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4章 以死謝罪

  隨著孔融與劉繇的撤離,豫州兵本就微弱的抵抗在李易那仿若洪流一般的衝擊下,很快就土崩瓦解,李易旗號所到之處,對方不是一擊即潰,就是主動跪地請降。

  當然,也有抵抗頑強的,比如樊能所率的那一支人馬,很是阻擋了賀齊一陣,即便後來被賀齊以優勢兵力打敗,但也是敗而不散,

  賀齊倒是可以將樊能徹底拿下,但礙於李易的軍令,無法對其追,使得樊能可以繼續在戰場上輾轉糾纏,為孔融和劉繇爭取時間。

  樊能甚至一度衝到了陳到那邊,陳到同樣是能夠擊敗,卻無法將其擊潰,直到不幸撞上了從許家莊趕來支援的張繡和許褚,這兩人本身武藝就不用說了,麾下還是不受約束的機動部隊,於是,樊能最終飲恨。

  樊能的戰死,基本宣告了這場夜襲戰的戰鬥結束,只是因為逃遁的豫州兵實在太多,戰場還比較混亂,所以暫時還不能完全畫上句號。

  但李易並不著急,在大局已定的情況下,李易並不擔心那些逃兵還能翻起什麼風浪,而且大晚上的,李易也不好收攏敗兵,於是便下令讓少數兵馬巡視四門,堵住敗兵不讓他們回城。

  至於孔融,李易則是隨緣,碰到了就抓,碰不著就算了,對他並沒有過多的額外關注。

  因為孔融實在是沒威脅,跑了有如何?

  甚至說的不好聽一點,有孔融在的地方,其兵馬的士氣只會更加低迷。

  當然,孔融也可以逃離譙縣,但只要孔融敢跑,李易就敢放著譙縣不打,然後大肆宣傳,讓所有人知道,城池未破,殘兵敗將還在堅守,而孔融這個大儒卻貪生怕死的先溜了,到時候莫說孔融的臉皮掛不住,便是朝廷也會把他擼下去,

  之後李易讓各部兵馬輪換回營休息,一應雜事全都等到天亮再說,不過李易本人興致卻是很高,沒有絲毫的困意,再加上這裡又沒人能威脅到他,李易便帶著親衛奔走在戰場間,慰問受傷士卒,順便了解戰場情報。

  雖然確切的統計還沒出來,但就李易暫時掌握的來看,結果還是非常喜人的,算上許家莊那邊,這一戰李易一方戰死,以及各種減員一共不到千人,有磕碰小傷的人倒是不少,但那些都不礙事。

  豫州兵的確切傷亡不好估算,李易這次用兵的主旨不是殺人,而是沖陣,豫州兵並不是被打敗的,而是被衝散的,大部分死傷也是他們自己在混亂中造成的,因此短時間內很難以統計戰場數據。

  但對於孔融來說,最少減員一萬五千人是肯定的了。

  這麼算下來,譙縣城中最多還有五千兵馬,只要李易別犯下殺俘或者挖人祖墳這種天怒人怨的事情,城中的兵馬也好,百姓青壯也罷,已經很難再組織起來了,

  而且李易還從俘虜口中得到證實,孔融果然是懷疑了太史慈,解除了太史慈的兵權,將之軟禁在家,如今張英與樊能先後戰死,孔融麾下不僅缺少士兵,連撐門面的將軍也沒了。

  除非孔融能拉下臉重新啟用太史慈。

  可孔融好意思麼?

  更何況現在的情形已經不是開戰之初,別說太史慈了,就算是給孔融一個楚霸王,照樣回天乏術。

  短暫的夜晚過去之後,天色漸漸放明,李易的大軍開始歡歡喜喜的整理他們的戰果,而一牆之隔的譙縣城池中,卻完全是另外一種風景……

  太史慈迷迷糊糊的睜開眼,輕吟了一聲,下意識的想要起身,可他剛剛仰起身子,就感覺渾身酸痛,腰背無力,連掙扎都沒有,就直接又倒了回去。

  陌生的不適感讓太史慈稍稍清醒了一些,他晃了晃腦袋,然後又看看周圍的環境,這才想起,昨夜他心中鬱結,便在院中飲酒,一個人喝著喝著就醉了,那些看守他的人或許看到了,也或許沒看到,反正沒人管他,太史慈就躺在院子裡睡了一夜,地面潮寒,又吹了一夜的風,自然身體不適。

  「哈——」

  太史慈上身動了動,卻發現還是用不上力,嘆了口氣,又躺在了地上。

  但只是過了一會,太史慈就再度睜開眼睛,皺了皺眉,因為他好像聽到有人在哭泣。

  太史慈想了下,他好像就是因為聽到有人哭泣,所以才醒來的。

  莫名的,太史慈一陣心煩,身子微微傾斜,手臂在地上一撐,緩緩站了起來。

  太史慈的身體晃悠了一下,既有受寒的不適,也有宿醉的暈眩,他用力的捏了捏眉心,不禁苦笑,活了二十多年,還是頭一次喝這麼多,這麼狼狽。

  慢悠悠的去茅房方便了一下,然後太史慈也沒打理自己,就這麼頭髮散亂,一身灰土的離開了院子,他先是向左右望去,有些奇怪,因為被孔融安排來監視他的人,不知何時竟然全都不見了。

  「難道……」

  太史慈最初以為是孔融主動把人給撤了,但轉念一想不對,那不是孔融的做事風格。

  孔融有些固執,好面子,不會輕易認錯,但孔融也很認真,只要他確實知道是自己錯了,一樣會坦然面對,光明正大的道歉,而不是現在這般靜悄悄的。

  一時想不通,太史慈便不去想,他又順著街道往哭聲的方向望去,這才發現,哭泣的人不是一個兩個,而是好幾十個人,其中多是老人和婦人,許多太史慈都都認得,知道他們都是附近的街坊鄰里。

  太史慈生的高大,很快他就被那些百姓注意到了,其中幾個人似乎說了些什麼,然後便紛紛往太史慈這邊跑了過來。

  太史慈不解,正要問一問,就見一個婦人直接對著他跪了下去,然後後面的人竟然全跟著跪了下去。

  太史慈大驚,瞬間清醒了大半,急忙俯身虛扶道:「諸位這是作甚,這……這實在是折煞某了。」

  太史慈是個比較在意禮法的人,或者說他比較守規矩,而面前這些人裡面許多論年紀都比太史慈高了一輩,甚至兩輩,他們的大禮太史慈是真的不敢受。

  然而百姓們卻是沒有起身,那為首的婦人眼巴巴的看著太史慈道:「太史將軍,救救我家大郎吧,老周家就這一根獨苗,要是他沒了,我如何對得起他爹,將軍救救他吧!」

  「還我家那小子,他可是個規矩人,將軍還稱讚過他的,可現在,嗚嗚……」

  「我家的那個小孫兒,他父親去的早,他就是我的命啊!」

  「太史將軍……」

  ……

  眾人忽然的哀求讓太史慈一頭霧水,心中卻是莫名的有些慌亂,大聲道:「諸位有話慢慢說,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情,還請詳細道來,大家都是街坊鄰里,若是某能夠幫襯,自然不會袖手旁觀。」

  見太史慈沒有撒手的意思,眾多百姓都是鬆了口氣,覺得眼前有了希望,那婦人人擦了擦眼角,看著太史慈悲悲切切的道:「昨日使君帶著人出城與襄侯交戰,然後……然後不知怎地,剛剛出城就打了起來,外面動靜嚇人,兒郎們想要回城,城門卻是忽然關了,將人都給關在了外面,最後,最後……那好些人,一個都沒能回來,也不知現在是死了,還是被擒了。」

  「怎麼會這樣!」

  太史用力捏了幾下太陽穴,這才小心翼翼的問道:「昨,昨夜,使君帶出去了多少人?」

  婦人對此不是太清楚,她看向左右兩邊的人,一個老漢見狀開口道:「不知道多少人,但全城的兵昨晚差不多都在南門,裡面一大半都出去了。」

  太史慈腦袋當即就是嗡的一聲,他知道,完了。

  那些百姓不知太史慈所想,見他不語,只當他不願意幫忙了,再度懇求道:「將軍,現在那麼多人都在城外,也不知道是被殺了,還是被抓了,將軍能不能想想辦法啊,不求別的,只要給他們一條活命就行啊。」

  太史慈勉強穩定心神,滿臉無力,搖著頭,苦澀道:「這,我……我也沒辦法啊!」

  明明太史慈還很年輕,可他聲音中的那種無奈,儼然就是一個一事無成,蹉跎半生的中年人。

  太史慈追隨孔融,自然是想要好好做出一番事業的,可結果呢?

  一事無成!

  普通人遇到這樣的情況,覺得自己沒那個本事,大概也就算了,但他可是太史慈啊,哪怕李易也挨了他一箭,雖然最後李易什麼事都沒有。

  太史慈心裡太憋屈了。

  對於太史慈無奈的回答,婦人眼中的神采迅速暗淡,臉色也開始變得蒼白,但有一個老頭子卻是沒那許多的顧慮,直接說道:「外面都說將軍與襄侯有交情,將軍能不能找到襄侯,給兒郎們說說情,與襄侯作對的是孔融,不是他們啊。」

  太史慈一怔,下意識的脫口否認道:「我與襄侯並無瓜葛。」

  老漢看著太史慈,雖然面有猶豫之色,但還是小聲說道:「若是沒有,使君又為何,為何……」

  「我,我……」

  太史慈張著嘴,卻是啞口無言,找不到可以用來辯解的言語。

  「唉!」

  太史慈忽然感覺好累,身心俱疲的累。

  最終,太史慈咽了口口水,強扯出一個笑容,啞著嗓子道:「大家放心,戰場相遇,刀劍無眼,的確會有一些死傷,但襄侯名聲甚好,不會殺俘的,昨晚那麼多人,更不會殺,所以,大家放心,安心等待就好,等到了……」

  太史慈頓了頓,終究還是說不出等待城破的話,便改口道:「等豫州安定了,襄侯肯定會放他們的。」

  老漢遲疑道:「當真?之前確實聽說襄侯名聲甚好,可使君卻道襄侯殘暴,濫殺無辜,潁川府君更是滿門都被滅了,我等不過農家子弟,還如何有活路?」

  太史慈又是一陣無力,他當然知道,孔融是借著潁川的事情,故意宣揚李易殘暴,以此來打擊李易的形象,現在看來確實有了一些效果,可惜,這種效果只能讓自己人無奈。

  太史慈心中嘆息,口中再次安慰道:「放心,襄侯布衣出身,他殺的是……是貪官,他不殺百姓的,大家放心,之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說罷,太史慈不敢停留,拱了拱手,就直接快步走了。

  他怎麼都沒想到,自己居然也會有為李易開脫的時候,而且還是用污衊他人來給李易開脫,可看到那些百姓眼巴巴的模樣,他只能這樣,難不成還能說李易殘暴不仁,他們家的男丁怕是已經喪命,然後哄騙著他們去與李易拼命?

  那種坑老百姓事情太史慈干不出來,而且就算昧著良心做了,也不會對李易有什麼威脅。

  太史慈離開之後,腦子想的都是百姓告訴他的戰事,他雖然也預感到孔融抵不過李易,卻沒想到孔融竟然敗得這麼幹脆。

  太史慈昏昏沉沉的,也不知該往哪裡去,能去那裡,只是憑著往日習慣本能的往前走著,直到不小心撞到了一個人,這才回過神來,正要開口要致歉,卻是愣住了,因為他卻是不知不覺來到了孔融的刺史府附近。

  然後更讓太史慈驚訝的是,這裡圍了許多的百姓,目光所及之處便不下千人。

  太史慈大概能知道他們的來意,大抵也是為了昨夜的戰事,只是讓太史慈想不通的是,他們雖然面露悲切,卻沒有人吵鬧,這明顯不正常,想到昨夜戰況,太史慈現在哪怕看到百姓把刺史府的大門給砸了他不會覺得意外,相反,這種安靜才不正常。

  「父親,父親啊……」

  太史慈正要找人打聽一下情況,另一邊的道路上卻是忽然起了騷亂,同時還伴著一個青年哭嚎。

  這聲音有些耳熟,很快太史慈想起了這人是誰,然後顧不得別的,伸手分開百姓,往前面擠去,等太史慈來到刺史府的大門前,就看到了一個青年張趴伏在一具屍首上失聲痛哭。

  太史慈再上前一步,面色頓時大變,因為那屍首,赫然是王脩!

  「朱表,王別駕這,這是怎地了!」

  太史慈顧不得別的,趕忙半跪在王脩的身邊,這才看清楚,王脩脖頸上有一道很深的傷口,手邊還有一柄染血的長劍,太史慈記得,這就是王脩自己的佩劍。

  太史慈心中有了一個很糟糕的猜測,這時王儀也注意到了太史慈,然後他看看身後的百姓,又看看緊閉的刺史府大門,最後閉著眼睛,一邊流淚一邊說道:「昨夜大戰,父親下令關閉城門,使得兵馬不能回城,故而我軍大敗,父親他認為自己有負使君信任,更對豫州百姓有愧,所以,只能……只能以死謝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