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不得善終

  魏延之前也是被嚇得糊塗了,沒能想起來讓典韋去求李易,現在被刀斧手點了出來,眼前頓時滿是希望,他幾乎已經肯定,自己的小命能夠保住了。

  魏延正想再多說幾句感激的話,卻聽那刀斧手又提醒道:「按照軍令,小人需得在一炷香內將人頭送到,現在時間已經過半,典韋將軍要救人得抓緊了。」

  典韋與魏延齊齊轉頭,果然,魏延旁邊有個罈子里插著一截香,正幽幽的冒著青煙。

  魏延剛剛放下的心不由再次懸了起來,趕忙看向典韋,好在典韋也乾脆,沒等他催促,便起身道:「我這就去尋主公,你等著,千萬要等著!」

  說罷,典韋一溜煙的就跑了,魏延望著典韋的背影消失不見,便再度看向那所剩不多的香,瞧著那猩紅的火星,感覺這就是自己的催命符一般,有些不敢正視,卻又忍不住牢牢盯著,仿佛不看著它,這根香就會忽然短上一截似的。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那根香已經燃掉了大半,可典韋還沒回來,魏延心中焦躁,也不知是典韋沒尋到李易,還是說尋到了,李易卻不肯來,反正他越想心越亂,臉色也越來越白。

  眼看著香就要到底,魏延吞吞唾沫,轉過頭對刀斧手道:「這位兄弟,能幫個忙麼?」

  那刀斧手笑道:「不知將軍有何事要小人出力,只要是不違犯軍令的,都好說。」

  魏延搖頭,道:「自然不敢與軍令有關,魏某隻是怕時間來不及,想讓兄弟幫忙給那炷香擋擋風。」

  「這……」

  那刀斧手不知為何,停頓了一下,卻沒作答。

  魏延還以為他不肯,正要出言相求,卻聽到旁邊隱約有些聲音傳來,轉頭一看,就見旁邊多了個人,那人背對著他,俯身伸手掐住了香,兩指微微用力,直接將其掐滅了。

  饒是這時的情形緊張,可魏延還是不禁瞪大眼睛,雖然那香頭只是個小小火星,卻是燙得厲害,這人竟然直接用手掐滅,還是慢悠悠的,這多燙啊,不疼麼?

  不過下一刻魏延就顧不得那些了,這人敢掐了香,是來救他的吧?

  魏延正要說話,就聽那人悠悠的嘆息了一聲,然後轉過身來,魏延看清楚其容貌,直接就呆住了。

  「襄……襄侯。」

  魏延下意識的喃喃出聲,聲音有些哽咽,眼眶也再度濕潤,倒不是他想念李易,實在是這不大會的功夫里,他的人生就像是過山車,一波三折,好幾次差點死了,這種折騰,就算是鐵打的漢子也受不了啊。

  李易沒出聲,蹲下身給魏延解開了繩索,然後便轉身往回走,魏延見狀愣了愣,有些不明白李易這是什麼意思。

  這時,魏延感覺有人推了自己一下,卻是剛剛回來的典韋,典韋衝著魏延往前努努嘴,魏延恍然大悟,趕忙整理了一下身上衣裳,讓自己看上去不是太過糟糕,然後小跑到李易後面躬身跟著。

  李易沒開口說話,魏延也不敢出聲,他今天被折騰的太狠,精氣神都沒了,人也就慫了,就連走路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哪一步邁的不對。

  李易也沒管他,就這麼慢悠悠的走著,直到最後走到一處高台上,這才停下。

  高台前方,是較為靠外的一處偏營,有著兩千來號人,這時正在站軍姿,因此雖然人數不少,但整個場面給人的感覺很是肅穆莊重。

  魏延忍不住往下面看去,有點眼熱,畢竟這種整整齊齊的軍隊是個將領看著都喜歡,魏延自然也不例外。

  就在這時,李易忽然開口,問道:「文長想做怎樣的將軍?」

  「末,末將……」

  魏延平日腦子活泛,但此刻心中緊張,李易問的又突然,一時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李易倒是很有耐心,為他補充道:「你就說說,古之名將,哪個是你最為欽佩的,當然,多說幾位也是可以的。」

  魏延知道,李易這麼問肯定是有深意,他本想給出一個李易最喜歡的回答,可他琢磨了一會,發現自己根本摸不准李易希望的答案是怎樣的,於是,思量再三,魏延躬身道:「孫武子、武安君、淮陰侯。」

  說罷,魏延便有些忐忑的看著李易,不知道李易接下來會說什麼。

  「呵呵。」

  李易忍不住笑了笑,道:「這三人,數遍先賢,能與其一較高下之人,加起來也不過一掌之數,以這三人為榜樣,可見你志在不小,不過以你性格,除去孫武子讓我有些意外,你說出武安君和淮陰侯,倒是在我意料之中。」

  魏延額頭又有點濕了,剛剛三個人中,他最先想到的就是白起和韓信,至於孫武卻是後來加上的,卻不想李易直接就說猜到了白起和韓信,這就有點厲害了。

  李易與他一共也沒說過幾句話,怎麼可能如此了解他?

  想到這裡,魏延態度越發小心,輕聲道:「襄侯慧眼如炬,末將心中最為推崇的,確實是武安君與淮陰侯,至於孫武子,卻是因為末將家中有一卷孫子兵法抄本。」

  李易先是微笑點頭,隨後卻嘆道:「可惜了,武安君和淮陰侯,最終都是不得善終啊。」

  「啊,末將,末將不敢!」

  魏延頓時大駭,慌忙跪到地上,向李易扣頭,同時心裡也是暗罵自己的愚蠢,回答的時候怎麼沒想不到這點呢。

  李易伸手拍了拍魏延後背,道:「無需慌張,起來吧,我既然將你叫來這裡說話,就不會再將你送到那斷頭台之上。」

  魏延緩緩起身,可腦袋一直低垂,李易見狀,也沒安慰他,踱步片刻,道:「你可知,武安君因何而死?」

  這個問題魏延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他不太敢輕易開口,生怕哪句話說得不對。

  李易見他糾結,便自顧自的說道:「武安君戰功赫赫,所以多有人說武安君之死乃是因為功高震主,我卻不以為然,自始皇帝之前,秦王多有明君聖主,心胸不是常人能比,若是容不下這等功臣,根本就不會有將來始皇帝一統天下,所以,我以為武安君之所以不得善終,乃是因為抗拒不肯領兵伐趙,儘管後來秦軍在趙國失利,證實當時伐趙確非上策,然白起抗拒秦王王命,亦是事實,因而賜死,唉,武安君之死雖然讓人嘆息,可就事論事,並無冤屈,文長以為然否?」

  魏延擦了擦臉上的汗,道:「襄侯說的是,魏延知道了。」

  魏延自然已經明白,李易這是用白起來比喻他啊。

  這次魏延自作主張搞定了長沙桂陽,行的乃是上上之策,立下大功,可郭嘉要殺他,卻是有理有據,根本算不得冤枉,這與白起確實相似。

  李易又道:「下面我們再來說說淮陰侯,起初淮陰侯是先投的項王,不得志,感覺無法施展才華,於是就投了高祖,起初也不受重視,若非是有蕭丞相,便又走了。」

  魏延臉上泛紅,很是不好意思,他感覺李易說的就是他,當初他不就是覺得自己在李易那邊沒嶄露頭角的機會,這才跑了麼?

  李易繼續道:「淮陰侯有開國之功,然而卻同樣不得善終,甚至還是夷族之禍,你說,這是為何?」

  「這……」

  魏延張著嘴巴,感覺自己的腦子都要抽筋了,是該說韓信造反,還是說高祖殺功臣,他實在是不知道李易想要哪個答案啊。

  將魏延回答不上來,李易對後面跟著的典韋擺擺手,典韋當即上前,李易伸出右手,從魏延腰間抽出長劍,輕輕揮動了一下,道:「兵者,手中兇器,用來殺人,自當時時擦拭,使其鋒利,但有朝一日,兇器不僅能殺人,還會害己,如何能留?」

  說著,李易調轉長劍方向,做了一個自刺的樣子,然後左手曲指在劍刃上猛的一彈,只見劍刃瞬間崩碎,碎片甚至都飛出去兩丈多遠。

  魏延暗道一聲厲害,對壯年男子來說,折斷長劍不是難事,可如李易這般曲指一彈,直接給彈碎崩飛那麼遠,這就很厲害了,最起碼魏延自問是做不到的。

  不過魏延並沒有在這方面多想,他更多的,還是在思考李易的那些話本身。

  魏延知道李易的意思,韓信之所以死,是因為他能威脅到劉邦,就像那調轉過來的長劍一半,必須毀掉。

  可魏延卻不明白,這跟他有什麼關係,他自問對李易可沒有半點敵意。

  之前關於白起的事情李易是衝著他說的,那麼關於韓信的事,自然不會是廢話,可讓魏延對號入座的話,魏延又實對不上。

  「給你了!」

  李易將斷劍扔到一邊,又摘下自己的劍送給了典韋,然後看著魏延道:「你可是想不明白,我為何說起淮陰侯的事?」

  魏延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末將駑鈍,實在不明白襄侯深意。」

  李易笑了笑,在旁邊尋了個木墩子坐下,問道:「那你可知,郭嘉今日為何要擺下陣仗,非殺你不可?」

  「這……末將已經想明白了,是末將擅自冒充襄侯軍令,論罪當殺,郭軍師舉措並無不當之處。」

  魏延嘴上這般說著,心裡卻是有些委屈,還有些氣憤。

  最一開始的時候,魏延是被郭嘉給嚇懵了,只當自己要死了,什麼都顧不得想。

  可隨著後來李易忽然出現在他身後,又陸續給他說了這些話,魏延已經隱約有了些猜測,今日要「殺」他的並不是郭嘉,而是李易。

  魏延越想越覺得有道理,畢竟他立下那麼大的功勞,手下也有好幾千兵,就算是真的要殺他,也應該有李易親自下令才成,郭嘉的地位雖然高,也能殺他,可真要這麼做了,跟他之前的擅自行事又有何差別?

  確定了這個想法之後,魏延心裡就有些不舒服了,畢竟自己誠心來投,卻被人這樣對待,是個人都會有所怨言。

  李易好像沒有察覺到魏延的情緒變化,自顧自的說道:「我能觀人命數,當初在襄陽第一次與你相見,你還未與惡來動手,我就已經知道,你是當世少有的將才,所以,哪怕我明知你在拳腳上比惡來遜色了幾分,但我仍舊願意贈你寶馬良駒,因為你乃良將,當有千里駒相配,否則你若只是一個力氣大些的莽夫,我也不是寶馬多得分不完,豈會輕易送出?」

  魏延想了想,覺得李易說的很有道理,當初李易完全可以讓典韋回去與他繼續打下去的,有個幾十回合,他肯定落敗,李易也就能省下一匹寶馬,而且還不會有任何人說閒話。

  回憶當時情形,李易似乎格外的給他面子,不計較他上台前的囂張,反而還故意贈他寶馬,完全就是在照顧他。

  後來魏延雖然走了,可心中卻是一直惦記著李易,這也是因為李易的那些舉動讓他產生了許多的好感。

  魏延心中抱怨稍減,抬頭看著李易,目光中多了一絲小心的探尋。

  李易眯著眼睛,似乎也是在回想當日的情形,過了一會,說道:「當日擂台之後,我就有意邀你為我效力,甚至連後來的安排都想好了,等我入主荊州之後,張遼駐守江夏,徐晃防衛襄陽南陽,你,則隨我征討四方。」

  魏延下意識的摸了一下心口,感覺心臟跳得有些快。

  毫無疑問,李易對他是非常看重的,可既然如此,李易為何又不留下他呢?

  當初李易如果主動開口,魏延肯定是不會走的。

  李易似是看到了魏延心中的疑惑,先是笑了笑,隨後臉色轉為嚴肅,有些惋惜的看著魏延道:「當日我之所以沒有留你,也是因為我懂得觀人之術,我從你身上看到了白起,韓信這些人的影子,當時你若是為我效力,將來,我恐怕難給你善終。」

  魏延不禁面露震驚之色,他沒想到,李易竟然會給出這樣的答案。

  魏延很想告訴自己,什麼觀人之術,全是胡說八道,李易是在詐自己,可他仔細品味著李易的話,回想李易的往事,還有坊間對於李易的種種傳言,卻是越想越忐忑,甚至還情不自禁打了幾個冷顫。

  過了好一會,魏延再次拜倒,顫聲道:「還請襄侯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