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藥錯了人,那就乾脆將錯就錯!
韓胤如是想道。
「咳~依我看來,許壯士這是害了急病,恐怕是得了離魂症什麼的而導致了暈厥。」
許四叔一怔,忙問道:「從事大人,我侄兒這病嚴重不,性命可有大礙?」
韓胤長嘆一口氣:「這種怪病不好說,可能昏迷幾天就自己醒了,也可能好幾年才醒。」
「還可能不知道什麼時候就……」
韓胤沒有繼續往下說,但就連許褚也聽明白了他的意思。
儘管許褚思慮單純,但他也知道什麼是生病,生病的後果又是什麼。
「大哥!」
許褚一把將哥哥抱在懷裡,痛哭了起來。
許四叔撲通一下跪在韓胤面前,作揖哀求道:「韓從事,既然你能瞧出病因,肯定能施手相救吧?」
韓胤連忙將老人扶起,苦笑道:「我也只是淺學了點醫術的皮毛,只是能看出病症,要救他,還得另請高明!」
此時人群外傳來一陣鬧哄哄的聲音,卻是許家另一位長輩得知消息後,帶著醫士趕了過來。
「我大侄兒怎麼樣了?」
許四叔迎上來人,說明了事情原委。
得知許定是在比試臂力的過程中暈倒,且比試臂力前又喝了酒,來人看著韓胤的眼神明顯有些不善。
「怪哉!怪哉!」
許家的醫士把著許定的脈門,時不時還翻了幾下許定的眼皮,最後露出一副怪異的表情。
「從醫數十載,這種怪症我倒是頭一次見,怪哉!」
許四叔急得直跺腳:「你倒是說說看啊!」
許二叔,也就是帶著醫士來的那人也開了口:「老徐,到底怎麼個怪症?」
徐姓醫士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道:「從脈象上來看,大虎的脈象很平穩,甚至比正常人的脈象都平穩得多!」
「但看眼珠子,卻又異常渙散,像是……」
徐醫士不敢說了。
許二叔拄著拐杖,用力在地上戳了戳,怒道:「說完!」
徐醫士只好道:「雙眼無神,瞳孔渙散,像是瀕死之人……」
許二叔身形一個不穩,差點栽倒。
許四叔氣得一跺腳:「是不是離魂症?」
徐醫士猶豫了一下:「離魂症?似乎是,又好像不是……」
許四叔:「你能救不?」
徐醫士連忙搖頭:「我沒那個本事!」
「如果真是離魂症,那恐怕只有華神醫能治了……」
許四叔怒道:「這還用你說,我難道不知道華神醫包治百病的本事嗎?」
「可老神醫他常年四處行醫,這突然之間怎麼找啊!」
許二叔被人扶著,順了好幾口氣才緩過來:「找不到……也得找!」
「先派人去華神醫他家裡,留個信兒!」
許四叔捶胸頓足道:「唉!我許家這造的什麼孽啊!」
「大虎他打小到大就沒生過病,怎麼一生病就是這種怪病!」
許二叔看了看不省人事的許定,這時卻有些懷疑地看了看剛才那一壺酒。
「客人還在,不可亂了方寸。」
「二虎,你抱著你哥先進房子去!」
韓胤自然注意到了許二叔的眼神,不過他並不緊張。
麻沸散根本就沒下在酒里,你懷疑也白懷疑。
「兩位剛才可是說華佗華神醫?」
韓胤裝作一副才想起來的樣子,上前一步道。
「除了本縣的華元化,又有誰能擔得起華神醫的名號?」
許二叔沒好氣道。
在他看來,雖然自己侄子可能早就有病根,但這個韓胤,卻是病引!
韓胤故作歉意道:「今日登門拜訪,本意是好心結交許壯士,但不想致使許壯士他害了怪病,在下深感歉意。」
「哼!」
許二叔卻不管韓胤是不是揚州從事,只是冷哼一聲。
算是認定自己大侄子得病是因韓胤而起。
韓胤也不惱,繼續道:「剛才聽兩位說起華神醫,在下這兒剛好有華神醫的消息……」
「你知道華神醫他人在何處?」
許四叔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不顧禮儀,直接抓著韓胤的袖子問道。
許二叔鼻孔里哼了兩聲,卻是對著周圍眾人吆喝起來:「你們都愣在這裡幹什麼?」
「難道華神醫會自己走到許家來嗎?」
「還不快出去到四里八鄉找人去!」
許氏族人被這一罵,才連忙亂鬨鬨散開。
韓胤心裡冷笑一聲,等著吧。
裝聽不到我說話是吧,拿我當空氣是吧!
有你求我的時候!
韓胤清咳兩聲,稍稍提高了一下音量:「說起來,我和華神醫之間還有些淵源。」
許二叔冷冷道:「難不成韓從事是華神醫的親友故舊?」
韓胤搖了搖頭:「非也,非也!」
「我認識他一位徒弟!」
這話說出來,許四叔卻面露失望之色,而許二叔更是不耐煩了。
「華神醫收徒廣眾,你認識他的徒弟,我也認識好幾個呢,可這有什麼用?」
「整個譙縣的醫士,都說自己師從華神醫呢!」
許二叔指了指徐醫士,沒好氣道:「就說他,以前跟在華神醫前後學了十八年,但也只學得一點皮毛功夫。」
「他說我侄兒這病只能找華神醫,那就只能華神醫看得了,找別人都沒用!」
韓胤淡定一笑:「可我認識的這人不一般,他不僅是華神醫的親傳弟子,還是華神醫現在的主家。」
這話一出,許二叔差點沒笑出來。
「華神醫治病救人數十載,天南地北四處行醫,從沒聽說去給誰家專門當醫士,韓從事你莫非是被人唬了?」
「區區醫士身份,自然配不上華神醫在醫術上的造詣;而只為一家一戶看病,也不是華神醫的抱負。」
韓胤擺出一個略微驚訝的表情:
「爾等難道沒有聽說嗎?豫章郡現在新設了一醫學府,華神醫已經就任了醫學府的教授,開始著書立說,致力於廣傳醫術了。」
胡說八道!
許二叔心裡說道。
許四叔半疑不信道:「可就算如此,如何能請來華神醫來救我侄兒性命呢?」
「這又與您說的他那個徒弟有什麼關係?」
韓胤:「因為華神醫的這個親傳弟子,正是左將軍袁公的嫡子,袁耀袁大公子!」
許二叔和許四叔同時吃了一驚。
韓胤就是從壽春來的,而且是揚州從事,他肯定認識袁家公子,這不用懷疑。
問題是袁公子會拜華神醫為師?
一位身世顯赫的公卿子弟,會拜一位身份卑賤的民間醫士為師?
這說出來有點可笑了吧。
韓胤看著他們吃驚的樣子,繼續道:「方才之所以我能看出病症來,也是得了袁公子的指點。」
許四叔:「袁公子也會治離魂症?」
韓胤苦笑道:「其實袁公子也算是久病成良醫了。」
許二叔和許四叔更吃驚了。
許四叔:「袁大公子,也得過離魂症?」
「是也」韓胤點了點頭,並沒細說,「袁公子被華神醫和張仲景張醫士治好後,就拜華神醫為師,學習身體調理之道。」
「後來又資助華神醫,在豫章新設了醫學府,所以我說袁公子既是華神醫的親傳弟子,又是華神醫現在的主家!」
許二叔和許四叔對視一眼,一個半疑不信,另一個大概信了。
「那請袁大公子來救……」話說到一半,許四叔覺得不對,連忙改口道:如果我們去壽春,不知道袁大公子是否願意出手救我侄兒?」
韓胤露出凝重的表情:「今日此事因我而起,就算不要這張老臉,我也一定會求袁公子出手搭救!」
「如能如此,感激不盡!」
許四叔說著又要跪下磕頭。
許二叔沒好氣的瞪了自己弟弟一眼,又對韓胤道:「若要去壽春,還需我和族人商議一番。」
「這樣,如果韓從事不嫌棄,今夜可暫歇寒舍,明日備好車馬,一早便出發!」
韓胤點了點頭:「如此也好!」
……
許氏族人帶著韓胤一行去安頓住處了。
等韓胤走後,許二叔這才將未喝完的酒壺拿了過來。
先是小心翼翼聞了聞,除了酒味,並無其他異味。
許二叔又把壺裡剩下的酒倒了出來,酒水雖有些雜質,但這個時代的酒水都有雜質,也很正常。
因為現在根本沒有「蒙汗藥」等迷藥的概念,因此許二叔壓根不會想到有人下藥,他只是懷疑這酒水不乾淨。
下毒是不可能下毒的,中毒的症狀很容易看出來,所以也絕不是中毒。。
但不止許定一個人喝了這酒,韓胤和那個陳三虎也喝了。
就算酒水不乾淨,那也不應該是身體素質最好的許定倒地昏迷。
謹慎的許二叔又找來族裡的一個傻子和一個二愣子,讓他們也喝這壺酒。
兩人喝了後並無異樣。
傻子還說他還想喝!
許二叔倒了一點,自己嘗了一口。
只是一般美酒的味道,雖然沒有苦味,但也很酸澀。
喝了後自己也沒事。
酒是正常的。
只能是人的問題了。
許二叔放下酒壺,長嘆一口氣。
天色漸晚。
韓胤估摸著時間,有些不耐煩道:「準備好了嗎?」
馬夫連忙端起一隻黃金耳杯,恭敬道:「剛好,剛好!」
「和上次一樣,我把摻了麻沸散的酒水,用細毛刷均勻塗抹在了杯子裡,待其晾乾,再行塗抹,如此已塗抹了七遍!」
韓胤拿過黃金耳杯,放在燈火下仔細端詳了片刻。
雖然耳杯內壁有極其細膩的粉末,但不仔細看很難發現。
韓胤點了點頭:「走吧!」
兩人走到正堂,正見幾個穿著怪異的巫醫圍著許定的床榻手舞足蹈。
許褚則跪在許定榻前,眼珠不帶轉的看著自己兄長。
許二叔和許四叔都在,見到韓胤上堂,臉色各異。
許二叔不明所以,許四叔則是有些尷尬地笑著。
「下去,快下去!」
許四叔朝著巫醫們吆喝道。
「呵呵,讓韓從事見笑了,我們這些鄉野農人,沒法子只能求神拜天了,可不是不相信你的診斷,你可千萬別見怪!」
韓胤擺了擺手:「無妨,子不語怪力亂神,天子諸侯尚豢養巫醫,何況咱們。」
「那就繼續?」
「繼續!」
巫醫們繼續施展開自己的本事,試圖給許定招魂納魄。
等一場儀式下來,許定不出意外的沒有反應。
許二叔嘆了口氣,揮了揮手,讓巫醫們繼續到門外去招魂納魄了。
「可是招待得不滿意?讓韓從事過來興師問罪了?」
韓胤搖了搖頭:「非也!我只是擔心許壯士,特來看望他的情況。」
好在他沒醒!
韓胤心說。
「讓韓大人擔驚了!」許四叔拜了一禮。
「噢對了,我剛才想起來,華神醫當時在為我家公子治病時,曾囑咐府上下人,用黃金和玉質的器皿盛水給我家公子喝。」
「好像說金玉之器,含有天地精氣,可使人魂魄不散。再配合藥引,就能使人魂魄返軀,得以起死回生了。」
「只是可惜,華神醫當時治療離魂症的藥方,在下就不得而知了。」
韓胤煞有其事道。
許二叔和許四叔一聽臉色就變了。
「此事當真?」
許四叔急忙追問道。
「當真又如何,咱們小門小戶,哪裡找黃金和玉質的器皿?」
「別說是黃金了,就算是白金和赤金做的器皿,我們都只是聽過沒見過!」
許二叔冷冷道。
許四叔著急道:「那就用銅釜熬水,一個不行就十個,熬十大釜水,熬到只剩一碗水給大虎喝!」
「何須如此大費周章,在下此行剛好就帶了金銀玉器來!」
韓胤一揮手,身後的馬夫立刻雙手奉上了那隻塗抹了麻沸散的耳杯。
黃金質地的耳杯,在燈火的照映下,熠熠生輝。
許二叔和許四叔當場就驚了。
就連跪在許定塌前,兩個時辰一動不動的許褚,此時也轉過了頭。
許四叔雙手使勁在自己身上擦了擦,這才敢接過黃金耳杯。
「這真的是黃金耳杯,二兄你看!」
許二叔的雙眼早就被黃澄澄的耳杯給定住了。
「別晃了,我沒瞎,讓我看看!」
許二叔接過黃金耳杯,臉上的神情變了又變。
還真是黃金質地的,不是白金,也不是赤金!
是諸侯王才能使用的黃金耳杯!
秦漢兩代,皇帝賞賜臣子動輒千金萬金,但這裡的金,並不就是黃金。
金,這個字一開始是「金屬」之意。
早期鑄刻在青銅鼎上的銘文,又名「金文」。
只是隨著冶煉技術的提高,更多的金屬被發現,金和銅才慢慢分開。
漢代有三金,黃金、白金、赤金。
黃金是黃金,白金則是白銀,赤金則是黃銅。
而錢幣,又分上幣和下幣。
黃金和白銀屬於上幣,因為漢代的金銀比較稀有,因此只作禮儀賞賜,類似於後世的紀念幣,並不會真正流通。
在市場上流通的,是銅錢,也就是下幣。
所謂賞千金,往往是賞賜等值的銅錢,為了好聽好算,統一說成賞金。
極少情況下,也會賞千斤黃銅。
金銀上幣被賞賜後,受賞賜者一般可以自行熔鑄成器皿,以顯示身份尊貴。
但這裡面又有極其森嚴的等級劃分。
黃金器皿,只能諸侯王或天子使用!
縱使漢末幣制崩壞,但黃金質地的器皿,也是極其少見的!
也難怪許二叔和許四叔如此震驚。
但心靈受到最大衝擊的,還得是許褚!
自己白天才拒絕了對方的贈禮,然而到了晚上人家不計前嫌,主動拿出來讓自己用。
自己真是個痴兒!
如果當時韓胤受氣,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那等自己哥哥犯病,誰又能救得了自己哥哥?
自己差一點就害了哥哥!
嗵!
許褚的虎頭重重磕在地上。
「請大人藉此物,救我哥哥一命!」
「許褚願以身報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