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凌絳的話,我才回過神來,心想,可能是我看花了眼。畢竟警察找了半年多都沒找到,憑什麼在茫茫人海中,我就偏偏看到了趙子文呢?
肯定是昨晚沒睡好看花了眼!
凌絳說的這個地方我去過,那是張哈子的扎紙店。我不知道凌絳是怎麼知道那個地方的,也不知道凌絳為什麼要去哪裡,現在張哈子很可能都有危險,去他的扎紙店幹什麼?
但是看凌絳的態度很堅決,我也才想起來我現在只是一個司機,凌絳說去哪裡,我去哪裡就行了。他們這些匠人的世界,我是完全不懂,還是按他們說的做比較好。
因為有導航的關係,車子這一次直接開到了磁器口的西門。這次我才發現,原來從西門進去,拐個彎就到了張哈子的扎紙店門口-――上一次還穿過了一整條扎紙店的街。
凌絳下車後,直接從14號小門進去,我跟在她後面,看著這熟悉的扎紙店,雖說沒有第一次來的時候那麼害怕,但還是覺得陰森森的,莫名的有些心慌。
凌絳走進來之後,就往門後的一個紙人那裡走去,然後對著那個臉蛋慘白紙人講,四川凌家,上請下謁。
這話說完之後,凌絳就站在門口不再往店子裡面走,我問,你這是幹嘛?
她說,通知他們主人,有圈子裡的人來了。
我看了一眼那個紙人,告訴它有什麼用,它還不是睜大著眼睛站在那裡?
但是很快我就想到上次我進門的時候,剛進門沒多久,老李就從後院出來了,當時我還問老李他是怎麼知道的,不過老李沒有回答我,現在看起來,應該就是站在門口的這個紙人在傳遞信息,就是不知道是怎麼傳遞的。
凌絳知道我不解,便對我解釋,每個匠門都有自己專門的傳信方法,重慶張家以紙人為主,湖南吳家用的是一種叫做陰雞的家畜……
凌絳之後還說了好幾家,但是我卻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因為我聽到了陰雞兩個字,我立刻就想到了紙人婆婆,同時想到了我奶奶也是姓吳,而且還是大家閨秀,這麼算下來,這個湖南吳家,應該就是我奶奶的娘家!
這麼大一個家族,肯定後繼有人,為什麼我爺爺以前從來不肯提起,而且我大伯那一輩也從來沒提起過?這中間到底有什麼隱情?
我還沒想透,就看到老李從後院掀開帘子走了出來。
凌絳走上前去,然後雙手合在一起。比劃了一個手勢(這個手勢是右手彎曲無名指和小指,然後雙手互握,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握住左手的食指中指,右手的中指插在左手的無名指和小指之間),這個手勢簡單比劃之後就鬆開,她講,展點厚重,山上砍柴山下燒火,河水中央著了火。
聽到這話,我還以為凌絳是不是生病發燒了還沒好,人是不是燒傻了?河水裡面怎麼可能著火?我也是後來才知道,這是他們圈子裡面的行話,圈內人管這個叫做掉侃兒。「展點」是對男僕的稱謂,「厚重」是保重問好的意思,「山上砍柴山下燒火」,意思是祖上傳下來的手藝,這裡指張家村,「河水中央著了火」,意思是十萬火急,把河水都燒著了。
我看見老李聽到這話後,原本是笑眯眯的眼神,一下子變得沉重起來,兩隻手也擺出一個同樣的手勢,不過是左右手的動作互換了一下,講,姜斗(大姑娘)倫直(不巧的意思),孫食(男人,這裡是指張哈子)走穴談空(出門去了,屋子裡空的),且相左(能不能等幾天)?
凌絳說,空子在,點燈吧。(空子,是指不懂行話的人。點燈,不說行話了。)
老李點了點頭,問,我師傅老家真出事老?
說實話,當時我是聽得一臉懵逼。要不是後來凌絳給我解釋,我估計我能懵逼到死。但是也正是因為這件事,張哈子還和凌絳吵了一架。按照他們圈子裡的規矩是「寧給一錠金,不給一句春」,這裡的「春」,是「春點」的意思,也就是行話的意思。
凌絳只是點點頭,沒說話。
老李又問,你是四川凌家滴小娃娃?
凌絳再次點頭。老李的臉上出現了猶豫的表情。然後老李問我,她講滴都是真滴?
我一開始還沒明白,聽到這裡我突然明白為什麼老李會不相信凌絳的話,因為凌家和張家一直就有間隙,現在凌絳突然跑過來將張家村出事了,換做是誰都不會相信。
於是我點頭講,是真的,我們現在準備趕過去。
老李點了點頭,講,你們跟我來。
我們跟著老李頭走到後院,後院和以前一樣,成排成排的紙人,莫說是我,凌絳看到之後都明顯的愣了一下,老李推開一個房間的門,指著一個水碗講,今天早上就像這個樣子老。
我看過去,屋子裡面有一張桌子,桌上有一個水碗,中間立著一根筷子,但是筷子並不是筆直立著的,而是四十五度角斜著的,不上不下。
筷子立在水中間還能理解,要是倒下來我也能理解,但是這樣斜著的,我還真沒見過。
凌絳看了一眼水碗筷子之後,就對老李講,找些銅錢過來。
很快老李就拿著一串銅錢過來交給凌絳。凌絳取出一枚銅錢,然後從手腕上抽出一段紅線,從銅錢中間的方孔穿過,然後繞銅錢一圈,再從銅錢中間穿過,然後紅線另一端用同樣的方法則纏著方孔的對立邊,使勁兒一拉紅線的兩端,銅錢就和紅線在一個平面上了,這種手法有點像中國結。
凌絳拿著這枚銅錢,讓筷子從銅錢中間的那個方孔穿過,然後在紅線的兩端拉出放在桌面上,各用九枚銅錢壓著。這樣一來,如果筷子還要倒,就勢必會被銅錢阻擋。做完這些之後,凌絳又讓老李去準備一些東西。
在等老李的過程中,我問凌絳,剛剛那是什麼手法?
凌絳說,這手法取自古時候的一位丞相。那個時候他算出他快死了,就用七盞油燈來續命。
我講,你說的這不是諸葛亮的祈禳之法(具體可以百度一下,這裡不贅述)嗎?只不過最後被魏延給破壞了,所以死了。難怪人死的時候,也有油盡燈枯的說法,原來是從這裡來的。所以你剛剛用的是祈禳之法?
凌絳搖頭說,祈禳法是逆天增壽,早就已經失傳了。再說了,就算是有,也肯定是禁術。我用的這是凌家先祖根據祈禳法創出來的,只能吊著一口氣,不能增壽。
說到這裡的時候,老李拿了一個背包進來,和張哈子以前背的那個背包一樣。我背上背包,和老李招呼之後,就跟著凌絳走了。凌絳走的時候,還和老李打了幾個手勢,說了幾句行話,我走得急,沒聽清楚。
車子上高速之後,一路狂飆,有了前幾次的經驗,對悍馬的性能已經越來越熟悉了。上車之後,凌絳就睡覺了,應該是身子還沒好利索。
導航提示前面兩公里處要進張家山隧道,我深吸了一口氣,猛地一腳油門,車子還沒來得及躥出去,凌絳就突然睜開眼說停車。
還好附近就有一個耳道,我趕緊踩剎車停過去。車子停穩後,我問凌絳,出事了?
凌絳點點頭說,前面路怕是不好走。
說完之後她就下車了,我急忙跟下去。我早就猜到凌絳的感應能力牛逼,但是沒想到會這麼牛逼。我問她現在怎麼辦?
我看見她皺著眉頭敲了敲四周,然後眼神灼灼的看著高速路對面,講,那邊有髡匠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