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眾人臉上的不自然,蒯越笑著解釋道:「甲字號的地方都屬於機密,倘若沒有主公手令,便是我也不能靠近,若是有人強闖或者潛入,一律視為窺探軍情密報,這裡的軍士可以直接格殺,之後追查,相關之人輕則問斬,重則株連三族,這類事情其實之前就發生過,只是當時劃分還不明確,現在被主公以甲等標明。」
聽了解釋,很快就有人想到了什麼,問道:「軍師說的莫不是一年前,賄賂守衛,想要竊取造紙之術,結果全家都掉了腦袋的那一次?」
蒯越點頭,眾人恍然,再看向門口上那個「甲」字的時候不由多了幾分敬畏。
跟著李易走進大院,裡面傳來了一陣咣當咣當的聲音。
因為剛剛過年,之前經過的那些工坊並沒有人在做工,眾人一路走過來都很安靜,而這裡動靜很大,並且還有人聲,顯然,是有人在裡面忙活的,哪怕過年也沒有停歇。
李易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走著,同時指了指兩邊被隔開的小院道:「左邊是造紙的,右邊是連弩的作坊,不過這兩樣東西我就不介紹了,大家應該都有所了解。」
郭嘉笑道:「嘉查閱了往年荊州帳冊,僅僅是白紙一項所得,就抵得上往年荊州全年稅收,甚至超出些許,這還是作坊規模有限,且因為戰事的緣故諸多地域銷路不暢,否則……」
郭嘉搖了搖頭,後面的話他沒法說,因為數目實在太大,大到了他都算不清的地步。
眾人紛紛點頭,紙張的價值與表現他們有目共睹,還一些了解內情的人更是知道紙張售賣的時候李易心有多黑,對外銷售的部分都是以成本價的上百倍在賣,那種賺錢的速度,看著都叫人心顫。
前段時間被李易調回襄陽的伏德最近正是意氣風發,聞言忍不住打趣道:「如今辦公文書,用的都是紙張,確實是方便的緊,只是想想一筆下去,抵得上一天的俸祿,就有些心疼的緊。」
李易在前面聽到,心中暗道何止是一天的俸祿,像伏德這個級別的,一道政令動輒就會影響成千數萬人的生計。
不過李易也沒有說什麼,畢竟玩是笑話,除非他有心故意針對,不然不用盯那麼緊的。
「紙張,雖然輕若鵝毛,卻為國之重器啊!」
蒯越也插了一嘴,給紙張定義了一個新高度。
「軍師所言甚是,不過,叫我說,除此重器之外還有利器,便是那十發連弩了。」
這次發言的是徐晃,徐晃很是感慨,看向隔牆的連弩作坊,說道:「這次北上,連弩實在功不可沒,先在兗州建功,之後又在青州協助主公奠定勝局,若無連弩,我軍雖然依舊必勝,但起碼要多出好幾千的傷亡。」
眾人紛紛點頭,尤其是跟著李易回來的那批人,更是深有體會。
徐晃繼續說道:「兗州戰後,打掃戰場,我瞧見一個中年士兵將連弩放在地上,跪下對著連弩下拜,我心中好奇,問他這是做什麼,那人回答,連弩兇猛,救他性命,做人不能忘本,應當拜一上拜。」
郭嘉忍不住笑了出來,問道:「公明是如何回答的?」
徐晃答道:「我說這連弩是主公與黃夫人造出來的,讓他找機會拜一拜主公和黃夫人。」
眾人又是一陣鬨笑,然後看向了走在最前的李易,不過李易沒有回頭,他們便慢慢的將視線落在了吊在人群後面的黃承彥身上。
同時,他們的目光也漸漸的多出了幾分尊重,還有羨慕。
李易得荊州之後,不是留在襄陽,就是在外征戰,對於南陽的書院只能遙控指揮,雖然威望不減,但書院事務的主要執行權利都落在副院長的身上。
隨著蔡邕被調往豫州,後來安排過去的陶謙又只是個面子工程,所以,在書院的管理上,除李易之外,黃承彥就成了當仁不讓的第二人,權柄非常重。
今日這些官員家族中基本都有子弟在書院那邊,即便現在沒有的,將來也會有,所以,沒人願意得罪黃承彥。
但是,這還不足以讓他們對黃承彥敬畏,更別提羨慕,真正起到這一作用的,是人家生了一個好女兒。
造紙,連弩,這兩樣目前對李易影響最大的事物,雖然主題和框架,包括開端都是李易點出來的,但真正讓這些構想成為現實,並展開批量生產,產生收益或者實戰效果的,卻是黃月英。
因為人家,多少讀書人不用再捧著厚厚的竹簡?
因為人家,多少將士不需要用血肉之軀硬抗對面的衝鋒,只是幾輪連弩的箭雨就將對方打的潰不成軍?
這一切一切,都為黃月英博得了極高的威望,無論是文官士子,還是武將兵卒,都是如此。
但黃月英畢竟是女子,又順利的成李易的學生進階到了夫人,眾人再是膜拜,也不可能去找黃月英,於是,許多的榮耀都落在了黃承彥的身上,給老頭子加上了一層又一層的光環。
這讓所有人都對黃承彥充滿了羨慕,雖然跟李易聯姻的世家很多,但多是依附,唯獨黃家不一樣,人家的女兒自己就非常爭氣,讓許多男兒都自愧不如。
在巨大的名望面前,黃承彥也確實飄了幾天,但智者就是智者,黃承彥很快就冷靜下來,還親自找到李易,請李易取消了以黃月英命名連弩的想法。
這件事情傳出後,黃家父女更是再次被人讚揚,但也有聰明的人看出,黃承彥是不想讓黃月英與伏壽爭將來母儀天下的位置。
與曾經發生過的一些風波不同,黃月英的名望是實打實的,支持者很多,是真的有競爭的實力的,但人家主動放棄了。
其中原因剖析起來很多,但總之,黃家父女二人的品德與才能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可與敬重,這點即便是蒯越也比不了。
見眾人都看著自己,似乎想要聊連弩的事情,黃承彥揉了揉鼻子,乾咳一聲說到:「有件事大家可能還不清楚,恰好今日人多,都是同僚,老夫正好給大家透個信。」
果然,黃承彥這麼一說,眾人的注意力直接轉移。
黃承彥微微一笑,繼續道:「主公年前交代老夫,要在南陽書院建一個印書局,用白紙刊印天下書冊,而且,正如主公當年所言,『為往聖繼絕學』,主公特意叮囑,一冊書若有百頁,只以十頁白紙計價,可謂是在賠錢賣書,就是為了傳遞學問,開民智,不使聖人之學斷絕!」
一聽是這種事情,當即就有人忍不住問道:「敢問先生,這些書冊幾時能夠購買?」
其餘人也是躍躍欲試,不管是真心追求學問,還是給李易捧場,全都不願落後。
黃承彥嘿嘿一笑,然後一本正經的說道:「首次刊印,都是經典之學,不過數目有限,所以,幾時能買到,老夫也說不好。」
眾人一愣,印書局放在書院,黃承彥是副院長,這種事他怎麼可能不知道?
正當眾人納悶,黃承彥又是一聲咳嗽,老臉微紅,繼續說道:「不過,若是有人家中藏有孤本,珍本,或者其他難覓的書冊,可拿來書院讓印書局借鑑一二,然後嘛,老夫徇私贈送幾本新刊印的書冊,倒也不是不可以。」
聽罷,眾人先是一愣,然後便是失笑,明白黃承彥是瞄上了他們家中的藏書。
而且,不難看出,這也是李易的意思,只是李易不好意思開口罷了,乾脆就找個由頭讓黃承彥來出頭。
蒯良摸了摸鬍子,笑道:「黃兄應當知道,我蒯家的藏書在荊州不敢說是首屈一指,但也絕對前列,若是我將書送去了,你回禮不夠,我可不依啊。」
黃承彥嘖嘖一聲,不屑道:「這是印書,你當是抄書?」
伸手比劃了幾下,黃承彥有些得意的道:「只要排好板子,上好墨,一眨眼就是一頁,那速度,可是比看書都快了十倍。」
蒯良眼中閃過一抹好奇,拱手道:「這麼說來,越要親自往南陽走一遭了?」
「你儘管來便是,只是到時候可莫要驚得合不攏嘴。」
黃承彥與蒯良說笑,其餘人則是在盤算著自家有什麼能拿得出手的書冊,畢竟有李易的意思在其中,繼續藏著掖著難免太小氣,而且,印書局的第一批書,他們也想要搏個彩頭。
眾人說笑的功夫,李易已經走到了發出轟隆聲響的地方,還不等李易進去,一個女子就自其中迎了出來,正是對造紙與連弩出力甚大的黃月英。
「夫君!」
看到李易,黃月英抿嘴淺笑,如今的她雖然做了婦人打扮,看上去溫婉了許多,但眸子中卻絲毫不減與李易初見時的靈動與聰慧,而且,隨著稚氣的褪去以及見識的增加,黃月英儘管還不到雙十,但已經有了獨屬於她的那種知性韻味。
「等會說完事情,你坐我馬車,一起回家。」
李易走到黃月英身邊,低聲說了一句,然後站定,轉頭看向身後那些官員。
「見過夫人。」
眾人沒想到黃月英也在,當即安靜了不少,齊齊一禮,然後看向李易。
黃月英對著眾人福了一福,然後向李易說道:「之前就有了進展,現在雖然還不能實用,但簡單演示已經足夠。」
「那好。」
李易點了點頭,然後吩咐道:「諸位,隨我來。」
眾人滿心好奇的跟著李易進入小院,只見其中除了給黃月英做護衛的十來個女劍士之外,還有七八個中年匠人,以及一個水桶大小的鐵疙瘩。
那鐵疙瘩模樣很是古怪,下面燒著火,裡面咣當咣當亂響,噴著白煙,中間有一根木棍連結到了對面的水槽,那木棍也不知是怎地,不停的轉動,通過一個半人高的縮小版水車不斷的將水槽的中的水汲出。
所有人都是頭一次看到如此新奇的一幕,李易也不著急解釋,任由他們到近處觀看。
「這是如何動起來的?難不成裡面藏有活物?」
「不可能,沒看到下面燒著火,連水都燒沸了,碰都碰不得,什麼活物能在裡面存活?」
「不是活物,難道是機擴,墨家的手段?」
「無論是活物還是機擴,某倒是覺得,關鍵是下面的炭火。」
「依據何在,要不你燒一個給我看看?」
……
眾人議論紛紛,就連郭嘉、蒯越、荀攸這些聰明人都是滿臉的驚奇,因為這個物件他們也是頭一次看到,至於分析其中緣由,那就更別提了,縱然學富五車也只能一頭霧水。
最終,所有人只能看向李易,想看看李易會怎麼說。
李易微微一笑,拉著黃月英上前,指著面前正在不斷漏氣的蒸汽機,說道:「當初我觀人燒茶,看到水燒開之後壺蓋跳躍,便突發奇想,準備造出一件奇物,後來我與月英講了此事,斟酌之後覺得可行,便尋了這幾位工匠。」
李易看向一旁有些緊張的匠人,笑著對他們點頭致意,然後說道:「眾人齊心協力,用時大半年,經過數十次嘗試,不斷失敗,不斷改進,到現在終於有了今日這個半成品。」
說道這裡的時候,李易也是頗為唏噓。
他是穿越者,腦子裡有著許多的奇思妙想,似乎可以輕易的推動社會的進步,但許多事情只有真正付諸行動,才會發現其中究竟有著多少的難處。
尤其是李易不會蓋高爐,不會煉鋼,不會燒玻璃,也不會配水泥,甚至抓個硫磺放他面前他也認不出來。
所以,李易只能放慢腳步,尋找合適的匠人,提出目標,布置任務,給出思路,讓這些兩千年前的工匠們去尋找,摸索,一點點的向著他定下的目標接近,完成,最終超越。
只是這個過程卻是非常不容易的,就說面前的蒸汽機,這東西炸傷人都不是一次兩次了,這次漏氣漏的厲害,也是李易特意交代的,生怕他的文臣武將被這鐵疙瘩給一鍋燴了。
看到李易臉上的悵然之色,眾人不禁心生疑惑,黃月英注意到這一點,輕輕碰了碰他,李易當即回過來神來,晃了晃腦袋,繼續說道:「那些太細節的東西,暫且先不提,諸位只要知道,以烈火在外灼燒,此物就能工作,帶動外面槓桿不斷運動,只要火焰不熄,再適當的往裡面補充清水,此物就不會停歇,而被他帶動的水車,同樣運轉不停,呵呵,諸位,你們說說,此物比之白紙,連弩,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