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了!
聽著曹洪這有些悲壯的聲音,夏侯淵輕輕搖頭,沙啞著嗓子問道:「我等和誰拼命?」
曹洪張嘴便要作答,但旋即就愣住了,因為,他也不知道現在該找誰去拼命。
曹洪心裡最恨的自然是呂布,背信棄義,捅了他們刀子,可如今攔在他們面前的是李易,而不是呂布。
李易的來信曹洪自然是看了,對於李易說沒有敵意什麼的,曹洪是一個字都不信,不過對於曹昂的死,曹洪起先雖然憤怒,但聽了程昱的解釋後,卻也覺得跟李易關係應該不大,因為李易一直都在徐州,沒有李易親口下令,其他荊州官員絕對不可能有膽子擅殺曹昂,而且殺了曹昂對李易也是半點好處都沒有。
所以,儘管曹洪認為李易和呂布乃是一丘之貉,都不是好人,但彼此之間的仇真的不斷大,還沒到要跟拼命的地步。
這就很尷尬了,想找呂布拼命,夠不著,跟李易拼吧,又不划算。
眼瞅著曹洪的臉漲成了豬肝色,夏侯淵知道曹洪是很難提出什麼切實可行的計策了,他只能將目光投向程昱,問道:「仲德,如今可有辦法?」
程昱輕嘆了一聲,起身道:「將軍,如今我軍形勢危急,而且,將來會如何,主要在於主公如何應對,也在於李易會如何選擇,至於將軍這邊怕是……怕是難有作為。」
程昱的話非常喪氣,說的直白點,就是讓夏侯淵聽天由命,乖乖等著李易那邊的反應。
作為一個將軍,聽到程昱跟自己說了這樣的話,夏侯淵心中是非常羞憤的,可是,他的眼光也不差,知道程昱說的不錯,如今他貌似真的是什麼都做不了,除非就像曹洪說的那樣,去找李易拼命。
沉默了一會,夏侯淵又道:「可是如何安撫將士?萬一李易故意將兗州的消息散布開來,其後果不敢想像啊。」
曹操兵馬的組成,主要都是兗州人,還有一部分是之前收編的黃巾,這些人的家眷全都在兗州,如果消息傳開,他們歸鄉心切,夏侯淵真的沒自信可以攔住。
說到這裡,相對於夏侯淵的驚慌,程昱的臉上卻是比方才多了一些自信,拱手道:「這點將軍放心,李易不會……最起碼暫時不會這麼做,不然,李易就沒有必要在言語上向將軍示好,雖然李易非是善意,卻也是想讓將軍安心,因此我所料不差的話,李易應當是想要將將軍困在承縣,然後坐等兗州戰局變化。」
曹洪忍不住說道:「就這麼幹等著麼?如今兗州已失,我們若是與孟德合兵一處,或許還能與呂布一較長短,可如果只有孟德,他的兵力恐怕已經不如呂布了,再加上臧霸也不是好相與的,呂布更是不缺供給和城池,一旦孟德戰事受阻,李易必然落井下石啊!」
程昱搖頭道:「子廉將軍錯了。」
曹洪不解道:「那裡錯了?」
程昱說道:「如果是落井下石,李易只要讓人將兗州現狀寫到書信上,隨箭矢射入城中,半日,大軍必亂,然而李易沒有這麼做,說明他要做的,並不是幫助呂布對付主公,跟也不是幫助主公對付呂布,而是讓主公與呂布處在一個平衡,彼此在兗州爭鬥不休,所以,主公如果戰事不順,我等便無需顧慮自身安慰,甚至,那時李易還會主動行個方便,任我等離去。」
「相反,一旦主公與呂布交戰時占了優勢,李易為了平衡,恐怕……那就是你我覆滅之時了。」
聽了程昱的判斷,夏侯淵和曹洪的臉色卻是更加糟糕,他們想安穩活著的前提竟然曹操的戰敗,如果是貪生怕死之人恐怕能欣然接受,但對於真正的有血性的男兒來說,卻是無論如何都不願意面對這種結果的。
兩人心中憋氣,一時說不出話來,程昱看著他們,猶豫了一下,道:「如今形勢,昱一時也沒有太好的辦法,不過,將軍要安撫軍心,我倒是有一法可行,只是……」
夏侯淵不等程昱說完,就趕忙上前抓住程昱的手臂,道:「當真?」
程昱輕輕點頭,夏侯淵急道:「還請先生快快道來。」
然而程昱卻是退後一步,躬身道:「需得將軍先行答應,無論我我說什麼,都不動用軍法,否則,我實不敢開口。」
夏侯淵如今已經是走到了懸崖邊上,根本沒想太多,直接就應道:「先生儘管直說就是,我夏侯淵願對天起誓,無論先生所言為何,全都無罪,而且其中功勞也全都是先生的,子廉就是見證!」
一旁的曹洪用力點頭,表示完全認可夏侯淵的話,畢竟對他們來說,當務之急是解決眼前困難,功勞什麼的真的只是浮雲了。
得到了夏侯淵的肯定,程昱臉上不但沒有喜色,反而是有些憂傷,輕聲說道:「如我之前所言,李易短時間內應當不會過多逼迫將軍,但紙是包不住火的,兗州的事情,就算李易不說,但長久下去,軍中將士慢慢肯定都會知曉,屆時大軍將會人心惶惶不戰自亂,而且,這可能也是李易想看到的局面,一點點的消耗我軍士氣,到了必要之時,可以輕易將我等覆滅。」
夏侯淵和曹洪連連點頭,他們都是帶兵的,知道程昱說的沒錯。
程昱嘆了一聲,道:「所以,在這種種情況之下,想讓全軍士氣高昂,其實是完全不可能了,不過,如果只是讓軍心不散的話,卻是還有一條路可走。」
夏侯淵極為道:「什麼路?」
程昱低著頭道:「一旦兗州消息遮掩不住,將軍可告訴全軍上下,就說準備歸降李易,如此,可保大軍不亂!」
夏侯淵與曹洪聽了程昱的話,齊齊驚呆,他們原本還以為程昱要說什麼妙計,哪想他竟然要勸夏侯淵投降,
這簡直……
「無恥,吃我一拳!」
曹洪對著程昱罵了一聲,然後一手猛的攥住了程昱的衣領,另一隻手便舉起要往他臉上砸去。
怪不得曹洪如此暴躁,因為他姓曹,跟曹操最鐵,程昱說出這種話就是等同背叛了,別說打程昱一拳,就是殺了他都可以。
程昱也不掙扎,就那麼踮著腳站著,似乎準備好硬挨上一下,不過,就在拳頭要打中的時候,只聽啪的一聲響,曹洪的拳頭卻是被夏侯淵給伸手抓住了。
曹洪怒道:「妙才,你為何要護著這忘恩負義之徒!」
「住口!」
夏侯淵呵斥了一聲,又用力推了一下,讓曹洪連著後退了兩步,這才轉向程昱,有些艱難的說道:「先生可是說,在迫不得已之時,假意投降李易,且不管李易是否相信,但要讓下面的將士們相信,如此爭取幾日時間?」
「唉!」
程昱輕嘆一聲,點點頭,道:「正是如此,將士們得知兗州生亂,除去擔憂家鄉親人,便是害怕主公事敗,讓他們全都沒了依靠著落,所以,將軍可以借李易之名安撫軍心,畢竟對那些士卒來說,跟著李易也不差,然後將軍再在合適時機以李易條件苛刻為由,激起將士不滿,然後拼上性命突圍,或許,這城中還能有五六千人保全下來。」
聽了程昱的解釋,原本還在暴怒的曹洪迅速冷靜了下來,且面露羞愧之色,而夏侯淵神色間卻是有些掙扎,剛剛他趕快便反應了過來,程昱不可能真的想投降李易,但是按照程昱的想法,這可是跟一般的詐降不一樣,直接連自己人都騙了,一個玩不好,不管是程昱也好,還是他和曹洪,很可能就裡外不是人了。
特別是程昱,曹操應該不會懷疑夏侯淵和曹洪,但程昱就說不準了,程昱跟隨曹操時間不長,而且人緣關係也不好,現在又有了這一出,就算他們度過了這次危機,程昱的日子可能也不好過。
夏侯淵看著程昱的眼睛,鄭重道:「先生放心,只要度過這次危難,先生今後但有需要,某絕不推辭!」
曹洪雖然沒說什麼,但也拱手行了一禮,算是對之前的衝動致歉,同時也是一個承諾。
程昱先是笑笑,旋即嘆道:「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唉,不是情非得已,我也不敢出此下策,一旦弄巧成拙,我就沒有顏面再去見主公了。」
程昱心中是非常糾結的。相對於夏侯淵和曹洪,他早就看出來了,曹操是個明主不假,但這位明主似乎格外的多疑,他這次的獻計,肯定會在曹操心中留下深刻印象。
夏侯淵並未察覺到這一點,而是就程昱的計策補充道:「無妨,而且涓兒也是李易的人了,有這一層關係在,我若說願降李易,下面的人定然不會疑心。」
夏侯淵說的很是乾脆,只是他心裡卻是很不好受,因為這樣一來,夏侯涓在李易那邊怕是就不好做人了。
夏侯淵這邊定下了假降計策之後,與李易再次默契的進入了一種既緊張又安全的狀態,但是,兗州的呂布,以及還在開陽的曹操,卻是分別有了動作。
先是呂布,呂布任命魏續為先鋒,攻打荀彧所在的任城,可就是這一座看上去平平無奇的小縣城,魏續折了兩千多人沒上去城牆,就連他自己也被荀彧的詐降給騙到了城門下面,差點被亂箭穿心。
如今形勢一片大好,卻在任城遇到了挫折,呂布大怒,重重訓斥了魏續,然後親率兵馬進軍任城,但讓人想不到的是,呂布在任城下面的表現並不比魏續號多少,攻打了一天,只有零星幾人上了城頭,但也是很快就被守軍吞沒。
陳宮見任城不好攻克,而且他也知道荀彧才幹非凡,不是好對付的,於是陳宮便建議呂布暫時舍了任城,先取夏侯惇所在的樊縣,擊敗夏侯淵後任城就是一座孤城,必然不攻自破。
陳宮的建議很好,但呂布如今正是志得意滿,現在卻被一個區區小縣城擋住腳步,守將還是個文人,並且敢在大軍面前辱罵於他,說他屢次弒主,天生反骨,這叫呂布如何能受得了?
所以呂布便沒有答應陳宮的建議,發誓要拿下任城將荀彧碎屍萬段,然而,任憑呂布對著任城如何攻打,任城就像是風雨中的小舟,儘管一直搖搖擺擺,危機不斷,但始終屹立不倒,硬生生的將呂布拖在了城下,讓後方的夏侯惇得以喘息,也給曹操的回軍爭取了許多的時間,而呂布就像是一個紅了眼的賭徒,跟荀彧卯上了。
而曹操那邊,在得悉兗州的消息,特別是曹昂的事情後,曹操直接就病倒了,留下一句撤軍便不省人事,於是大軍便在戲忠的指揮下,開始回撤,奈何軍心已亂,撤軍撤得是一塌糊塗,一直綿延了十幾里路,簡直就跟放羊一般。
開陽城裡的臧霸見曹操大軍這般樣子,起初又驚又疑,不知曹操這是在玩什麼名堂,但很快,臧霸便得到消息,知道曹操是後院失火,回家救火去了。
之後臧霸更是從抓來的逃兵口中得知,曹操已經病倒,大軍如今是一個憑藉諂媚上位的,叫做戲忠的年輕人在代管。
這時臧霸已經確認了兗州的消息是真,於是他大喜過望,只道曹操這是遭了報應,直接盡起開陽城中兵馬向著曹操掩殺過去,想要趁機重創曹操,甚至是生擒曹操本人。
然而,臧霸怎麼都沒想到,他出城剛剛追上曹操的「逃兵」,就被四周湧出的無數兵馬給沖亂了陣型,而曹操本人更是現身在了他的後方,指揮若定,哪有半點病倒的模樣?
臧霸知道自己是中了曹操的計策,萬分後悔,但為時已晚,這一戰,臧霸損兵折將,麾下精銳兵馬盡喪,要不是部下拼死開路,臧霸自己怕是也要死在亂軍之中。
逃脫包圍之後,臧霸已然被曹操殺得喪膽,過開陽城卻不敢入,直接帶著那些殘兵敗將棄城而去,而曹操卻是掉過頭來,如入無人之境一般,直接衝進了久攻不得的開陽城。
如果說之前曹操在徐州對百姓是濫殺的話,這一次卻是真真正正的屠城。
曹操大軍入城後,關閉四門,百姓出入不得,外人也看不到裡面的景象,只能聽到城中慘叫呼喊之聲整日整夜連綿不斷,城門處血水不斷淌出,浸透了城門,也染紅了護城河。
兩天之後,開陽城門再開,曹操帶著一群如同殺人鬼一般的士兵踏上了回援兗州的路,而剩下的開陽,已是一座真正的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