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避其鋒芒
三月,鶯飛草長,冰雪消融。
渦水和穎水都能通航了,貴如油膏的春雨浙瀝瀝的開始下個不停。
譙縣戰場上,援兵趕到。
袁鳳舉率軍兩萬人,李衡率軍三千,第一時間沿著渦水增援到了譙縣。
劉絳早就得知了援兵將至的消息,因此提前命人擴大了營壘,挖掘壕溝,設置拒馬、柵欄,提前給外圍的防禦工事都準備了出來。
等到援軍來到之後,直接就設置帳篷就行。
裴道堅看出些端倪之後,也曾率軍強攻過,但無一例外都被楚軍憑藉攻勢擊退了。
一向老成持重的裴道堅也沒有傾力進攻,而是在接到了軍令之後直接放棄在譙縣跟楚軍周旋,直接撤回了許昌,同樣撤回了許昌的還有慕容延宗所領的主力大軍。
這兩道軍令,來自於回到洛陽主持大局的晉王段法興。
洛陽,太宰府。
一眾段氏皇族和朝野重臣圍著地圖坐了一圈。
司徒、渤海王段術的精力有些不濟,可能是昨晚在新進門的美妾身上下了大力氣,也可能是因為人老了,總之有些昏昏欲睡。
大司馬高陽王段炳德大病初癒,一臉的肅穆。
左僕射、白馬公崔長略雖然是漢人,但智謀出眾,洞悉人心,通曉軍略,因此一直北趙的主政者頗受重視,此刻手拿一支木棍指著地圖為眾人見解戰況。
「根據細作傳來的消息,南朝自正月就開始備戰,糧草已經陸續運抵淮河重鎮壽春和鍾離,以及盱眙,南楚的南充州刺史袁鳳舉此刻已經率軍進至譙縣,徐州援軍也支援到了梁郡,這兩處目前匯集了楚軍四萬餘。」
「而我大軍十餘萬,目前則按照晉王的軍令退守至許昌、陽翟一線..:」
「葉縣這邊毛襄和劉相貴距離洛陽只有數百里,不得不防,至於懸弧城,叛賊段千士徵召了數萬兵馬,應該是在等李如願北上..:」
崔長略指出了敵我態勢之後,順勢就盤膝坐在地圖跟前。
中原其實自古是跪坐的,這種盤膝而坐則是草原上人風格,在場多鮮卑人,
所以大多都是盤膝而坐。
只有正對著地圖的普王段法興坐在胡床上,屁股下面還有墊子,其他的就直接席地而坐。
段法興十分安靜的盯著地圖,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很平靜,而他不開口,一眾北朝權貴們也都不開口。
這就是目前段法興在北趙朝中的威勢。
「南楚換成李如願當家,氣勢也變得不同了嘛?剛平了叛亂就把大軍調集上來,果然好氣魄...」
段法興此前並沒有跟李如願對陣過,但這並不代表他不知道李如願的厲害之處。
南北兩朝局面上,就這麼幾個值得稱道的人物,此前李如願坐鎮壽春,北虜入口就沒在壽春上打過主意。
因為吃過大虧。
四年前的徐州之戰也是因為李如願在側翼發起的攻勢,導致奪取徐州的計劃功虧一簧。
後面南朝內亂,當時沒人覺得李如願以八千邊軍就能攻克建郵,成就蛇吞象的大業。
就連自謝聰明絕頂的段法興都覺得自己當初是真看走眼了。
這局面還真是讓姓李的給盤活了,接下來三年間,李如願幾乎是將整個南國納入魔下,易地而處,段法興覺得自己可能不如他。
氣運、決斷、謀略,這幾樣都是頂尖的水平。根本就不是池中之物。
換成是段法興和他手下這些親信將領,段法興覺得未必能成就這番事業,因為他手下這幫人就沒打過這麼窮的仗...
若是李如願有時間整合南朝,傾力北伐,對北趙來說可就難受了。
不過這個時機,對雙方來說其實都是喜憂參半。
根基不穩,李氏要留下相當多的力量留守江東和鎮守上游。要是再給李如願幾年時間,段法興相信力度肯定要比現在大得多。
但好處是,段千士和趙世讓的背叛讓南楚在中原淮北勢如破竹,前期占盡了優勢。
對於北趙而言,有問題現在暴露,總比日後暴露要好。
雖然中原已經被打爛了,但又有什麼關係呢?正好來個誘敵深入,讓你們打,最好一路打到黃河邊。
戰線的延長之後,北趙騎兵也就有了用武之地。
一番軍議之後,定下了暫時避其鋒芒的戰略方針,不跟南軍在水路沿線的周旋。
守好伏牛山的洛南通道,以及虎牢關。充分發揮騎兵的機動性優勢,等到北面徹底肅清之後,調回來主力下,再行反擊!
商議過軍國大事之後,眾人陸續離去。
段法興則留下了崔長略一起用飯。
作為北朝實際上的最高當局,段法興的午飯並不奢華,不過是非常簡單的羊湯配上胡餅。
「白馬公,軍議雖定,但這次南楚不費吹毫之力就已經打到了汝潁之間,南楚乘勢而來,只是動用了邊軍就讓我大趙遭敗績,孤擔心...」
這一說,崔長略就明白了,「大王想要換將?」
段法興喝了一口湯,著胡餅細嚼慢咽的吃著,他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太原公雖然在雕陽失利,但好歲穩住了潁許,此時換將,或許並非良策啊...如今朝中在論其資望,只有大司馬勝過太原公,而大司馬如今又大病初癒,
不宜奔波啊..:」
崔長略一向是有話直說,按照當前的形勢給出了反對意見。畢竟臨陣換將是大忌。最容易出亂子。
且慕容延宗其實在北趙內部,已經算是很善於用兵的良將了,戰功卓著,但也的確沒在睢陽戰場上占到什麼便宜,反而是被弱勢兵力的李峻打的很難看。這也是段法興想要換將的主要原因。
朝中能代替慕容延宗的人選不多,資歷和名望超過他的只有大司馬高陽王段炳德,其餘的不是資歷不足,就是威望不足以跟慕容延宗相提並論。
這倒並不是說北趙無人可用,實際上軍中善戰者比比皆是。
而是這些能打的悍將們,不是目前在河東河北軍中,就是在秦隴平叛。
北趙這邊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西北秦隴也亂了起來,北面還有柔然高車湊熱鬧,要不是南面動靜鬧得太大,段法興其實不會回來的這麼早,而是會跟大軍一同回返。
「罷了,就先讓他在許昌頂著吧,左右再有十幾二十日,大軍也快回來了..
北段法興這幾個月一直在北面主持大局,抵禦柔然高車的入寇。
雙方在北面零零碎碎打了不少仗,不少柔然高車騎兵越過了陰山和燕山之間的通道入寇北境,這些零零散散的流寇也需要時間來肅清。不然北地也不得安寧。
雖然國都在洛陽,但段法興始終覺得幽燕、代北、遼東甚至是漠南草原這些貧瘠苦寒之地,重要性要勝過中原。
即便中原物產豐饒,洛陽更是錦繡繁華,
但那些貧瘠苦寒之地才能培養出縱橫天下的鮮卑武人。
這是立國之本,所以即便洛陽告急,中原大亂,他也必須保證北境不能亂。
他可以回來安定人心,但大軍必須肅清後患才能回師南下。
依靠洛陽這些廢物中軍?能幹成什麼事?居然在騎戰之中被南軍以弱勢兵力給擊敗了?連主將都被俘虜!
倆字!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