,也沒有孩子,以後一直孑然一身,瞧這孤兒挺可憐,就讓他跟著自己得了,怎麼著也有口飯吃。
後來就將小四帶到了葛鵬武家,即使是這樣的年景,葛家是獵戶,打著的兩隻狍子偷偷吃著,也沒斷了肉食。
小四吃的好,養了些日子,身子骨就越來越好了,後來一直跟著錢爺做事,名為夥計,實則跟兒子沒啥區別。
連曉敏喝著茶水,吃個桔子,聽著錢爺給她簡單講了些過往的事情,很快半個鐘頭過去。
順安先端上來大米飯和一盆子大蔥炒雞蛋,擺上炕桌。
小四說燉雞還得再等十來分鐘,大家先吃著。
眾人先墊了墊肚子,因為有事,所以這頓飯並沒飲酒。
燉野雞也都端上來了,大家敞開了肚子,吃得差不多了,葛鵬武才開口問道:「老哥你是不是遇到啥事了?我瞅你氣色不太好,臉上有處淤青。」
錢爺放下了筷子,看著他點點頭。
「鵬武,不瞞你說,上面有人查了我的小黑市,小毛等其他五個夥計都躲起來了,倒沒啥大事。」
「但是,主要奔著抓我來的,我決定遠離那邊,想躲到京城去。」
「我們爺四個,被我這朋友,小聞兄弟,護送著先來你這邊,就是商量一下到京城落腳的手續,看怎麼整。」
葛鵬武聽明白了,點著頭,思索片刻,說道:「那也不是不能辦,我本家的堂哥葛鵬祿是村支書,讓他給開介紹信……」
「……就說你是我們姚家村人氏,去京城投親,到時你去找姚春來不就得了。」
「不過,你們爺幾個都得隱姓埋名,改個名字,先落戶到我們村,就當做春來的直系親戚……」
連曉敏聽錢爺給她解釋,姚春來是葛鵬武表弟,當初也是跟著他倆跑江湖的,都是過命的交情。
後來落戶到京城,還花錢買了份工作。
是紅星軋鋼廠的保衛科副科長,混得挺好,關係也不少。
這京南霸州地界,鄉下有不少人,吃不上飯,去京城投親靠友謀生的。
只是沒有那邊城裡戶口的話,就沒有口糧定額,只能自己掙錢買高價糧。
錢爺聽葛鵬武說完,覺得行,其實跟他想得也差不多。
用眼睛徵詢林子的意見,看對方點頭,於是對葛鵬武說:「那行,就按你說的辦!」
他們吃好了飯,小四幾個把盤碗都收拾下去,回來後大家一起想著細節,對策,商量到挺晚。
葛鵬武讓大家不用擔心,他堂哥是自己人,那些年他和春來跟著錢大哥在外面倒騰東西,葛鵬祿啥都清楚。
要不是他們弄回來不少口糧,接濟本家親友們,當初家裡得餓死多少人。
那葛鵬祿的老爹和小兒子都是他們給送糧,救活的。
想辦法把姚家村戶口的事解決了,介紹信開了,不在話下。
本地人,很多都沾親帶故,葛鵬祿當了這麼多年支書,上下都有人,這些事能辦。
這一晚上,幾個人重新起了名字,錢爺就叫姚春山,就是姚春來的親大哥了。
那三個就是他的兒子,順安二十四,是老大,改名姚作祥,順喜二十二歲,是老二,改名姚作年,小四以後就叫姚作毅。
反正戶口就得這樣寫,他們對外以後就得這樣記牢了,自己私下無所謂了。
一直到晚上十一點鐘,大家要休息了,葛鵬武家幾間屋子都是現成的,這人可真乾淨利索,各處都能直接住人,不用打掃。
錢爺和小四跟他住到主屋大炕,順喜哥倆住一間,讓林子自己住一間。
連曉敏就自己過去最西邊那個屋,鋪好了被褥,躺下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葛鵬武就自己去村子裡找了堂哥,把事情一說,葛鵬祿沒有二話,指定是給辦,還把細節完善了一下。
告訴鵬武,都交給他了,等信兒就行,把四個人名字都寫一遍,留好了,吃過早飯就出去了。
葛鵬武為了不引人注意,其他誰也沒打招呼,回到家中,繼續招待這五個人吃飯,地窖里還有他打的狍子肉和鹿肉呢,都拿出來燉了。
今天是破五,大家又是好吃好喝待了一天,嘮嘮嗑,養一養身體。
錢爺四個人也終於緩過來了,氣色不錯。
傍晚的時候,吃過飯後,葛鵬祿到他家來,把戶口本和介紹信都給拿來了,可真是,痛快人,辦痛快事!
他跟錢爺也是一番敘舊,告訴他就去找春來,沒問題。
下午的時候,他去村委會給軋鋼廠保衛科去了個電話,找姚春來已經將事情交代過了。
打電話肯定是講的十分隱晦的,但是姚春來聽懂了,知道錢貴大哥,要帶著三個「兒子」去投奔他。
鵬祿哥是讓他有個準備。
他心裡也有了數,盤算著,到時先在自己家落腳,也儘快去給他們或租或買,整個住的地方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