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曾說過,峽龍鎮的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所以都是山河的兒女。
最終的歸宿不是埋在山上,就是葬在水裡。
我爹做了半輩子撈屍人,最後一次出江,歸來時,只剩下了一張人皮掛在船上。
我哥是鎮上打虎團的主力,最後一次上山,被一隻大斑斕猛虎叼走,至今生死不明。
我呢,從十五歲開始進出隴川江和黃箎峽,尋找我爹的死亡真相和我哥的下落。
鎮上人都說我早晚得走我爹和我哥的後路,可我如今已經十九歲還平安無事,也是因為在我的左半肩胛延伸至手臂,紋著一隻面目猙獰的山鬼般若。
黑灰紋勾勒出凶神惡煞的鬼臉,圓瞪著雙眼目露凶光,張開的嘴露出尖銳的獠牙,像是要一口吞下所有,一眼看去陰森恐怖,震懾人心。
雖然鬼紋顯的怪異,但這個卻能保我五年性命。
我叫江景川,生於農曆三月初三。
三月三,洗金骨。
峽龍鎮有著「撿骨重葬」的風俗,就是在這一天,給去世滿三年的故人破墓撿拾遺骨,沖洗骨骸後晾乾重新入金甕安葬,淨金身以示緬懷。
我跟著師父謝三叔已經做了四年的拾金身。
所以每年在我生辰這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一直在摸死人骨頭。
謝三叔說這叫接喜神。
喜神,其實也就是死人,行業里用諧音也是為了去晦氣。
除了已安葬的要拾金骨,還有每年山上水裡都會死人,需要人搬屍。
有的是採藥摔死的,想不開弔死的,翻船淹死的,水上游衝下來的。
死法千奇百怪,但是都講究個入土為安。
於是峽龍鎮早年就有了一支搬屍隊,專職把江里屍體撈上岸,嶺上的屍體搬下山,掙的是主家給的辛苦費,包多少紅包全憑心意。
到現在搬屍隊早就散了,一來是因為掙得太少不夠養家,二來是搬屍的年輕人很難討到老婆。
而我一直覺得,搬屍隊散夥的根本原因是因為我爹,我爹死得太悽慘,也太詭異,可我爹究竟怎麼死的,搬屍隊的人全都絕口不提。
如今就只剩下了謝三叔,還有我和海子三個人做搬屍人,按照謝三叔的規矩,搬改為接,死人改口叫喜神,於是我們被人稱為喜神公。
就在今天早上,鎮上的徐福貴急匆匆的跑到來找謝三叔,趕上謝三叔不在,便跟我說起在山上遇見的可怕事。
他說在黃箎峽老爺溝一帶挖人參時候,無意間撞見棵樹上掛張東西隨風飄蕩,一開始以為是件衣服,可走近了才看清竟然是一整張人皮筒子。
登時就把他嚇尿了,搭一眼扭頭連滾帶爬的就跑走了。
人皮筒子就是人只剩下了張完整的皮,裡頭血肉骨頭化的一點不剩,就像當年我爹一樣。
這些年我一直糾結我爹的死因,所以一聽說便急切的要上山一探究竟,海子知道攔不住我,便決定跟我走這一趟。
我們兩個立刻動身去了黃箎峽,在老爺溝里來回搜尋了好幾圈,可並沒有找到什麼人皮筒子。
「肯定是富貴叔喝大看錯了。」海子已經走不動,一屁股坐在了塊石頭上喘歇。
都知道徐福貴喜歡喝酒,平時進山採藥腰上也別著個酒葫蘆,酒蒙子一個。
眼看時間日過正午,都說午時不上山,夜裡不淌水,尤其喜神公有著諸多忌諱。
我只好說道:「既然確定了沒有,就下山吧。」
而就在我話音剛落,突然撲啦啦一陣紛亂的聲響傳來,轉頭看去就見林子上空成群的鳥飛起一鬨而散,同時周圍草地里刷刷的跑過幾隻野兔子野獾子什麼的,都是奔著一個方向飛快逃竄。
就像都突然受到了什麼驚嚇一樣。
「怎麼回事?附近不會有大貓子吧?」海子站起,一臉緊張的往林子深處看。
大貓子指的是老虎,黃虎峽山高林厚,有老虎狗熊出沒,早年就發生過幾次老虎下山傷人事件。
老虎善於埋伏偷襲,所以我也警惕的抽出腰間別著的劈斧,提醒了句,「小心點。」
我往前探草,海子握著長把兩股叉子環顧身後周圍。
就在這時,突然我正對面的灌木叢嘩啦一震動,我本能的立刻握住的劈斧的手收緊,將劈斧舉了起來,然而下一刻,從灌木叢里鑽出的,卻是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
女子衣服破爛,一身是傷,嘴裡嗚嗚咽咽的呼救。
「救命,有老虎,有隻大老虎在追我!」
女子腳步踉蹌了下就要撲倒,我放下劈斧忙伸出一手扶住了她。
女子仰頭看著我,明眸含著淚光,楚楚可憐。
「哎呀,姑娘你沒事吧?」海子湊過來忙問:「老虎在哪?」
女子渾身顫抖的抬手往身後灌木叢那邊指去,邊害怕的要往我懷裡縮。
「我過去看看。」我有意無意的往回躲避了下,抽出被她抓著的胳膊往灌木叢那邊走去。
海子見狀,順勢上前接替我摟住姑娘,嘴上安撫道:「別怕別怕,這裡人多聲勢大,大貓子輕易不敢追過來。」
女子點點頭,「那麼大的老虎,真嚇死我了,幸好碰見哥哥了。」
這一聲哥哥把海子叫得渾身一陣酥麻,低頭一看立刻眼睛都直了。
一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縮在他懷裡頭,海子的注意力早就不在老虎上頭了。
我探了下灌木叢周圍確定沒事,走回來問道:「你哪裡人?怎麼自己跑山里來了?」
女子泣聲道:「我叫陳香,從小崗村跑出來的,怕被抓回去才躲進了山里,誰知躥出只大老虎差點把我拖走,我滾進溝里才逃了出來。」
海子看她哭得梨花帶雨,心疼的摟著輕拍後背哄道:「那可真是萬幸,妹子別怕,等下跟我們下山。」
陳香擦拭眼角,仰頭看向海子問:「哥,我的腳受傷走不了,你能背我嗎?」
海子盯著她破爛的衣領露出的雪白深溝,乾咽了口唾沫,傻笑,「有啥不行的,哥有的是力氣,哥背你。」
這陳香長得很好看,聲音也是軟綿,加上柔情似水的眼神,一聲哥叫得海子心池蕩漾,估計連和她生孩子的事都想到了。
海子美滋滋的蹲到陳香面前,招呼著陳香往背上爬。
我暗自搖頭,心說海子真是想女人想瘋了,碰見美女立刻變成情種了。
而這時,我無意的一眼,竟然看到伸手要摟住海子的陳香,投下的影子屁股後頭,竟然有條老虎尾巴在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