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張哈子的話,我趕緊轉過身來,面向著院子中央的那些村民,警惕的盯著每一個人。
按照張哈子的推測,院子中央的篝火熄滅了以後,這些村民就應該不再跳擺手舞了,可是他們現在依舊在轉圈,但是速度慢下來很多。而且也不再是跳擺手舞,僅僅就是在原地轉圈。
我看著他們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從我爸開始看起,一直到我爸結束,每一個人都是我認識的村民,並沒有出現陌生的面孔。那個老不死的怎麼可能混在人群當中呢?
但是我看見張哈子盯著圈子中的人群,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我就知道,他並沒有開玩笑,也沒有看走眼。
我頭也不回的問張哈子,現在怎麼辦?
張哈子講,剛剛那個老不死滴要對你出手,被老子攔下來老。老子現在不好受,它肯定也有點老火。不過它滴身體沒來,要不然你我早就死老。你看哈子,裡面哪個人和平時不大一樣。
張哈子的意思可能就是以前我遇到過的鬼上身,當初王二狗被陳泥匠上過身。於是我看了一下,然後講,他們都和平時不大一樣。
張哈子講,哪裡不一樣?
我講,平時他們走路眼睛都是睜開著的。
講完這話之後,我就被張哈子一腳踢到屁股上,往前面躥了好幾步才停下。
我很是委屈的講,除了這個,我確實不曉得他們和平時哪裡不一樣。我又不是經常到村子裡面待,能夠認得全他們就已經很不錯了。
張哈子點了點頭,然後講,本來這是個好機會,可以搞掉它一個魂,不過現在最主要滴是對付那些紙人和裡面滴子母鬼煞。沒得辦法老,只能把他們都趕回去老。你哈記得到鳴金收兵不?
我點點頭,表示還記得。
張哈子低著頭想了一會,沒有下文。我知道張哈子的顧慮,如果一旦用了鳴金收兵,那麼那個老不死的魂也可以渾水摸魚出去了。錯過了這次機會,不曉得以後還有沒有這樣的好機會。但是權衡利弊之後,張哈子還是決定了放棄這次機會。
張哈子從腰上抽出篾刀給我,講,敲鎮魂鈴,把他們都趕回去。
張哈子坐在地上,眯著眼睛,不曉得是睜開著還是閉著。
我回想了一下鳴金收兵的念詞和動作,然後就開始敲擊起來。當我念完第一句敲響的時候,我看見院子裡的所有人都停住了。不僅僅是他們,就連趴在牆頭的那些紙人,也都好像是退了回去。我心想,我什麼時候有這麼大的威力了,只是敲一下就有這麼明顯的威力?
我轉身看了一眼張哈子,看見他好像並不是很意外,還是那副「閉目養神」的樣子,好像這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一樣。既然他都沒有什麼意見,我就繼續鳴金收兵下去。
隨著念詞越來越多,我看見那些村民一個個竟然真的打開院門,依次朝著院子外面走去。而我爸媽,則是從我身邊經過,回了他們自己的屋子。通過院門我看見外面的那些紙人,好像也在轉身往回走。當我念完最後一句的時候,張哈子伸手就將我手裡的篾刀搶了過去,然後站起來,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就在這時,陳先生拿著銅煙槍一頭霧水的從院子外面走進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張哈子,然後問張哈子,你剛剛用滴是鳴金收兵?我們孩匠一脈滴匠術你也會?
看到這裡,我這才明白過來,張哈子把篾刀搶過去的原因是為了假裝剛剛的鳴金收兵是他施展出來的。說白了,還是不想讓陳先生曉得我會一些簡單的匠術――雖然效果有時候並不是很靠譜。
張哈子講,你曉不曉得你們孩匠一脈有個喊過陳有禮滴,他教我滴。
陳先生問,陳有禮師伯?你啷個認得到他?
張哈子講,老子這麼帥,哪個認不到?少放屁,鳴金收兵撐不到好久,那些紙人哈會再回來。哈挫挫,你進去看看凌絳啷個樣老,我和陳憨貨到外頭當門神去。
講完之後,張哈子提著篾刀就當先走出去了。我看著張哈子的背影,有些莫名的心酸。他比我大不了幾歲,但是卻一個人承擔了那麼多。很多時候我都在想,如果換做是我,我有那個能力做到張哈子那麼好麼?哪怕是一半,我能做到麼?
我搖了搖頭,轉身往屋子裡面走去。
我先是敲了敲房門,對裡面說了一聲我要進去後,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回應,我這才推門進去。房門並沒有拴上,屋裡面的七盞煤油燈把整個房間照的很是明亮。凌絳還是一如既往的躺在床上,面色比之前要好看很多。
劉桑禕坐在桌子一旁,臉上滿是疲憊,不知道是不是煤油燈太多,所以她的鼻尖甚至還掛著一層密密的汗珠。在煤油燈火的照耀下,顯得格外的艷麗。見我進來之後,她微微側著腦袋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
或許是男人的本性,我不自覺的拿她和躺在床上的凌絳作比較,一個是冰山冷艷,一個則是從骨子裡都透露著媚氣。有時候甚至是不說話,僅僅只是一個眼神,都有一種渾然天成的媚意。如果不是知道她是陳先生的師叔,我一定會把她當成是狐狸精。
為了打破這樣的沉默,我問劉桑禕,情況怎麼樣了?
她嘆息一聲講,這女娃娃也是命苦,之前身上就有鬼胎是不是?
我點點頭。心裡一陣內疚。
劉桑禕繼續講,原本那個鬼胎就沒有除乾淨,不曉得他們四川凌家是幾個意思,把那個髒東西放到她肚子裡面,不出事才怪。這只是其一。最主要的還是第二點,她身上的子母鬼煞,本來被張哈子用魁星點斗的手法已經踢大半煞氣,但是她身上有鬼胎,煞氣沒除全,子母鬼煞將破未破,又來了一波磨鷹閃翅的擺手舞,子鬼反噬,她還能活著,簡直都是奇蹟!
講完之後,劉桑禕又搖了搖頭,接著講,不對,也不能說是奇蹟,主要是還是張哈子。說到這裡,我要提醒你一句,你待會兒好好感謝一下張哈子,要不是他之前把七盞煤油燈都點燃了,這個女娃娃早就死了。不過說到底,還是她命苦,一劫接著一劫,我活了這麼久,都覺得她命苦。更何況,她還是為了……總之,你以後要是負了她,我劉桑禕第一個弄死你!
我點點頭,並沒有向她解釋那七盞煤油燈其實是我點燃的。-――等一下,你剛剛說她為了……是為了什麼?
但是不管我怎麼追問,劉桑禕都絕口不提那事,就好像沒說過一樣。
我看著床上的凌絳,神情安詳,像極了童話故事裡的睡美人。我不知道劉桑禕口中的那件事到底指什麼,也不知道凌絳還有哪些事情在瞞著我。但是我知道,她確確實實太辛苦,以至於顯得我更加的無能,更加的痛苦。
於是我問劉桑禕,現在怎麼辦?
劉桑禕講,等著吧,我該做的都做了,只有這個水平,能不能醒,就看她的造化了。
過了一會兒,劉桑禕對我講,其實,我知道我們鞋匠有一種匠術,可以救她。
我激動的問,什麼匠術?
劉桑禕一字一句的講,以命換命!
我幾乎是想都沒想,就說,我的命不值錢,用我的命換。
劉桑禕聽了這話,眼神灼灼的看著我,那眼神,媚意十足,嚇得我都出了一身汗。
等一下,這房間裡不大對勁!
之前陳先生不是說殺氣冰寒刺骨嗎?為什麼現在屋子裡會這麼悶熱?而且這肯定不是我一個人的錯覺,劉桑禕鼻尖上的細密汗珠就可以證明。既然房間裡的溫度已經升上來了,那是不是也就是說,凌絳體內的煞氣消失了?
劉桑禕聽了我的話後笑著講,張哈子一直罵你哈挫挫,看起來你也並不蠢嘛。凌丫頭,別裝了,他看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