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你是不是有點緊張?」
大門外,橋瑩正在細心地為袁耀整理著衣服。
「沒有啊!」袁耀張開雙手,滿不在乎道:「我怎麼可能緊張!」
橋瑩抿著嘴:「那為什麼夫君你的腋下都濕透了?」
「啊?」袁耀連忙用手去摸,果然胳肢窩全濕透了!
「不行不行,這樣我還怎麼見人?」
「還是先回去換套衣服再來吧!」
袁耀說著便要轉身往回走,卻被橋瑩拽住了衣角。
「原來天不怕地不怕的俊袁郎,也怕見家長哦!」橋瑩捂著嘴,笑得花枝亂顫。
「我會害怕?」袁耀挺了挺胸,「笑話,我是堂堂揚威將軍,兼揚州刺史,我會害怕見家長?」
「簡直是天大的笑話!」袁耀說著,便是昂首挺胸踩上了台階。
結果進門的時候,腿腳又發了軟,差點沒被門檻給絆倒了。
再一抬頭,一個削瘦漢子出現在自己面前,正要向自己行半跪禮。
「末將橋蕤,拜見世子!」
一聽官話,袁耀瞬間恢復了袁家世子的作態,腰杆直接硬了起來:「橋將軍起來吧!」
橋瑩看到自己父親,連忙走到袁耀側後方,雙膝跪地請安道:「不孝女橋瑩,問父親大人安好!」
橋蕤看到寶貝長女,正想上手去扶,卻又發現自己還在行半跪禮,只得尷尬道:「瑩兒快起!」
橋瑩站起身,見氣氛不對,連忙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袁耀後腰,小聲道:「快讓我爹起來呀!」
被橋瑩這一提醒,袁耀恍然夢醒,這才想起自己是橋家女婿的身份。
「橋將軍哦不伯父,啊呸呸呸,岳父大人快快請起!」袁耀臉上堆起笑容,連忙去扶橋蕤。
橋蕤這時才想起來,自己不光是袁家父子的帳下部將,同時還是眼前袁家世子的岳丈呢!
剛才一見面,自己一個著急,竟是忘了這層關係,習慣性地向袁耀行了禮。
「世子啊不賢婿,快快請起!」橋蕤努力想找回自己的威嚴,「哦賢婿你沒行禮啊?那就不用起了!」
袁耀也是努力尋找著自己的定位,聽橋蕤這麼一說,便是感覺不跪都不行了。
「岳父在上,請受小婿一拜!」
橋蕤哪裡敢讓袁耀向他跪拜,哪怕橋蕤作為長輩,但自打袁耀生下來,一直都是橋蕤主動向袁耀問好行禮的。
只因兩人身份有別,一個是主家嫡子,一個是受過袁氏先人莫大恩情的橋氏後人。
二十年來養成的尊卑觀念和習慣,早已在橋蕤的潛意識中根深蒂固!
「世子怎可行此大禮!」橋蕤又連忙扶住袁耀的胳膊,這才沒讓袁耀跪下去。
「你既然知道我是世子,就不要攔著我,讓我跪!」袁耀一副我是世子我最大的口氣,但身體卻是點頭哈腰順從無比的姿態。
兩人一會兒這個叫那個「世子」,那個稱這個為「岳父」;一會那個又叫這個為「賢婿」,這個又叫那個「將軍」,你推我搡,場面混亂不已。
橋瑩哭笑不得:「父親,夫君,你們就別爭了!」
「還是先進家門吧,再這麼下去可就要被外人看笑話了!」
袁耀和橋蕤忽然異口同聲道:「我看誰敢?」
兩人竟同時擺出了一副強硬的姿態!
「好好好,沒人敢笑話你們,先進去!」橋瑩左手拉著父親,右手拉著袁耀,就往裡走。
「阿和,快關上宅門!」
「是,大小姐!」
「你們怎麼這麼慢呀!」院子裡不知從哪蹦出來一個青蔥少女,扮出一副苦相道:「二娘都說了,要等你們一起落座才能動筷子!」
「喂,大狗熊,是不是你又磨蹭了!」
青蔥少女自然是先一步到家的小橋,一看到袁耀,橋婉就立刻叉起了腰。
儼然一副在我家就要聽我的架勢!
「當客人還不積極,二娘做了滿滿一桌好菜都快涼了,真是白瞎給你做!」
橋蕤板起了臉:「小婉,不得無禮!」又向著袁耀拱了拱手:「末將管教無方,讓世子見笑了!」
「沒事,我都習慣了!」袁耀擺了擺手,呵呵一笑。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袁耀竟覺得小橋是無比的俏皮可愛!
自己那顆緊繃的心弦,總能在和小橋的鬥嘴拌架中松一松。
「習慣了?」橋蕤略作思索,「如此說來,小婉平時侍奉在世子身旁時,也是這般沒大沒小?」
「還不跪下向你夫君請罪?」
橋蕤神情嚴肅,顯然是真的動了氣。
橋婉鼻子一酸,萬般委屈湧上心頭:「你喜歡向他跪你自己跪,我才不跪!」
「他也不是我夫君,我從來都沒答應嫁給他,都是你……」
啪!
小橋的話語還未完全溢出唇邊,臉頰上已是一道鮮明的紅色五指印。
「逆女!」
橋蕤滿臉怒氣,指著小橋的手指顫抖著,「還不跪下!」
比指印還要紅的,是橋婉的眼眶。
「袁耀,我恨你!」
橋婉捂著臉,眼淚花一下全下來了,哭聲中滿是無盡的委屈。
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這不孝女!」橋蕤大動肝火,立刻對左右道:「把她給我帶過來,現在!」
從巴掌聲響起,橋瑩就呆愣在了原地。
袁耀也沒來得及反應,甚至他都沒有意識到整件事是怎麼發生的,就只聽見橋婉那一句:袁耀,我恨死你了!
「世子,請上座!」
幾步路,就走到了堂下。
橋瑩再也忍不住了,站出身道:「父親,容我去看看小妹!」
橋蕤強忍著怒火:「你去吧,把她給我帶過來!」
袁耀緊緊盯著橋蕤的手,生怕他連大女兒也打。
此時小橋口中的二娘也聽見了動靜,連忙跑到了堂前:「怎麼了,小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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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個二娘是怎麼當的,也不好好教教她!」橋蕤踏步上台,將剩餘的怒氣都發泄在了自己的繼室身上。
袁耀也上了台階,二娘忙欠身行禮道:「妾身見過世子!」
「岳母請起!」
袁耀終於認清了自己的定位,連忙虛手作扶起狀。
幾人落座,橋蕤先開了口:「請世子准許,把小婉留在娘家幾天,待我管教好了她,再送回世子身邊!」
橋蕤也是進入了角色,語氣神態儼然是岳丈的姿態。
只不過話語中,並沒忘了袁耀的未來主君身份。
「呃……」袁耀有些尷尬,本來他是想今天向橋蕤退親的,但如果現在提起解除與小橋的婚約,很有可能會讓橋蕤以為是小橋頑皮任性的緣故。
但這個婚約肯定是要解除的,且不說小橋距離成年還早著呢,就說袁耀自己也並不想娶那麼多女人。
「當然沒問題,小橋尚且年幼,還是留在岳父岳母身邊為好!」
橋蕤自然沒聽出袁耀話中的深意,只當袁耀在以年幼為藉口給自家小女兒開脫。
「世子寬宏大量,我和她二娘必不負辜負世子所託,一定還世子一個合規合矩的良女。」
「我的意思是……」袁耀絞盡腦汁,也想不出更好的說辭:「你們就繼續把她當寶貝女兒養著,也別還給我了。」
橋蕤臉色一沉:「世子這是在譏諷我教女無方嗎?」
袁耀後背都濕透了:「不是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世子到底什麼意思?」橋蕤又羞又惱:「難道說世子你想休棄小女?」
「呃,也不能說是休棄吧!」袁耀想了想:「只能說是退婚!」
「準確說,是解除婚約!」
橋蕤噌的一聲站起身:「退婚?這與休棄又有何異?」
「我並不是要休了她!」袁耀也站起身,解釋道:「連成婚都沒有,何談休棄?」
一旁橋蕤的繼室有些驚訝:「難道說世子還未與小女同房?」
袁耀點了點頭:「正是如此!」
不光小橋,大橋我還都沒同房呢!
繼室轉過頭:「夫君,既然世子還未與小婉同房,也就不算被納房……」
「婦道人家,你懂什麼!」橋蕤喝止道:「袁公既已下過了聘書,小婉便是袁氏之妾了,和同房有何關係?」
繼室二娘低頭不敢再言語了。
袁耀也終於看明白了,大小橋同父同母卻性格迥異的原因。
二橋的母親,也就是橋蕤的正室夫人,在生下小橋後沒幾年便撒手人寰了。
她去世的時候大橋已經七八歲了,受母親耳濡目染的影響,橋瑩性格恬靜,和母親一樣喜好音律之道。
但小橋當時卻只有三四歲,還沒到記事的年齡。加上橋蕤忙於軍務,對女兒們疏於管教,小橋有時候歸繼室管,有時候被長姐帶,有時候甚至沒人管。
而眼前這位被大小橋喚作二娘的繼室,顯然性格並不強勢,想來平時也不怎麼敢嚴厲管教繼女們;而作為長姐的大橋性格又文靜,在這樣的後天環境下,小橋的性格自然頑皮活潑一些。
「既然可以下聘書,自然也可以收回聘書!」袁耀思緒轉了回來:「小婉仍是完璧之身,為何不能再嫁?」
「況且瑩兒在我這裡也只是一個妾室,將軍又何苦再把另一個女兒送來當妾室呢?」
「以將軍的名望,小婉的才貌,我相信多的是才子士人願娶她過門作正妻!」
「世子是否心意已決?」
橋蕤並不想聽袁耀的解釋,作為武將,他只想知道袁耀的態度。
袁耀深吸了一口氣:「我意已決!」
「還是請橋公,為小婉另擇佳婿吧!」
「袁耀!」
一聲哭喊聲從門口傳來。
袁耀扭過頭,便看見了小橋那張哭花了的臉。
「我恨死你了!」
說完,橋婉再一次掩面痛哭而逃。
只留下門口不知所措的橋瑩。
袁耀只感覺一陣頭大!
看來就算穿越了,自己也能在不經意間傷害了別人。
還是這種最令人蛋疼的,自以為好心,最後卻傷了人心!
「家門不幸!」橋蕤臉色難看,唉聲嘆氣道:「我怎麼就攤上了……這個這個……唉~」
也不知道是說自家女兒,還是在對表示袁耀不滿。
一桌子好飯好菜,主客卻吃得味同嚼蠟,心不在焉,最終草草收場!
袁耀來之前原本要提的請求,最後也沒辦法開口。
回去的時候,輿車上也只剩下了袁耀一個孤家寡人。
一向善解人意的橋瑩,似乎也對袁耀生出了些許怨氣,竟是堅持要留下來陪伴小妹。
待回到驛館,袁耀正要脫鞋上榻,卻又聽見女人的叫罵聲。
「袁家小兒,敢不敢和我比拼刀劍?」
「你怕見血的話,咱們光比試身手也行!」
「又當縮頭烏龜?」
「這麼早就要睡覺,你是不是不行?」
從壽春到蘄縣的這一路,每天下午袁耀都會聽見這樣的挑釁之語。
但往往只是罵袁耀膽小懦弱、不學無術,從來還沒有諷刺袁耀某方面不行。
今天倒還是頭一次!
效果也是顯而易見!
袁耀提著刀就衝出了房門,指著呂姬罵道:「給老子過來,今天不給你點顏色瞧瞧,我袁耀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呂姬提著細劍,臉上露出玩味的笑容:「哎呦,可算把你激出來了!」
一邊說,一邊視線往下移動,最終定格在袁耀身上不高不低的位置。
「嘖嘖嘖,看來果然是不行啊!」
袁耀只感覺光靠兩隻鼻孔已經不夠自己出氣了,還要加上兩條耳朵孔才能散熱!
這誰能忍?
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嬸不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