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4章 劃地稱王,豈不快哉

  等了一會,不見張遼等人回答,李易便去看幾人神色,只見他們雖然沒出聲,但臉上隱隱可見不服之色。

  李易知道,他們不是不服氣自己,而是對朝堂上那些人不服氣。

  畢竟跟隨李易以來,一路順風順水,連袁術都打敗了,眾人心態多少都有些膨脹,或許已經覺得天下沒什麼敵手了。

  李易輕嘆一聲,說道:「遠的我就不談了,就拿文遠舉例,倘若皇甫將軍拿著聖旨,以三百天子親軍來到入豫章,恰好文遠不在,你們說,皇甫將軍有多少把握奪了豫章的兵權?」

  張遼臉色不由變了變,他本想說不可能的,但略一思索,他就不敢那麼肯定了。

  李易看著張遼說道:「文遠剛剛遲疑了,可見你也明白,這個假設若是真的,可能就危險了,唉,這不是你治軍不言,而是有些事情我們現在只能做,不能說,在打出旗號之前,我們都是漢臣,是受天子約束的,這其中道理你我明白,下面人卻是不懂,在他們看來,天子永遠聖明,天子的話也是最具威信的,除非天子不在了,或者,我不受天子約束了,這點才能開始有所改變。」

  「我這只是舉了一個例子,你們便知其中為難了,那麼,朝堂上那麼多人,都是混跡官場幾十年的人,論起關係來,我麾下官員半數以上都與其沾親帶故,平時也就算了,一旦天子到來,一旦朝堂眾臣到來,這些全都是隱患啊。」

  聽了李易的話,場面有些沉悶,李易停頓了一會,讓眾人消化,然後問道:「現在你們可明白我心中顧慮了?」

  魯肅苦笑一聲,對著李易一躬身,慚愧道:「屬下愚鈍,險些壞了主公大事。」

  張遼等人也要跟著要行禮,不料魯肅又道:「可是主公,屬下心中還有顧慮。」

  「哦?」

  李易有些好奇的看向魯肅,問道:「還有何顧慮,你道來聽聽。」

  魯肅有些擔憂的說道:「天子在長安朝不保夕,然主公一旦拒絕接納天子,天子萬一去了其他地方,比如曹操、陶謙,甚至袁紹那裡,然後對方假借天子之口挾制主公,甚至胡亂指使主公行事,肆意任命荊州官員,這對主公豈不大大不妙,又如何是好?」

  張遼等人聽魯肅這麼說,不由神色一凜,眼中浮現擔憂之色,不過李易卻是忍不住笑了,眾人見狀心中好奇,張遼更是問道:「主公為何發笑?」

  李易笑道:「我願意天子留在長安,是因為李郭二人雖然勇武,善於統兵作戰,卻無長遠眼光,必然難成大器,天子落在他們手裡,雖是傀儡,其實連傀儡都不如,故而清君側毫無意義,但是,如果天子去了其他地方……」

  李易眯了眯眼睛,緩緩說道:「益州偏遠,天子若往,漢室威信必然再受折損,今後中原將是諸侯爭霸,無人再聽天子號令。」

  「徐州路遠,陶謙暗弱,中途又全是戰亂之地,再加上有陳登、糜竺暗中安排,天子絕不可能去徐州。」

  「至於河北,那就更不可能了,袁家於天子乃是虎狼,天子絕對不會自入虎口。」

  「所以,能接納天子的也就只有曹操,孔融等了了數人罷了,然而,天子若是當真去了那邊,他們安生度日也就算了,若是想以此對我不利,呵呵……」

  李易最後的話沒有說完,張遼紛紛思索李易的意思,但魯肅反應很快,直接脫口道:「主公正好藉機清君側!」

  李易讚許道:「不錯,正是如此,既然有人想要挾天子以令諸侯,我又如何不能順勢清君側,討不臣?」

  這一下,張遼他們也明白了,對著李易深深一拜,道:「主公思慮深遠,屬下佩服萬分。」

  李易示意眾人免禮,然後說道:「關於天子的事情很複雜,我若不是……也是看不清的,你們一時想不明白也正常,這不怪你們。」

  魯肅眨了眨眼,他自然注意到李易剛才有什麼沒說出來,但是,他更加在意的是,李易對於天子那邊的態度,似乎還有另外更深層次的緣故。

  不過,李易不說,魯肅也不敢多問。

  眾人起身之後,魏延忽然上前一步,抱拳道:「主公,既然主公不答應朝廷請求,那麼想讓朝廷直接將揚州交到主公手中怕是難了,所以,主公何不……」

  魏延看看李易,又看看身邊同僚,沉聲道:「主公何不乾脆劃地稱王,如此豈不快哉!」

  李易的眉頭不禁顫動了幾下,他萬萬沒想到,魏延這冷不丁的竟然給了這樣一個建議。

  其餘人也被驚得不輕,張遼眼中雖然閃過一抹興奮,但他馬上就冷靜了下來,搖頭道:「文長此言差不妥,主公若是稱王,豈不是成為眾矢之的?不妥,大大的不妥!」

  相比張遼,魯肅就更直接了,伸手指著魏延怒道:「袁術之鑑猶在,今揚州雖然平定,但人心還未徹底收攏,袁紹,曹操都是今後強敵,此時主公應當休養生息,穩固自身,若是貿然稱王,後方必起內亂,然後朝廷只要一道旨意,中原諸侯停戰,合兵一處共伐荊州,你這是要陷主公於險地啊!」

  魯肅很生氣,幾乎是懟著魏延的臉在罵,魏延臉上的肌肉一抖一抖的,可他一個字也不敢辯駁,因為他也感覺到,自己的話貌似有些冒失了。

  李易心中也怪魏延胡亂說話,不過他倒是明白,魏延之所以如此激進,主要還是因為自己與他說了玉璽的事情,魏延已經將他當做了天下之主,於是步子就有點收不住了。

  「好了。」

  李易不想他們爭吵傷了和氣,便拍了下手,示意眾人安靜,然後看著魏延說道:「有些事情固然是好事,但也需要等候時機,否則便如德不配位,乃是取禍之道,明白麼?」

  「末將受教了。」

  魏延趕忙躬身告罪,不過他心中真正記下的卻是李易的前半句話,李易覺得稱王乃是「好事」,現在差的只是時機罷了。

  很快的,其他人也注意到了這一點,相互之間目光交流,雖然並無直接言語,但幾乎所有人都默默的將「勸進」這件事記在了心裡。

  李易並不知道這些傢伙們的小九九,頓了頓,他說道:「今日說的事情你們要多想一想,往深處想一想,不可驕傲自滿,更不要輕視長安朝堂,好了,時候不早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喏!」

  眾人應了一聲便要退下,但魏延不知想到了什麼,又問道:「主公,明日是否按照原計劃開撥?」

  李易略一思索,答道:「計劃不變,明日一早開撥,至於天使那邊,應該會跟上來的。」

  ……

  果如李易所料,第二天一早,李易大軍開撥,皇甫堅壽並沒有因為之前的不愉快甩袖子走人,而是跟隨李易的大軍向著皖縣進發,只是相比昨日,皇甫堅壽的話語少了許多,整個人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隊伍中,李易與張遼行在最前,說著軍中的一些事情,皇甫堅壽跟在後面,看著李易的背影,眼中滿是迷茫。

  他此行的兩個主要目的,不管是讓李易出兵也好,還是迎天子入荊州也罷,已經盡數泡湯,再回長安,他都不知道該如何向天子交代,因為李易當面與他講的那些藉口,皇甫堅壽是絕對不會如實回報的。

  這不是皇甫堅壽屁股歪了,要為李易著想,實在是如今天子的現狀太過艱難,李易的態度固然讓人惱火,但就立場來說,李易還是偏向天子這邊的,可一旦朝臣們與李易徹底撕破臉,保不准真會徹底的將李易推到天子的對立面。

  真的發生那樣的情況,以李易的影響力,皇甫堅壽根本不敢想像天子當如何自處,大漢的江山又該何去何從……

  這些事情皇甫堅壽越想越是揪心,然而縱使他挖空心思,也想不到丁點對策,甚至,皇甫堅壽都想過乾脆一死了之,也算是對天子謝罪了。

  可是,他家中還有老父親需要供養……

  就在皇甫堅壽感慨萬千的時候,忽聽旁邊有人叫道:「我看皇甫兄氣色不佳,可是昨夜休息的不好?」

  皇甫堅壽一個激靈,轉頭看去,原來李易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他的身邊,正笑眯眯的對他「慰問」。

  現在皇甫堅壽看到李易就來氣,昨天李易與他說的那些話,叫他輾轉反側,一直等到天快亮了,這才勉強眯了一會,今日氣色能好才怪。

  皇甫堅壽對李易拱了拱手,回望長安方向,悠悠說道:「雖然奔波勞累,但堅壽為人臣子,想到天子還在長安遭難,食不飽,衾不暖,再看看身下床榻,便愧疚萬分,難以入睡。」

  說著,皇甫堅壽轉頭看向李易,問道:「我看襄侯春風滿面,不知襄侯昨晚睡的是好,還是不好?」

  皇甫堅壽話語中的怨氣李易自然聽得出來,而且李易也非常理解,換他是皇甫堅壽,昨晚怕是當場就炸了。

  但是理解歸理解,李易卻沒有接皇甫堅壽的話,甚至連馬虎眼都不打,直接轉移話題道:「皇甫兄也知道了,讓我帶兵去長安太難太難,讓天子來荊州,我的要求朝廷也難以滿足,唉,如此一來,皇甫兄的任務便無法達成,不知皇甫兄準備如何向天子復命?」

  皇甫堅壽自己也發愁應該如何復命,不過他有心氣一氣李易,便道:「自然如實稟報!」

  說著,皇甫堅壽還看著李易的臉,想知道他到底慌是不慌。

  不過,讓皇甫堅壽失望的是,李易表情根本沒什麼明顯變化,只是點點頭,便一臉關切說道:「原來如此,但我有些擔心,皇甫兄回去怕是不好交差,甚至還要受人責難啊。」

  皇甫堅壽冷哼一聲,道:「這就不勞襄侯費心了。」

  李易搖搖頭,道:「皇甫老將軍與我有恩,今次事情又是因我而起,我豈能袖手旁觀,陷皇甫兄於險境之中?」

  皇甫堅壽微微側頭,有些嘲弄的說道:「難道襄侯是反悔了,準備救援天子了?」

  李易說道:「這倒不是,我只是覺得皇甫回到長安之後,多半會被問罪,既然如此,皇甫兄何不乾脆辭了官職,然後帶上老將軍歸隱故里,離開長安那是非之地?」

  「嗯?」

  皇甫堅壽麵露訝異之色,他本以為李易又要說什麼歪理,沒曾想,他卻是勸自己離開長安。

  而且,皇甫堅壽還真有過這個想法。

  李易繼續道:「如今長安亂局,非是一人之過,也絕非一人能夠挽回,皇甫老將軍為大漢操勞一生,功勞天下皆知,忠義之心令人敬仰,只要晚年無風無雨,今後必被世人推崇,然而,老將軍若是繼續留在那混亂之地,恕我直言,老將軍一生英明,恐最後晚節不保,所以,今次皇甫兄若能借著此事與老將軍歸隱,避開亂局,未嘗不是一件幸事。」

  皇甫堅壽低頭想了一會,雖然非常心動,但還是冷冰冰的說道:「此乃堅壽家事,就不勞襄侯費心了。」

  對於皇甫堅壽的不領情,李易也不惱火,繼續道:「若是皇甫兄願意歸隱,我可寫一道手令,讓南陽勻出五千石糧草,由皇甫兄帶回長安,雖然不多,卻可解天子燃眉之急,也算是讓皇甫兄稍微有個交代。」

  皇甫堅壽看了李易一眼,心情複雜,五千石糧草,相對他此來的目的而言,並不算什麼,對李易這個一州之主來說,同樣只是毛毛雨,但是,這卻是李易衝著他們家的面子給的,讓他交差用的。

  「多謝……襄侯。」

  最終,皇甫堅壽還是道了聲謝,然後他略微猶豫了一下,又道:「之前荊州,徐州對長安多有進貢,之前因為戰事緣故,這進貢之事也耽誤了,如今戰事平定,襄侯看是不是……」

  這件事情原本皇甫堅壽是沒打算提的,畢竟最初的目的只要達成,這件事也就不需要了,而剛剛李易的話讓皇甫堅壽再度燃起了一線希望,大事雖然辦不成,若是能讓李易繼續供應天子的用度,也算是沒有白來。

  「呵呵……」

  李易輕笑了一聲,沒有回答,而是問道:「敢問天使,我上書保舉南陽太守賈詡為揚州刺史的事情,不知朝廷那邊可有了決斷?」

  皇甫堅壽表情有些僵硬,他沒想到李易話題轉的這麼快,而且還是如此敏感的問題。

  猶豫了一下,皇甫堅壽答道:「此事,天子與朝堂眾臣還在商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