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昱慢慢退後一步,道:「其中意思,將軍不是已經明白了麼?」
「你——」
夏侯淵真的是被氣到了,程昱想表達的東西很簡單,那就是說天下的年輕俊傑之中,沒人能比得過李易,所以呢,夏侯淵與其挑三揀四的給夏侯涓找夫婿,還不如直接認李易當他的侄女婿算了,畢竟李易那麼優秀。
這一番意思乍一聽的確是有些道理,可夏侯淵作為當事人卻是接受不能,難道就因為李易年輕,有名望,所以強搶他侄女就有理了?
眼看著夏侯淵的胸口一鼓一鼓的,像是要炸開的樣子,程昱只能勸道:「我知將軍心中憤怒,但昱所言非是讓將軍忍氣吞聲,更非是要將軍放棄小姐,實是因為此事雖然讓人心中不快,但也是一件一舉多得的好事。」
夏侯淵感覺腦子裡嗡的一聲,頭髮都差點豎起來了,他咬著牙,伸手指著程昱,一字一字的道:「你若是不說出個所以然來,休怪我不講情面!」
程昱神色淡然,被夏侯淵威脅,也不惱火,只是踱了幾步,然後伸出一根手指道:「這其一,以李易如今成就來看,確為良配,雖然小姐過去難免要做妾室,可就之前禰衡還有孔融的事情來看,李易顯然是極為護短之人,所以小姐即便是做妾,也不至於受了委屈。」
夏侯淵漲紅著臉道:「可他卻是個好色之徒,涓兒跟著他早晚要被冷落。」
程昱搖搖頭,道:「將軍錯了,世人也錯了。」
夏侯淵不解,問道:「哪裡錯了?」
程昱說道:「今次出兵徐州之前,我與志才談及李易,說到李易好色之事,將軍可知志才如何評論?」
夏侯淵微微皺眉:「此事眾所周知,難道還能有別的說法不成?」
程昱笑道:「志才說李易有操守,行事張弛有度,雖然喜好美色,卻絕非縱余銀亂之人。」
夏侯淵和曹洪都是瞪大眼睛,明顯是不贊同戲志才的評價。
程昱見狀,問道:「兩位將軍府上可有蓄養歌姬?」
兩人一怔,然後答道:「這個自然是有的。」
程昱又道:「李易府中卻是沒有,而且李易無論是在南陽,還是入主荊州之後,當地世家大族,或者機要官員,多有送上美婢愛女意圖與李易攀親交好,前前後後怕是不下數十次,然而,除了一個名叫魏延的將軍送的人被李易留下,其他李易卻是一概不收。」
程昱攤攤手,道:「那些人既然敢把人往李易府中送,想來面貌是絕對不差的,李易若真的只是個好色之徒,自當全盤收下,可事實並非如此,有此可見,李易固然好色,卻不是那些浪蕩子,只知縱情貪歡,所以,將軍在此節之上,真的無需多慮。」
夏侯淵一時間無話可說,因為程昱說的確實有道理,不說別的,李易如果真是那種見到美色就昏頭的傢伙,他根本就走不到今天這一步。
而且,夏侯淵其實也清楚,他之所以對李易那麼牴觸,除了關心夏侯涓之外,還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雙方的敵對關係,再加上李易這些天來的挑釁,讓他對李易的感覺非常糟糕。
見夏侯淵不出聲了,一旁曹洪咳嗽了一聲,問道:「還有呢?」
這次程昱沒有太快做出回答,臉上輕鬆的表情也收了起來,轉為鄭重,來回走了好幾步,坐到了兩人身前,然後認真問道:「將軍對天下大勢如何看待?」
程昱的問題再一次出乎了夏侯淵的預料,夏侯淵想了想,卻沒沒有開口,只是示意程昱繼續往下說。
程昱也很乾脆,直接說道:「當今天下,天子失其權柄,不能自保,各地諸侯擁兵亂戰,雖然大家名義上還是漢臣,可實際上,天下局勢卻是比之始皇帝一統之前也不差多少了。」
「這就像是一盤棋,一盤關乎天下的棋,主公就在棋局之中,李易也在棋盤之中,袁紹,袁術,公孫瓚,劉璋,陶謙等等,皆在棋盤之中,然而最後能勝出的只有一人,將軍以為誰能走到最後?」
夏侯淵還未答話,曹洪便果斷道:「自然是孟德!」
程昱笑笑,然後拱手道:「主公,當世英雄也,然而,袁紹,李易這些人就差了麼?」
曹洪不服道:「你這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程昱搖頭:「若是對外面那些士卒將校們,我自然要說,李易乃山野草民,如今不過跳樑小丑罷了,在主公面前不值一提,然而,若是我等私下裡也這麼想,這麼說,那麼……不得一提的,恐怕不是李易,而是你我啊。」
曹洪心裡還是不服,可他也不是死腦筋,程昱都把話說的如此直白了,他自然也聽懂了其中道理,便也不再辯駁。
見狀,程昱再次對夏侯淵道:「所以,如今天下大勢混沌,小姐若是與李易結為連里,使兩家成為秦晉之好,不但能保小姐自身富貴,萬一將來有變,但有小姐在李易身側,這便是情分,可為將軍,也可為主公爭取一分機會,這其中道理,將軍應當明白,李易自然也明白,主公同樣知道,程某斷言,將軍若是將此事告知主公,主公必是先行痛罵李易,以此安撫將軍,但之後卻是難免要委婉促成此事,讓兩家成為姻親,所以,既然如此,將軍何不順水推舟,直接應允此事呢?」
夏侯淵慢慢閉上了眼睛,他不是不生氣了,而是程昱的話,讓他不得不從一個新的角度來考慮這件事情。
夏侯淵是個很仗義,喜歡感情用事的人,他能給曹操頂罪,能在饑荒的時候為夏侯涓舍了自己的親子,可知他的性格如何。
如果今天事情放在早些年,夏侯淵很可能會不管不顧,一切行事以將夏侯涓救回來為首要目的,可如今,隨著曹操的崛起,隨著他肩負的責任越來越重,夏侯淵知道,許多事情,他已經不能再從本心去做判斷了,轉而要學著像程昱這樣,從利益出發,進而做出一些並不符合他本心的決定出來。
程昱看著夏侯淵的神色,知道他的想法已經鬆動,考慮了一下,決定再添一把火,輕聲補充道:「李易雖然妻妾不少,可是一直未有子嗣,所以,小姐若是能先行為李易誕下一兒半女,那將來……」
剩下的話程昱沒有再說,不過其中意味,已經非常明顯了。
李易如今是荊州之主,名望又是極高,在這種情況下,李易一旦有了子嗣,肯定會被李易本人,以及擁護李易的人將其當做李易事業的繼承人來看待,他的分量是非常重的。
相應的,那個孩子的母親,還有他母親的族人,毫無疑問的將會獲得巨大的利益與話語權。
所以,如果夏侯涓能先給李易誕下子嗣,她就算不是正妻,也不會比正妻差了,而夏侯家更是白撿了一個大便宜。
程昱這一劑補充可謂是非常的有力,之前在心裡非常反對的曹洪已經收回了敵視的目光,至於夏侯淵,原本搖擺不定的天平同樣徹底傾斜。
夏侯淵睜開眼睛,對著程昱看了老半天,這才有些不甘心的問道:「那先生覺得我如今當如何行事,難道就這麼不聲不響的認下這件事?」
夏侯淵心裡已經想明白了,但想明白是一回事,心甘情願又是一回事,更何況他是真的把夏侯涓當親閨女來養的,就像是夏侯涓的父親一樣,天下間任何一個父親都不可能對一個把自己閨女擄走的傢伙有好感。
程昱心中好笑,不過表面上卻是一本正經的,拱手道:「因為李易之前並未點名小姐身份,所以,縱然大家心中彼此知曉,但一時也不好言明,否則小姐那邊難做,這樣,將軍可以在明日備上一份禮物,無需太過貴重,以女子之物為主即可,送到李易營中,以李易智慧,必然能知曉將軍心意,等將來時機合適,亦或者徐州事了,他肯定會主動給小姐,給將軍一個交代。」
曹洪愛財,之前送東西給李易贖人也就罷了,可現在賠了一個夏侯涓進去,他們還要跟著再送一波,這叫他心裡有些不平衡,忍不住問道:「李易那邊難道就不用表示一二?」
程昱有些無語,暗道這曹洪別的都不錯,就是一關係到錢財就容易犯糊塗。
但是程昱也不能指責曹洪,只好為他解釋道:「李易的回禮,便是為小姐正名啊,而且今日小姐受了委屈,將來萬一有事,將來也方便開口。」
曹洪還想說些什麼,夏侯淵擺手打斷道:「罷了,就這樣吧,明日我就安排人給他送禮。」
說罷,夏侯淵看著程昱,有些期盼的說道:「明日可否勞煩先生為我走一遭,看看涓兒是否受了委屈?」
程昱趕忙搖頭道:「這個,還請將軍體諒,這件事非是程某不願出力,而是有孝先之事在前,我若是去了,怕是就再難回來侍奉主公了。」
「唉,是我冒昧了。」
夏侯淵嘆了口氣,其實說完之後,他就想起了這個問題。
一旁的曹洪也嘆道:「如此,唉,總感覺有些太便宜他了,有點不甘心。」
夏侯淵與程昱都沒接話,曹洪又道:「那我們還要聯繫劉備麼?」
「這……」
夏侯淵有些拿不定主意,原本他是想聯繫劉備的,叫他反水李易的,可現在夏侯涓剛剛過去,他再去聯絡劉備,這就有些為難了,因為一旦走路風聲,李易惱怒,或許不能拿他怎樣,可李易要是把氣撒在夏侯涓身上該怎麼辦?
然而,程昱卻是果斷道:「自然應當聯繫!」
夏侯淵脫口問道:「那涓兒那邊怎麼辦,這不是要害了她麼?」
程昱笑道:「將軍多慮了,其實不然,小姐將來能在李易那邊得到多少照顧,不在於將軍與李易相處時有多少退讓,而在於將軍威勢,在於主公名望,倘若將軍不堪一擊,倘若主公戰不下臧霸,那麼李易或許會輕視小姐,相反,若是將軍兵勢威猛,將來主公盡取徐州之地,李易只能處處護著小姐,斷無讓她受委屈的可能!」
「好吧……」
夏侯淵算是接受了程昱的說法,只是答應的聲音有些無力,畢竟道理歸道理,人心有時候並不是憑藉道理就能左右的,夏侯淵在做出了最理智的選擇後,但心中的擔憂卻並不能減少。
不過夏侯淵能被曹操委以重任,還是有著主持大局的本事的,既然事情已經敲定,在短暫的調整後,當即說道:「今晚……不,明天安排人去見劉備……」
夏侯淵剛剛開口,房門被推開,一個傳令兵快步走了進來,向著夏侯淵拜道:「啟稟將軍,城東劉備大營有異。」
「哦?」
夏侯淵眉頭一挑,旋即面露喜色,問道:「是發生了什麼變故?」
程昱與曹洪也是眼含期待,曹洪更是直接道:「難不成是劉備倒戈了?」
那傳令兵搖頭道:「不是,適才劉備營中忽然掛起白幡,我軍士卒見狀靠近,也不被驅趕,後來問詢後被告知,乃是劉備的義弟張飛違犯軍法,劉備因為李易督促,不得已將張飛斬首,如今正在營中為張飛設靈堂祭奠。」
夏侯淵三人頓時面面相覷,因為交戰的關係,他們對劉備三人也是有關注的,知道他們三兄弟感情非比尋常,這次的事情,夏侯淵覺得張飛固然會受罰,但李易應該不會要了張飛的性命,卻不想最後卻是真的死了人,而且還是劉備斬的。
這讓夏侯淵不知該說李易的軍法厲害,還是佩服劉備的心狠,對自家兄弟都能下手。
三人不約而同的沉默了一會,夏侯淵示意傳令兵退下,然後卻是有些遲疑道:「劉備既然殺了張飛,這……怕不是被李易嚇到了?我等再聯繫他,可還能成事?」
劉備那邊的打算讓人有些看不清,曹洪想了想,不敢開口,程昱同樣緊皺眉頭,在有限的情報下,他也很難準確判斷出劉備那邊的情況。
就在三人拿不定主意的時候,打外面又來了一人,卻是夏侯淵的親衛,行了一禮,道:「啟稟將軍,剛剛守城軍士發現有人用繩索攀爬城牆,便將他拿了,那人自稱是劉備信使,有要事求見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