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這顆緩緩從魚塘水面底下冒出來的腦袋,「咚」的一聲,我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在這一刻停止了。一口氣吸進了肺里,都忘記要吐出來,差點把自己給活生生的憋死。
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很短,但是對我來說卻很長,我感覺到我的大腦已經缺氧了,眼前看到的事物也開始變得模糊。
「咚」的一聲,我的心臟才開始再次跳動起來。一口悶在胸口的廢氣也才得以吐出來,我拼命的呼吸著冰冷的空氣,用來證明我自己還活著。
我被王二狗那隻手推進魚塘里的時候,篾刀脫手,掉進了魚塘里。等我恢復呼吸之後,我就開始在不斷的在魚塘里摸索著篾刀。這是我唯一能夠拿得出手的武器了。
可是我動作又不敢太大,生怕驚動眼前這個還在緩緩冒出來的腦袋。
魚塘不是很大,但是中間的地方水還是比較深。我要上岸就只能從之前被推下來的地方上岸。但是這就存在一個問題,那就是那個小女孩恰好擋在了我和岸邊的中間——我要過去,就必須要繞過小女孩!
我一邊摸索著篾刀,一邊輕輕的在水裡移動。我的眼睛一動不動的注視著小女孩綁著馬尾辮的腦袋,我看不見她的眼睛,不知道她是不是在頭髮後面盯著我看。或者說,她根本就沒有眼睛,因為,她壓根就沒有臉!
我還沒走出幾步,小女孩的頭就已經徹底的冒出了水面,一條馬尾辮濕漉漉的呈現在我的眼前,如果不是看到過她的另一面,我肯定會以為這就是小女孩的後腦勺。
我悄悄的往一邊移動,已經挪到了小女孩的側面,從我這個角度看過去,小女孩的前後兩側腦袋都綁著一個馬尾辮,就好像是一對雙胞胎的腦袋各自被削去了一半,然後硬生生的把兩顆後腦勺給縫在一起。如果不是要注意小女孩的動靜,我發誓,我是絕對不會多看這樣的畫面一眼。
不知道是因為魚塘的水太冷還是因為害怕,我的身子已經開始在顫抖,上下牙齒也開始凍的打架。我擔心這個聲音會吸引小女孩的注意,於是緊緊的咬著牙齒,以至於牙齦都快要咬出血了。
我的雙手也沒有空閒下來,在移動的同時,不斷的在水底摸索著,入手的全都是黏糊糊的泥巴。
突然,我摸到一個堅硬的東西,我心裡一喜,以為是摸到了篾刀,於是猛的一把提出水面一看,居然是小女孩兒的一隻腳!
我嚇得趕緊鬆開手,而這個時候,那個小女孩的腦袋動了,她用一個馬尾辮朝著我,對我說,大哥哥,你找到我的臉了嗎?
她說完之後,又轉過頭去,把另外一個同樣的馬尾辮衝著我,問我道,大哥哥,是這臉好看,還是剛剛那張臉好看?
我沒敢回答,我擔心這還是鬼點名。不過既然已經被發現了,我再也沒必要顧忌是不會會弄出聲響,於是我站起來撒丫子就往岸邊跑,至於篾刀,只能找到張哈子了再回來取。
可是我跑出還沒兩步,就感覺有什麼東西抓住了我的腳,我一個重心不穩,直接摔到了魚塘里,這個時候我才想起來,王二狗的那隻手還在!一定是他抓住了我的腳!
我想要翻過身來,卻發現我的頭被一雙小手給緊緊的按在水裡,我的耳邊想起一個聲音,大哥哥,你不幫我找到臉,我就淹死你。
你能想像那種聲音嗎?明明是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可是卻說要淹死你,這是一種怎樣的絕望?
我雙手撐在魚塘底面,可惜魚塘底全部都是爛泥,根本沒辦法借力。一隻腳被王二狗的手拉著,只剩下一隻腳能踩著魚塘底部,這樣的姿勢根本站不起來。只有每次被小女孩狠狠的安進水裡,我的雙手才能撐著底部,然後借力往上彈起來一下下,用來呼吸一下空氣。
小女孩一邊按還一邊說,大哥哥,你現在知道被淹死是什麼感受了不?
「大哥哥,你別怕,我當年就是這麼死的。」
「大哥哥,你知道為什麼我的臉會不見了嗎?」
「大哥哥,我告訴你哦,你是我看著長大的呢。」
「大哥哥,你不知道吧,其實我一直都跟在你身後,可惜你從來都看不見我。」
「大哥哥,當初爺爺告訴我說,其實死了比活著更好,你說是不是?」
「可是大哥哥,當年我才八歲!我哪裡知道生和死的區別?!」
那小女孩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幾乎是聲嘶力竭,那悽厲的聲音,刺得我耳朵生疼。她的雙手也猛然用力,直接把我的頭按到了魚塘水底下,我的鼻子甚至都碰到了魚塘底的爛泥!
我不知道他說的爺爺是誰,但是我隱隱的感覺似乎和我爺爺脫不了干係。只是現在我沒辦法去思考太多,因為我覺得水已經嗆進了我的肺里。也正是因為小女孩把我按到魚塘底部,所以我的雙手往下一撐,就撐到了底部堅硬的泥土,這一次我沒有往上硬撐,而是往後撐去。
後退的過程中,我的手好像被什麼東西劃了一下,很疼,應該是出血了。我頓時明白,應該就是篾刀。我伸手過去摸了一下,果然是長長的篾刀。
我抓起篾刀站起來,小女孩的腦袋也剛好從水面上飄過來。我雙手掄起篾刀,從上往下,直接劈下去。我看見小女孩竟然被我劈成了兩半,飄在水面上,一邊一個馬尾辮還高高的翹著。
我又蹲下,拿篾刀狠狠的挫了一下王二狗的那隻手掌,那隻手掌頓時就鬆開,我顧不得其他,趕緊往岸邊跑。
剛上岸,還沒來得及喘氣,我就看見水面上的兩半小女孩同時站了起來,「她們」同時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以為是找到了自己的臉,可是摸到的卻只是滿「臉」的頭髮,我聽見「她們」衝著我的方向大喊:「我的臉呢?!我的臉呢?!」
幾乎只是一眨眼,「兩個」小女孩就出現在我的面前,「一個」拉著我的頭髮,「一個」伸手抓著我的臉,「兩個」聲音同時喊著:「把我的臉還給我!把我的臉還給我!」
我手裡拽著篾刀,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氣,掄起來就把前面這「半個」小女孩兒給拍倒在地,然後轉身彎腰,學著陳先生以前對付黑貓時候的那個字喊出一聲「吒」,雙手橫起篾刀,把剩下的「半個」小女孩兒拍掉。
這時我頭皮一痛,我的頭髮竟然被她給拽掉了。
我往後退了幾步,然後看見那「兩個」小女孩漸漸的合在一起,變成了之前的樣子,然後我看見她的馬尾辮下面,裂開了一道口子,很像是一張嘴巴。她把我的頭髮放進「嘴」里,一邊嚼還一邊說,大哥哥,你的頭髮真好吃。
吃完之後,那張嘴巴里似乎還伸出舌頭一樣的東西,舔了舔她的頭髮,然後咧著嘴對著我笑。
我嚇得轉身就跑,頭也不回的跑。沒想到一口氣竟然給我跑到了家門口。
我以為只要我進門之後,找到我爸媽,一切就都結束了,可是,當我推開門的時候,我竟然看見,一個全身濕漉漉,手裡拿著篾刀,穿的和我一樣的人,正站在院子裡,鼓著眼睛,咧著嘴巴,對著我詭笑。
而這個人,和我長得一模一樣!
我記得他,是那晚我通過陳泥匠院子門縫看到的另一個自己!
他舉著篾刀,詭笑著朝我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