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袁耀大駕臨至

  天蒼蒼,野茫茫。

  孫策單手持劍,於馬上左砍右殺。

  儘管他驍勇異常,但畢竟只有一人之力。

  山越士兵們經過了最初的慌亂,迅速蜂擁圍擠過來,讓孫策難以繼續策馬前行。

  純鈞劍雖然鋒利無比,但劍本身主削刺,並不適合劈砍。

  孫策戰力大減,僅僅十幾面圓盾,便將孫策一人一馬牢牢困在在路中央。

  哪怕孫策使出全力,也只是劃開了幾面圓盾上的獸皮,根本劈不開木製盾體。

  相反,孫策每一次俯身朝左右砍殺的時候,另一側的山越士兵便會伺機偷襲。

  孫策往左揮一劍,砍到包裹著獸皮的小圓盾上,無效。

  沒等他回身,右側的山越士兵便揮刀攻向他的右腿。

  饒是孫策反應奇快,大多時候都能以常人一倍的速率進行閃躲,但終究免不了中招。

  「爾等賊徒,敢與我刀對刀、劍對劍地決一死戰乎?」

  「啊!無恥賊徒,還敢偷襲!」

  等孫策最終反應過來,想要下馬步戰的時候,雙腿已然多出了四五道血口。

  短短几個呼吸,孫策的腦海便閃過無數念頭。

  難道我孫策就要亡於今日乎?

  父仇尚未得報,大業才剛剛開始,就要身先死乎?

  母親,弟弟,我若死了,你們是否會繼續流落?

  孫策的雙眼忽然模糊起來,昔日父親孫堅的以身作則,母親吳氏的諄諄教誨,弟弟孫權、孫翊的嬉笑打罵,似乎都在眼前歷歷閃過。

  「不!」

  孫策不甘地怒吼一聲:「我孫策絕不會在此倒下!」

  「我就算是死,也絕不會死於你們這群宵小之手!」

  下一刻,孫策動搖的雙眼遽然堅毅起來,純鈞劍再次抬起。

  一名靠近的山越士兵熟練地抬起圓盾,準備再一次硬抗孫策的劈砍,以給其他同伴製造殺傷孫策的機會。

  為了抵擋孫策的巨力,這名山越士兵還曲臂收了收盾牌,以一種扛盾的姿勢主動迎了上去。

  孫策動手了!

  這一次,依舊勢大力沉!

  但卻不是劈砍,而是扎刺!

  純鈞劍沒有讓孫策失望,尖銳的劍身一下便刺穿了圓木盾,順帶刺穿了圓盾後面山越士兵可憎的面目。

  劍尖直從那人後腦冒出來!

  可憐這名山越士兵,至死都不明白自己怎麼死的。

  孫策久經沙場,儘管他看不到圓盾後面,但他僅憑手感便知道自己刺中了人體。

  便是稍稍往後一抽劍,將劍身抽離那人的腦袋。

  極慘的死狀,瞬間引起了一陣驚亂。

  孫策單臂挑起了純鈞劍,另一隻手迅速將這面圓盾摘了下來。

  一手持盾,一手執劍,孫策覺得自己又能打了!

  祖郎和嚴輿轉過山坳,看到了極其怪異的一幕。

  那柄神兵依舊在孫策手上,但孫策另一隻手卻多了一面山越圓盾。

  只見孫策拿手裡的短劍當長矛用,又刺又扎,回身還能及時用另一隻手護住後身和腿。

  而圍著孫策的山越士兵雖多,但卻一時奈何不得。

  祖郎氣急:「都圍站著幹什麼?砍他的馬!」

  說著便舉刀要親自衝上去。

  然而沒等祖郎跑出兩步,遠處便傳來一陣喊聲。

  「伯符,某來救你!」

  卻見一老將身披甲冑,持矛騎馬殺來,身後還跟著數名騎兵。

  祖郎眼珠轉了轉,最終選擇停下腳步。

  一匹馬的衝擊力是可以預見的,但多幾匹馬就不一樣了。

  江南少馬,尤其在山越人聚居的山地,更是極少見到戰馬的存在,因此完全沒有對付騎兵的經驗。

  因為被袁耀招安的時間並不長,祖郎手下的一眾山越士兵,還沒有好好訓練過如何對付騎兵的。

  此時見成群的騎兵橫衝直撞過來,所有人都下意識去躲閃。

  所有人都躲閃的後果便是,這一小支騎兵,很快衝到了孫策身邊。

  祖郎爬上了一塊不太可能被戰馬衝撞的高地,喊道:「別怕,連人帶馬一起砍了就是!」

  戰團中央,孫策看著來人的面孔驚喜萬分:「德謀?怎麼是你?」

  程普奮力用長矛撥掃著山越士兵們的刀劍,頭也沒回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走,先衝出去再說!」

  孫策點了點頭,朝另一名騎兵喝令:「拿槊來!」

  幾人給孫策勻了一桿長矛,又各自面朝一個方向,利用戰馬的高度和長矛的長度,使得一眾手持短刃的山越士兵難以靠近。

  如此便終於有了調轉馬頭的餘地,祖郎只能喊著「不要讓他們跑了!」「給我上!」之類的話試圖補救。

  俗話說得好,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程普這員老將發揮了應有的心理素質,端的是臨危不亂!

  只見其一邊驅馬猛突,沖在隊伍最前面充當箭頭;一邊疾聲呼號,頭也不回著指揮著每一名騎兵,應對著前後作用每一個方向和所有可能的危險。

  就連孫策,程普也照指揮不誤!

  只不過是讓孫策跟在他身後,負責居中策應。左右則各有兩騎擔任翼衛,身後還有三騎殿後。

  一行九騎,呈楔形隊形往外直衝。

  然而不管這九人如何齊心協力,不論山越士兵們再怎麼慌亂,這畢竟是在凹凸不平的山道上騎馬,而不是一馬平川的平原上,更別說山越士兵的數量還數十倍於孫策一方。

  等程普最後領著孫策殺出重圍,帶來的七名騎兵,只剩下了一人!

  祖郎眼睜睜看著孫策揚塵而去,氣得跳腳大罵:

  「又給他跑了!」

  嚴輿頭一次見這種陣仗,這才明白為什麼孫策看不起自己了。

  山賊,就算是有馬騎的山賊,終究只是賊!

  賊不與兵斗,並不是一句虛話!

  轉頭看了一眼跳腳狂怒的祖郎,嚴輿好心勸道:「祖大帥,跑了就跑了,不值得你這麼氣!」

  「他能從咱們手裡逃脫,但絕對從大都督手上逃脫不了!」

  祖郎狠狠瞪了嚴輿一眼,沒好氣道:「你知道什麼?」

  「他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從我手上跑了!」

  「這已經是第四次了,第四次我快要殺他的時候,讓他跑了!」

  嚴輿:「……」

  轉過好幾道山坳,程普三人終於減緩了馬速。

  最後突圍的時候,孫策手裡的圓盾都不知道怎麼被扯掉了,連手臂上都是傷。

  但還是強撐著向程普拱了拱手:「德謀,若非汝及時來援,吾必死乎!」

  程普胸膛劇烈起伏著,顯然剛才的血戰對他體力消耗很大。

  「將軍見外了,此乃程普分內之事!」

  喘了好幾大口氣,程普這才看清孫策渾身上下都是傷口,大驚失色道:「伯符,你身上……」

  孫策故作輕鬆地擺了擺手:「都是皮肉傷,養幾天就好了,不礙事!」

  程普眼神凝重,卻也不好多說什麼。

  孫策年輕,很快就調理好了氣息,再次開口道:「德謀,怎會是你來救我?」

  「你不應該和義公一起在肅清烏程殘敵麼?」

  程普深吸一口氣:「是周家小兒派人急催我來的!」

  「也不知道他怎麼當的中護軍,竟使伯符你孤身犯險!」

  「哼,回去我便和他算帳!」

  孫策無奈道:「德謀,此事與公瑾無關!」

  程普似乎對周瑜意見很大,「怎麼和他沒關係?」

  「他身為一軍之將,理應為你分憂,怎能一打仗,就落在你後面?」

  孫策苦笑起來:「德謀,別人不知道我,你從小看著我長大,還不知道我?」

  「我向來不甘人後,尤其是打仗,每戰我必身先士卒,以激士氣,這你都是知道的!」

  「何必遷怒於公瑾呢!」

  「再說,這次能拿下烏程,不都多虧了他的計策麼……」

  程普仍憤忿不平,還要開口,忽然孫策兩眼一翻,直直栽落下馬。

  ……

  直到次日傍晚,孫策才幽幽醒轉。

  一聽到孫策醒來,眾將紛紛鑽進了帳篷。

  「將軍,您終於醒了!」

  張紘是第一個進來的,站的距離孫策最近。

  孫策剛一張開嘴,張紘立刻端過水碗:「將軍,先喝點水……」

  孫策卻一把打翻了水碗,沙啞著嗓子,第一句話便是:「蔣欽……周泰何在?」

  「歸營否?」

  眾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色頓時都不太好。

  還是周瑜清咳了兩聲,伏身道:「蔣公奕,和周幼平都被祖郎生擒了。」

  「據幾個逃回來的士卒說,他二人竭力作戰,被擒時都受了重傷,只怕命在旦夕……」

  周瑜說著說著聲音也小了,再抬頭,剛好看到程普在狠狠瞪著自己。

  孫策痛苦地閉上了雙眼,久久無語。

  眾人也是沉默著,只有張紘還在勸孫策至少喝點水。

  許久之後,孫策重新睜開眼,一隻手抓著床榻,一手抓著張紘的手臂,似乎要坐起來。

  程普韓當等人忙勸道:「將軍萬萬不可……」

  「牽動了傷口,可就麻煩了!」

  孫策卻是不管不顧,死死揪著張紘。

  眾人沒辦法,又是去扶孫策,又是墊軟墊,又是幫他伸平雙腿。

  孫策強忍著身上的疼痛,連冷汗都冒了出來,卻一聲沒哼。

  「祖郎現在何處?」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不說話了。

  還是周瑜開口道:「祖郎所部還躲在山中,並未出來!」

  孫策咬牙切齒:「這廝還想躲!」

  「點兵,點兵!」

  周瑜連忙道:「將軍若要向祖郎尋仇,大可不必!」

  孫策看了一眼周瑜:「怎麼,你覺得我還會輸給他?」

  周瑜連忙搖了搖頭:「祖郎不過一小小的馬前卒,況且他畏懼將軍的威名,已遁走山中。」

  孫策有些不滿:「你說他是馬前卒,那豈不是說我連一小卒都不如?」

  周瑜連忙解釋道:「在下並非此意!」

  「我是說,將軍若要報仇,該找他背後的人!」

  孫策眯了眯眼:「你是讓我打去丹陽,去找袁耀的麻煩?」

  周瑜搖了搖頭:「不用將軍去丹陽,袁耀現在就在將軍眼前!」

  孫策吃了一驚,掙扎著又要站起身。

  這一動,身上還沒癒合的傷口徹底血崩,疼得孫策齜牙咧嘴。

  「袁耀在哪裡?他在哪裡?」

  眾人連忙把孫策按回床上。

  這次換程普開口解釋道:「袁耀的先鋒大將甘寧,領三千兵馬,昨日在苕溪西岸安營紮寨!」

  「袁耀今天帶部將黃忠,及麾下四千兵馬,也已在苕溪西邊下寨!」

  說完程普又瞪了周瑜一眼,似乎是在說,明明兩句話就能說清楚的事情,你偏偏要東拉西扯,拐彎抹角地說。

  周瑜卻從始至尾,始終抱以笑意。

  孫策坐在床榻上,臉上陰晴不定。

  此時張紘再次遞過來一碗水,孫策拿過,一飲而盡。

  「你們且出去,公瑾留下!」

  眾人怔了怔,便開始紛紛告退。

  「將軍好歇!」

  程普愣在原地好一會兒,最後憤憤地看了一眼周瑜,狠狠一甩袖袍才走了出去。

  帳內只剩下孫策和周瑜兩人。

  眾人一走,孫策便對周瑜拱手道:「公瑾,恕孫策不能行禮,先在此謝過了!」

  周瑜忙擺手道:「公瑾何至於此?」

  孫策長吁一口氣,先行了一禮:「一來,先替德謀向你賠禮!」

  周瑜大驚:「大可不必!」

  「程公年長於我,教訓後輩乃是應該的,在下自當順耳恭聽!」

  孫策看著周瑜一臉誠摯,更是覺得有些對不住他。

  便是又行了一禮:「二來,是謝公瑾你的救命之恩!」

  周瑜更不好意思了:「將軍這說的哪裡話!」

  「這兩天以來,周瑜時常後悔於自己力有不逮,不能親身上陣去救將軍,只能借程公之勇!」

  「將軍要謝就謝程公,若非程公雷厲風行,不計戰馬損失,夜行山路跑折了十餘匹快馬,摔傷了七名騎兵,只怕……」

  孫策擺了擺手:「無論如何,是我沒聽你勸告,以致涉險,而後又是你搬來了救兵,救我脫險。」

  周瑜搖了搖頭:「我只是通風傳信而已,任何人都可以起到我的作用。」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起到程公那般的作用!」

  孫策看著周瑜,凝重道:「公瑾之賢,甚於古之鮑叔牙!」

  「此生有幸,讓吾得汝!」

  「就按你的意思,賞程普五十匹良馬,加授兩千部曲!」

  周瑜眨了眨眼,拱手道:「不不不,這是將軍您自己的意思!」

  「是將軍英明!」

  孫策舒心一笑:「好了!」

  「我剛才看出來你已經想好了辦法對付袁家小兒了。」

  「現在沒人,你可以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