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北宮伯玉的腦袋大(下)

  河湟羌是指所有生活在河湟谷地的各個羌部,破羌臨近允吾,是河湟羌最東面的大部族,燒當羌臨近青海鹽湖,是河湟羌最西端羌族大部,河湟羌東西兩大部決議要造反,夾在中間的各部族就算不願意造反,他們也沒有話語權,否則,就會被破羌、燒當羌東西夾擊,就會滅族!

  但洛都羌與其他羌部又有稍微區別,洛都羌與破羌太近了,兩族平時就摩擦不斷,若不反抗,一旦漢兵前來,自己必死。閱讀

  韓遂、李文侯等人知道洛都羌與破羌之間的恩怨,心下暗自大罵北宮伯玉的愚蠢,都到了這種地步,拿出些牛羊又如何?

  北宮伯玉心下惱怒,又暗自後悔,後悔沒能先弄死眼前的混蛋,可他又哪裡知道,今日的造反應該延遲三年的,應該先斷絕了鹽路,只有商路斷絕,所有人的日子都不好過,都不滿時,才能水到渠成造反。

  提前造反,各部族還未陷入困頓,各家還有些存糧,自是不願意現在就鬧騰。

  韓遂知道各部的心思,皺眉說道:「事情到了這一步,大家也只有齊心協力共渡難關,只有拿下金城塞,只有讓朝廷知道我等不惜拼死一戰,大家的日子才能好過些。」

  羅何默默點頭,他知道,若北宮伯玉、燒當老王沒有殺了太守陳懿,事情還有緩和餘地,朝廷還能像招撫益州板楯蠻那般招撫,可殺了太守,霸占了金城郡治所允吾後,漢庭就算不想出兵征討都不能。

  到了這一步,除了拼死一戰,就只有砍了北宮伯玉、燒當老王腦袋,只有用廳堂內一干人的腦袋換取朝廷的諒解,可北宮伯玉、燒當老王的腦袋就是這麼好砍的?

  河湟諸羌部已經沒了退路。

  羅何點頭,贊同了韓遂話語,但他卻依然冷臉開口。

  「先生說的沒錯,事情到了這一步,咱們也只有齊心合力拼死一戰,可造成如此局面的卻不是我洛都部,而是破羌!是燒當羌!」

  「我族兒郎可以拼死一戰,但所需糧食、輜重,必須是他們所出!」

  就在北宮伯玉欲要惱怒時,一名粗豪漢子上前。

  「羅何說的沒錯,破羌、燒當羌事前沒有與咱們商議,更沒有同意他們殺陳太守,若要咱們拼命,就要拿出糧食、牛羊!」

  粗豪漢子開口後,十餘個頭領默默點頭,原本還惱怒不已的北宮伯玉,看到這一幕也冷靜了下來……

  「可以。此次用兵所需,皆由我破羌、燒當羌所出……」

  燒當羌老王一聽要自己部族出納錢糧,不等北宮伯玉話語說完,大手一擺。

  「要出你破羌出,我燒當羌沒有牛羊!」

  「你!」

  北宮伯玉瞬間臉紅脖子粗,心下也不由後悔起來,後悔不該如此衝動殺太守陳懿,鼻息一陣粗重後……

  「哼!」

  「燒當老王,我破羌可以拿出全部錢糧、牛羊,但你燒當羌必須聽老子的,各部也得聽老子的!」

  羅何與十餘名頭領對視了一眼後,看著北宮伯玉說道:「你破羌若出所有糧食、輜重,我洛都羌聽你的也沒問題,但事關生死時,必須要由所有人同意。」

  「你!」

  北宮伯玉呼吸一陣急促,又像是想到了什麼……

  「好!」

  「就依你們!」

  北宮伯玉開口,燒當老王也鬆了口氣,面上神情也緩和了許多,卻又像是不願低了北宮伯玉一頭,看向羅何冷哼一聲。

  「哼!」

  「既然牛羊糧食都給了你們,是不是該商議出兵金城塞的事情了?」

  北宮伯玉對燒當老王之前的「背叛」很是不滿,見他又要爭奪話語權,更是陰沉著臉開口打斷。

  「此事不急,先幹掉積石山那幫混蛋才是正事!」

  眾人一聽要先幹掉積石山馬匪,全都相視不語。

  過了好一會,也沒人開口,北宮伯玉心下有氣,看向韓遂。

  「文約兄可有計策?」

  韓遂心下嘆息,沉默了片刻,嘆氣道:「此時已經下了雪,想要攻打積石山是極為困難的,韓某還是覺得,儘可能的曉以大義。」

  「曉以大義?那幫該死的馬匪素來無仁義,若無大利,又如何可說服?」北宮伯玉很是不滿開口。

  李文侯皺眉道:「此時正值冬季,想要出兵積石山確實困難,李某贊同文約兄話語,當趁著漢軍尚未前來時拿下金城塞,否則,一旦讓漢兵增援金城塞,北地郡、安定郡各部羌眾就會作壁上觀,僅憑咱們兩三萬人,是很難擊敗漢兵的。」

  宋揚默默點頭,與邊章對視了一眼後,說道:「只有拿下金城塞,北地郡、安定郡各羌部才會加入咱們,旬日間就能擁兵十萬,堅守金城塞與漢兵廝殺也好,擁兵十萬與朝廷議和也罷,咱們都有足夠的籌碼,可若不趁此時奪下金城塞,咱們就只能被動挨打。」

  北宮伯玉又豈能不知道金城塞的重要性?可他更知道積石山匪眾的尿性,若不能壓服,心下總是不安。

  邊章好像知道他在擔憂著什麼,勸解道:「積石山只有五千賊人,咱們可以在允吾城留下五千卒,再加上咱們拿下金城塞,坐擁十萬卒後,積石山自是不敢招惹咱們。」

  「積石山實乃貪利且欺軟怕硬賊人,只要咱們擁兵十萬,再加上允吾城內有五千卒,到了那時,咱們只需要遣一人前往積石山,必可輕易說服那孟都,必會趁機過河關塞殺入隴西郡!」

  「積石山殺入隴西郡,劫掠隴西郡也好,與我軍前後夾擊朝廷大軍也罷,都是極好的結果,可若把他們逼急了,投靠了朝廷,那才真的麻煩了。」

  眾人一陣點頭,現實很明顯,此時正是滴水成冰的冬天,積石山地形複雜,出兵少了,不一定能打得過,出兵多了,僅輜重就是個極大的麻煩。

  積石山窮的叮噹響,想用搶的法子補足糧食輜重是肯定不成的,再說了,他們打不過可以逃,可以逃入隴西郡,成為朝廷的羌胡義從,那才是真的麻煩了。

  北宮伯玉心下不安,猶豫再三後,不得不苦笑點頭答應。

  「就依諸位,允吾城……就麻煩了李兄。」

  李文侯神色鄭重道:「還請北宮兄放心,李某絕不會讓積石山賊人越過允吾城一步!」

  北宮伯玉無奈,也只能將積石山扔到一邊,商議起金城塞事情來,廳堂內再次陷入激烈爭吵中。

  金城塞是通往西域重城,城池極為堅固,僅憑河湟羌兩三萬人是很難短時間內奪下金城塞的,更何況,誰都不想大業未成身先死,爭吵的也尤為激烈。

  董虎是不知道允吾城內激烈爭吵,但他知道,北宮伯玉、燒當老王肯定會防備積石山,無論是積石山的數千馬匪,還是漢兵分出一側翼入積石山,河湟諸羌一定會防備積石山,一定會不住對積石山施壓,以此獲得積石山的臣服。

  董虎知道積石山與河湟羌的不同,看似是羌人聚集地,實際上只是被河湟谷地驅逐出去的一些破落戶,他們沒有穩定族地,沒有可靠的族人,只能相互爭鬥,相互掠奪,想讓他們臣服,除了強大武力外,就只有付出足夠的利益。

  河湟羌每每反叛,說是反抗朝廷的稅賦、征役,實際上並非如此,這就跟兩個孩子打架,一次怪他欺負你,兩次、三次……難道次次都因為他人的錯?

  誰都知道西北人悍野,誰都知道逼急了西北暴躁漢子,就會半夜翻牆殺人,更何況還是每隔一二十年,就會爆發一場蔓延數郡的羌人反叛,難道那些官吏真的貪婪到了不要命的地步?

  說宦官如何的貪婪,如何的讓羌人活不下去,可宦官真正執掌權柄才幾年?自大將軍梁冀身死後,宦官才逐漸手握大權的,可東西羌自大漢立國始,究竟反叛了多少次?

  沒人能知道,大大小小的反叛太多了,但董虎知道,大漢朝堵住了河湟羌向外發展的口子,正如允吾城堵在了河湟羌的出口一般。

  董虎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不可能用這個時代人的眼光去看待問題,羌人部族首領與世家豪門一般無二,他們幾乎占據了河湟谷的所有土地、牛羊,下面族群不滿,不滿日子越過越窮,不滿怨氣總要有個出氣口吧?出氣口又在哪裡?

  除了大漢朝外,別無他人!

  當然了,這也只是一方面,很多時候,羌人反叛與漢民有關,是當年王莽篡漢時,強行把無數漢朝罪民遷入河湟谷地的結果。

  罪民本就心有怨氣,河湟羌又不是個安分的主,兩相加持下,可不就成了這般?當然了,也不是所有羌人都是這般,也還有無數羌人心向大漢朝,當年段熲砍殺無數東西羌人腦袋,使用的就是過萬羌胡義從,就是使用羌人義從砍羌人腦袋。

  羌人比較混亂,也比較分散,是大漢朝不斷平定河湟羌過程中,不斷割裂分散安置的,北地郡、安定郡、隴西郡、漢陽郡、武威郡、張掖郡、酒泉郡、敦煌郡,以及并州西河郡、上郡都有安置過打散的羌人,還有些是河湟羌被迫登上高原求活的。

  羌人遍布大西北,但他們都是一個祖宗,都是出自河湟羌,也因此,一旦西羌反叛,整個西北都不怎麼安穩,全跟著燒殺搶掠,也成了大漢朝的老大難。

  董虎經常走河湟谷地販鹽,對這些事情了解的多些,知道河湟羌人的尿性,看似呼啦啦一窩蜂的造反,可若第一時間迎頭猛捶一頓,一準又一窩蜂四散而逃。

  積石山是把刀子,是一把可以直刺河湟羌胸口的刀子,與羌人打了一輩子交道的董卓清楚,本就是河湟羌人頭領的北宮伯玉更是了如指掌,當孟都信件送入臨洮後,看到孟都信件里的不安,董虎也只能獨身前來積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