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距離城門很近,只有幾十步距離,剛好在射程邊緣。
見彭家部眾四散而逃,城上的袁軍弓手也就開始自由射擊。
一支流矢,像是長了眼睛似的,直直朝彭琅飛來。
好巧不巧,這支沒有多少餘力的飛箭,正中彭琅的咽喉。
彭琅雙手捂著自己的脖子,使盡了全身力氣才轉過頭,終於是看到了自己父親那張臉。
彭琅張開了嘴想要說話,但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琅兒!」
彭老爺子發出一聲悲號,來不及起身接住兒子,彭琅已是一頭栽到了河灘上。
……
袁耀沒有下令追擊,只把彭家部眾驅趕出城外,就立刻關上了城門。
清點傷亡,共計戰死三十六人,重傷二十七人,輕傷六十多人。
其中七成以上的傷亡都發生在南門附近,主要是那四百多彭家部眾的回援,使得戰鬥陷入了短暫的膠著。
好在黃猗進城後大肆驅殺,製造了相當大的混亂,使得彭家人摸不清虛實,稀里糊塗被驅趕到了南門一隅。
若是沒有黃猗,那袁耀進城後還得和彭家部眾打巷戰,要拿下整座上繚城,必定要付出更大的傷亡。
關上城門沒多久,數百條彭家漁船便是從東西兩面劃來,上面依舊載滿了彭家部眾。
雖然這些人氣勢洶洶,但卻拿三丈高的石牆沒什麼辦法,只能是破口叫罵起來。
袁軍士卒們個個疲憊至極,或躺或坐閉眼抓緊休息,只當彭氏眾人的罵聲是耳邊風。
袁耀心存警惕,讓剩下能動的三百多人分成三隊。
一隊躺在城牆上休息,一隊鎮壓城內千餘彭氏族人,或殺或縛,總之讓他們沒有反抗的能力。最後一隊則搜刮守城物資,找吃食來給眾人填飽肚子。
這會兒正是飯點,城內很多宗民已經燒鍋造好了飯,卻白白便宜了這些袁軍士卒。
一個時辰很快過去,先休息的那隊則開始巡城守備,另外兩隊吃飽休息。
靠著數百條舟船往來接駁,城外很快聚集了一群又一群的彭家部眾。
很快,這些人就開始砍伐樹木,現場製造起了爬梯和撞木。
袁耀看得皺起了眉頭:
「這些人的氣勢好像比之前差了很多!」
「雖然看上去都在準備攻城器具,但人心已然不齊。你看那邊那群人,每個都在著急忙慌搭造梯子,而那邊那群人卻無精打采的,活幹得越干越沒勁。」
「好像人數也沒之前那麼多了!」
黃猗也是打量著城下,但他一時並沒多想。
「他們幾千人打咱們五百人,連輸好幾陣不說,還被咱們偷了老家,難免會士氣渙散。」
「咱們還是做好守城的準備吧!」
袁耀搖了搖頭,但他也說不出來到底哪裡不對。
這片河洲是淤泥沖積而成的,因此極為肥沃,多是良田,並沒有多少樹木。
但好在有一小片竹林,彭家部眾們很快把竹林砍伐得乾乾淨淨,造了十幾個竹梯。
城內的袁軍也是悉數登城,嚴陣以待。
但想像中的守城大戰並沒有發生,袁軍只是看著那些彭氏部眾抬著梯子到了城下百餘步距離。只是還沒發起進攻,便有部眾成群地脫離了攻城隊伍。
很快,這數千彭氏部眾,就三五百一群一群地往不同方向四散而逃了。城下只丟下了二十多架梯子和數不清的武器。
袁軍也不敢貿然出城,只是眼睜睜看著這數千人作鳥獸散。
眾人一頭霧水,直到看見一支彪軍從北而來。
領頭的大將策馬走到城前,高聲問道:「我乃別部司馬呂岱,少主可在城內?」
看到來人果然是呂岱,黃猗興奮道:「呂將軍!我是黃猗!」
「我和袁都尉都在這裡,一切安好!」
「快,打開城門!」
呂岱是又驚又喜,連忙下馬,快步走進了城門。
「少主,末將救援來遲,還請恕罪!」
見到袁耀安然無恙,呂岱也是長出一口氣,跪地俯首道:
「免了免了,定公,早知道你來得這麼快,我就守在北岸橋口等你了!」
袁耀算了算時間,發現呂岱來得很快,貌似就算自己不奇襲上繚,也能守到呂岱趕來支援。
呂岱站起身,恭謹道:「末將回營後方知少主離營,便立刻點齊了兵馬來助少主。」
袁耀點了點頭:「那你應該半路上碰到袁寶他們了,袁寶現在怎麼樣?」
呂岱:「袁侍衛長傷勢很重,末將見到他的時候他已昏死過去……」
見袁耀臉色有變,呂岱忙道:「不過少主暫且放心,聽說張醫官令的那位密友華佗華神醫,今早剛到海昏,我送何縣令赴任後,順道把他接回了營中!」
「想必有張醫官和華神醫一起施救,袁侍衛長必然無恙!」
如果是別的時候,袁耀聽到華佗的名字必然激動萬分。
但此時袁耀腦中全是袁寶那血淋淋的前胸,聞言只是默然無語。
目光垂落,袁耀這才看到呂岱身上也帶有血污。
「定公如何過來的,那木橋不是被我斷了嗎?」
呂岱恍悟道:「原來那橋是少主斷的啊!」
「全賴少主陣斬了那彭家大將彭虎,末將才得以輕鬆在北岸擊潰了千餘彭氏部眾。」
「末將趕到橋口時,那斷橋已經被彭家的人修得差不多能過人了,也是湊巧被末將撿了現成的!」
「要不是少主用兵如神,焉能有此大勝!」
彭家大將?彭虎?
袁耀立刻想起了那個殺了趙氏兄弟的八尺大漢,沒想到他就是史書中那個聚眾數萬為禍一方的彭虎!
一番交流過後,袁耀也是搞清楚了為什麼剛才那幾千彭家部眾落荒而走了。
袁耀設計射殺彭虎後,彭家部眾群龍無首,彭材不得已從水上登岸,親自指揮部眾。
沒想到剛修好木橋,呂岱就帶一千五百袁軍從後面殺到。
在最後面壓陣的是彭家的大頭領彭兆,面對呂岱的背後襲擊,他又一次被打了一個猝不及防。
上一次他就被袁耀的火馬陣打得大敗,這次更是直接送了命,被衝上來的呂岱一劍劈死。
呂岱帶人更是一陣衝殺,搞得北岸的彭家部眾陣腳大亂。
呂岱並不是莽撞之輩,他還命人在後面搖旗助威,讓彭材根本分不清虛實,不知道袁軍有多少兵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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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材不敢輕易接戰,好在北岸的大部分彭家部眾此時已經被彭進用舟船接駁到了南岸或上了船。
於是彭材留下幾百人守橋,自己帶著數千人又跑到了上繚城下。
然而上繚已經被袁耀攻占,彭材眼見有家不能回,於是強令手下建造木梯和撞木,準備強攻。
但此時前有堅城,後有追兵,而且有人傳言彭老爺子父子都已身死,彭家這群烏合之眾已然是人心離散。
於是還沒來得及正式攻城,一聽北橋口沒守住,大大小小的支族首領們就紛紛帶人跑路。
袁耀也是沒有想到,最後居然贏得如此輕鬆。
第二天,袁耀便是將大營移駐到了上繚城。
上繚城面積不大,住戶也不多,占地面積最大的,是彭家修建起來的十座糧倉。
每一座糧倉都是兩萬斛的容量,十座糧倉幾乎都是滿的。
這樣一座存糧甚多,易守難攻的堅城,袁耀自然不會輕易放棄。
而且上繚的地理位置也極其重要,上繚城扼守修水河,是豫章西北三縣的屏障之地。
從上繚渡過修水河,往南走一百里,就可直達南昌城。
若是袁耀前往郡治南昌後有變,也可以迅速退回上繚,以柴桑、歷陵和海昏三縣為根據地再圖後計。
只休整了一天時間,袁軍便立刻開始著手清理周圍彭氏支族勢力。
彭氏宗族的核心人物彭材,在那一天後,就沒了蹤跡。
很多彭氏大支,沒等袁軍動手,就連夜舉族跑路,聽說大多都向東跑去了彭澤、鄱陽等地。
很多小支,則是躲藏到了山里,袁軍兵少,也沒有餘力進行搜剿。
那幾千戶原本依附於彭氏的外姓佃戶,袁耀也聽從何夔的建議,赦免了他們,將原本屬於彭氏宗族的土地,分給了他們耕種。
在這一過程中,還有一些彭姓小戶,主動找上門來,表示自己以前本不姓彭,乃是因為種種不得已,這才改姓彭。
這些人來找袁耀,也無非是眼紅那些佃戶有田有地可分,也想分一杯羹。
袁耀也懶得處理這些牆頭草,讓何夔這個縣令自己拿主意。
何夔倒也頗有手段,將彭氏宗族在上繚河洲和東津亭的萬頃良田,悉數分給了海昏縣的其他民戶。
作為交換,這些民戶需要把自己的土地交給縣府,然後由縣府分給依附於彭氏的佃戶們和那些不知道到底姓啥的牆頭草們。
如此便是兩全其美,一舉兩得!
首先彭家霸占的上繚河洲和東津亭的萬頃良田,要比縣內其他所有民戶擁有的田地數量都要多、質量都要好。
所以讓其他民戶拿出自己的土地來交換,這些人心裡自然是一百個願意。
但彭氏畢竟在海昏耀武揚威百餘年,大多數人仍然懼怕彭氏宗族會捲土重來,擔心受到彭家的報復,所以不敢接受彭家的良田。
何夔立馬貼出安民榜,言明今後上繚城便是袁耀軍隊的駐屯地,有馬步軍常駐,以保護縣民安全。
這下所有人終於放下了心,何夔又讓衙役四處宣傳先到先得,先來的先挑的政策,一時之間交換田契的把海昏縣衙門檻都踩斷了。
另一邊,那些依附於彭氏的佃戶本就是無地之人,但現在官府直接白送他們土地和農具,自然是個個歡欣喜悅。
至於分的是中田還是下田,他們也沒有挑這挑那的資本。
趁著民心可用,何夔短短半個月,就給袁耀招募到了千餘精壯補充兵源。
上繚城內的數百宗戶,此時還遺留有千餘人。因為這些宗戶每一戶都有宗兵參與對袁軍的作戰,因此袁耀將這千餘人全部罰為奴僕。
戰後的袁耀也按功行賞,一一兌現了自己的諾言。
此戰戰功卓著的黃猗,袁耀則許了他一個裨將的將銜。
對於殺敵有功的士卒先是建立了戰功簿,因為這些士卒的家小都在柴桑,現在要分給他們田宅,那就只有兩個辦法。
一是舉家遷來上繚分田分地,二是在柴桑就地行賞。
如果願意遷來上繚最好,有現成的良田田宅、農具耕牛和奴僕分給他們。
彭氏可不是一般的強族大姓,那是真真正正的地主老財。袁耀也不愁沒有東西賞賜。
不願意再遷徙的,就把整理後的戰功簿送到柴桑縣令魯肅處,由其代為行賞。
如此也初步確立了袁軍的軍功賞賜制度。
袁耀在上繚休整了半月有餘,兵力不損反增,馬步軍擴充到了三千之眾,而且聽聞海昏、柴桑和歷陵三縣革新吏治,勸課農桑,不斷有流民聞聲來投。
袁耀治下三縣的民戶,手下的兵眾,此時完全可以用與日俱增來形容!
想必要不了多久,這豫章西北三縣,就會成為袁耀牢固的根據地。
但袁耀畢竟沒有太多時間留在上繚種田練兵,只休整了半個月,袁耀便是點了兩千馬步軍,會同鄭寶的兩千水軍,直奔南昌而來。
只是可惜,袁寶卻只能永遠的留在了上繚。
袁耀聞訊如遭雷擊,久久說不出話來。
難道這就是袁寶這個貼身親衛的宿命嗎?
他也沒法苛責什麼,畢竟外科聖手華佗和醫聖張仲景一起出手,都不能把人從鬼門關拉回來。
只能說,時也命也!
如果袁寶當時沒拔出那支箭,是不是就不會導致無可挽回的大出血,那麼情況會不會有所不同呢?
如果自己出營時穿著盔甲,多帶些兵馬,是不是袁寶就不用死了呢?
在無數次的夜裡,袁耀無數次捫心自問。
也是從那一天開始,袁耀便是做到了甲冑不離身,只要起床,就會穿盔戴甲,嚴整軍務。
……
上繚距離豫章郡治南昌,已經不遠了。
袁耀已經很久沒有接到諸葛玄的求援信了。
自己攻下柴桑後,每隔兩三天,諸葛玄就會派人送來一封求援信,請求袁耀帶兵到南昌城,助自己抵抗朱皓的進攻。
但袁耀已經一周多沒有看到諸葛玄派來的使者了。
袁耀不免疑心南昌有變,於是加快了行軍速度。
兩千馬步軍,兩天時間就趕到了南昌城下。
看到城牆上獵獵作響的「諸葛」旗幟,袁耀也終於放下心來。
諸葛亮,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