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牧從出了太平間斷了一條胳膊之後,就一直在重症監護室里昏迷不醒。期間我沒敢問張哈子有關張牧的情況,害怕擔心聽到不好的消息。
但是張哈子自從知道張牧斷了一條胳膊被送進搶救室以後,就沒再過問了,也不知道是他真的放心還是和我一樣,擔心到不敢過問。
我看到他掛斷電話以後,很明顯的鬆了一口氣,然後對我講,張牧醒老。
我問,都還好不?
張哈子講,死不了。
我又問,有么子事我可以幫忙的不?
張哈子一臉茫然的問我,幫么子忙?
我講,你之前不是講過,你們匠人都有「三差兩錯」邁,難道你就不怕張牧被三差兩錯邁?
張哈子講,每個匠人都會有三差兩錯,所以張牧也會有,但是不會太重。最多就是三魂七魄暫時不穩,只要手術成功老,基本上就沒得么子事老,過一段時間也就會好老。
我講,為什麼他的三差兩錯不重,你的卻差點要了你的命?
張哈子講,哈能因為么子,人長得太帥老,天妒英才唄!我長得這麼帥,本來是可以靠長相吃飯滴,但是卻偏偏想要靠手藝和才華,你講,老天爺他會允許像我這樣完美滴人出現邁?跟你講,根本不可能允許,所以就弄出來一個三差兩錯,想把我搞死起。
我沒好氣的看了張哈子一眼,然後對他講,講人話。
張哈子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一聲沒然後對我講,你哈記得到我給你講過我們匠人為么子會有三差兩錯不?
我點頭講,你不是講,陰人和陽人其實都是客觀存在的,陽人有陽人的一套行事方式,陰人有陰人的一套行事方式,而且講不出來到底是哪個好哪個不好,是這個不?
張哈子點頭講,是滴。所以當匠人站在陽人的角度去處理陰人的地時候,不管對錯,多多少少都會沾染上因果。因果越重,三差兩錯就越厲害。所以,我們匠人一般不會輕易對陰人出手,更不會把陰魂打散,這是不積陰德,是要遭報應滴。
我點頭,表示明白了,這應該就是所謂的反噬。難怪從我認識匠人開始,不管是之前的陳先生還是後面遇到的張哈子,凌絳,他們的匠術多半都是以自保和救人為主,即便是張牧的「扎鬼刀」也是在自身受到危險以後,才會發動的。他們並不是不會,只是不想沾染上太多的因果,害怕將來不得善終,甚至是其他更加恐怖的事情。
張哈子繼續講,更何況,我之前講滴也是真滴。-――你莫用這種眼神看我,你這樣看我,讓我感覺自己好像和你一樣是個白痴。我講天妒英才真滴是事實。你想想,我們匠人,可以講是介於陽人和陰人之間滴存在,既有陽人滴體魄,又有針對陰人滴匠術,你講,這麼牛逼滴一群人存在,老天爺啷個可能看得過去,而放任不管?
我點點頭,表示確實是這個道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應該就是這個道理。
張哈子繼續講,所以,既然是一種懲罰,當然是犯滴事兒越重,懲罰滴越重。他張牧從出生到現在,雖然學了一身滴匠術,但是從來沒用過,哪裡來滴因果?就算是有,也就那麼一點點。再加上他本身就是醫生,治病救人,就算是在償還因果,哈有他身為醫生滴職業庇佑,你自己講,他滴三差兩錯能嚴重到哪裡去?
聽到這裡,我看著張哈子,笑著問他,老實交代吧,這些年,你到底用匠術做了好多該遭報應滴事情?
張哈子直接扔一個枕頭過來砸我,他指著我鼻子罵我,我日你屋個先人板板,你哈有臉和我講遭報應這件事?老子沒去你們村子之前,行善積德,就連賣紙人,都是比別人要便宜好幾毛錢,不曉得積了好多陰德!一進你們村子,又是五體投地,又是三尺神明印,又是地煞沖月,最後還替你轉老一個身,老子給你講,老子現在哈能活到,簡直就是一個奇蹟。我想,主要應該哈是和我長得帥有關係,所以閻王都不敢收我。
我已經懶得和他在這個問題上爭辯了。他講的話真真假假,根本沒有必要和他在這個問題上爭論,反正我已經曉得張牧沒有生命危險就是了。
我講,我想去看看張牧,你一個人到這裡有問題沒得?
張哈子冷笑一聲講,怎的?我要是有問題,你哈能幫上么子忙不成?趕緊滾,懶得看你,免得影響這個屋裡所有人滴平均顏值。
對於張哈子的自戀,我已經見怪不怪了,於是起身朝著門外走了。
急診科的重症監護室就在二樓,和手術室是同一個樓層,這樣的設計是為了方便醫生能夠在第一時間及時的搶救危重病人。在門口做好登記之後,我換了一身綠色的探視服,在鞋子上套上鞋套,戴上帽子和口罩,這才進入重症監護室,也就是我們平時經常講的ICU。
即入ICU,我才知道,原來我之前在電視裡看到的那些所謂的愛情電視劇里的重症監護室完全是扯淡的,在電視劇裡面,女主角或者是男主角病危了,另一半跪在床前一頓回憶一頓哭喊,要是真的在現實中,早就被拉出去「亂棍打死」了。病房裡面是絕對的保持安靜,而且每張病床上的病人身上,幾乎全部都是插滿了管子。有幫助呼吸的,有幫助提供營養的,有幫助心臟跳動的-――說真的,如果有一天我成了這個樣子,我寧願直接死掉算了。
張牧比我想像中的要好很多,沒有像前面幾張病床上看到的那樣全身插滿管子,而是閉著眼睛安安靜靜的躺在那裡。我輕聲的叫了一聲他,他睜開眼睛看了我一眼,我發現,他的眼神裡面沒有之前的那種堅定和自信。他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後就又閉上眼睛,什麼話也沒說。
我知道,他現在應該還很難接受胳膊斷了的事實。所以我安慰了他幾句之後,就準備走了。
可是我沒想到,就在我轉身的時候,他突然叫住了我,然後對我講,讓你同學出去一下,我有話單獨對你講。
聽到這話,我差點直接被嚇尿了,趕緊轉身看了看我的身後,除了還在忙碌的醫生護士外,什麼人也沒有啊!
我問張牧,我是一個人來的,沒有同學陪我。
張牧用剩下的一條胳膊指著我的身後講,我又不瞎,你沒帶同學過來,那他是誰?
我講,張牧,你莫黑我,我真滴是一個人來的。再講了,你指的這裡哪裡有人?
張牧聽到我這話,眼睛一下子變得有神起來,然後眯著眼睛盯著我的身後看,他眯起眼睛的樣子,和張哈子很像,我不曉得這是不是他們張家的遺傳,我只知道,我現在的後背都是發涼的。
他看了一會兒之後,然後對我講,是我看錯了,沒得人。你彎腰下來,我和你講句話。
張牧越是講他看錯了,我就越是不相信,他這樣的人,怎麼可能看錯?!
我彎下腰去,我看見他突然眼睛裡面閃過一道精光,然後伸出剩下的那條胳膊,手掌裡面用一個特殊的手勢握著一塊八卦鏡,這塊鏡子之前一直藏在他的胸口,他握著這塊鏡子,狠狠的印在我的額頭上,痛得我差點叫出聲來。
然後我聽見他快速講,等張哈子好了,趕快帶我回老家!
講完之後,他把八卦鏡翻轉過來,對著他自己,放在他胸口,閉上眼睛,神情安詳,不管我怎麼問,他都不講話了,看上去,就好像是,死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