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曼和他麾下這些人都是昔日黃巾軍出身,雖然就整體上來說算不上精銳,但都是見過血腥的老兵,膽量是不差的,平日也不是沒見識過開膛破圖的場面。
可這會兒眼看著何曼被馬槊貫穿釘在柱子上,聽著他那生死兩難的慘叫,哪怕是膽子最大的人,也都覺得背後涼氣直冒,頭皮更是隱隱發麻。
至於剛才被下令向李易放箭的弓箭手,或是已經手軟,或是因為恐慌陷入茫然無措的狀態,總之全都傻愣愣的,沒有一個能夠履行何曼最後的命令。
「啊——」
何曼想從馬槊上掙脫,拼上全身所剩不多的力氣,點了點腳尖,但他不但沒能脫身,反而牽扯到了傷口,身子一軟,斜掛在了馬槊上面,將傷口撕扯的更大,也讓他不受控制的,再次發出慘叫。
大概是這一嗓子太過悽厲了,旁邊的何儀一個激靈,回過神來,紅著臉咆哮道:「放箭,放箭啊!」
那些弓箭手也反應過來,忍著心中恐懼,彎弓搭箭,然而李易剛才命中何曼之後就果斷往回跑了,他們現在如何能射的著?
何儀看著那些跟傻子一樣的弓箭手,又看看已經出氣多進氣少的何曼,很想咆哮一聲,然而一個親衛拉住了他,慌張道:「將軍,快看!」
何儀推開親衛,趴在城牆上一瞧,只見從李易的軍陣中,不知何時衝出了一支五百來人的步卒,正飛快的沖向西邊城池的缺口,顯然是要攻城了。
何儀很怕,也很慌,甚至都顧不得去看何曼最後一眼,拔劍對著眾人大叫道:「兄弟們快去守城,千萬不可讓李易的兵馬上城,若是失了城池,我等皆難活命,大頭領就是前車之鑑!」
城頭的士兵原本有些亂,聽了何儀的話後稍稍鎮定,開始各司其職,準備應付李易的攻城,乍一看還算是有些章法。
不過何儀並沒有因此就感覺鬆口氣,作為黎陽的守將之一,他比那些尋常士卒更清楚當今的荊州形勢,心裡明白的很,自己這點兵縱然能擋李易一時,但孤軍困守,破城乃是早晚的事,想要保全性命,必須另尋出路。
何曼一邊指揮幾個軍官調度兵馬,同時不著痕跡的往下城的台階方向走去,他準備要逃了,他必須要趁著城破後的混亂逃離,不然絕對是死路一條。
然而,何儀剛走出沒幾步,就聽身後有人大喝一聲道:「何儀,你要往哪裡去!」
何儀一驚,轉頭卻見黃邵帶著一隊親衛站在後面,正目光不善的看著他。
何儀心裡暗罵了一聲糟糕,不過表面上還算淡定,皺著眉頭,不溫不火的說道:「李易兵馬勢大,為保城池不失,我去城中調度兵馬,怎麼了?」
黃邵哈哈一笑,大聲道:「笑話,城中兵馬皆在城牆上下,喊一聲就能聽見,你卻去城裡調兵,調誰的兵!」
「你,我不與你廢話!」
何儀說罷,便想繼續往前走,卻聽黃邵再次喊道:「諸位兄弟可看到了,何儀讓我等守城,可他自己卻是要藉口逃命去了,我等該怎麼辦?」
兩人的爭吵本就吸引了周圍不少士兵側目,現在黃邵直言何儀要跑,幾乎所有的人都看了過來。
何儀氣急,大怒道:「你休要血口噴人!」
黃邵不管何儀說什麼,繼續叫道:「何家兄弟二人在城中胡作非為,惡了襄侯,襄侯要殺之後快,而我等與襄侯並無仇怨,也未在城中胡作非為,何必為這兩個惡徒拼殺?」
何儀知道事情要壞了,一咬牙,直接對左右叫道:「誰能殺了黃邵,我重賞千金!」
黃邵也不甘示弱,大聲道:「諸位都是黃某生死兄弟,跟著何儀襄侯必然不容,只有死路一條,而我與襄侯的愛醬典韋是舊識,兄弟們只要與我殺了何儀,不但能夠活命,襄侯還會有官爵錢財賜下,上!」
黃邵為了能夠活命也算是拼了,明明是被典韋揍過,愣是說跟典韋是舊相識,士兵們不明情況,還當他說的是真的,不少人心中動搖,更有一些人開始往何儀那邊圍去。
何儀心裡快氣炸了,有心說黃邵是胡說八道,但聽著城外傳來的戰鼓聲,再看著城頭上那些士兵的搖擺的模樣,知道不能再與黃邵糾纏了,果斷留下親衛回去與黃邵爭鬥,他自己則是轉身向城內跑去。
黃邵見狀,再次大叫道:「何儀舍下爾等逃了,爾等還要與他賣命不成!」
……
城下,李易正在接受眾人對他的恭維,畢竟一馬槊將女牆都給捅爛了,這份力氣,簡直是超乎眾人想像,不服都不行。
李易笑呵呵擺手,看上去很是謙虛,其實內心裡卻是頗為得意的。
雖然李易不喜歡逞勇鬥狠,但這種親手幹掉敵將的滿足感,真的不是尋常事情可以比擬的。
儘管李易也曾幹掉過華雄那個名將,但當時李易是被人當做「一把刀」看待的,就算殺了華雄,也只是諸侯們身邊的點綴,如今卻他自己就是中心,兩種感覺根本不能同日而語。
甚至,李易都已經開始琢磨,下一把該挑哪個名將下手了。
正胡思亂想著,張遼忽然指著黎陽城頭方向道:「主公,快看,城頭生亂了!」
「哦,怎麼回事?」
李易一直也有注意攻城,不過他在意的是自己兵馬的損傷,對於城樓那邊,卻是沒怎麼關注。
張遼又望了望,臉色浮現欣喜之色,道:「城頭上的何字旗被放倒了,所料不差的話,應當是黃邵與何儀起了爭鬥!」
李易不得不佩服張遼的眼光,一看旗號就能判斷出對面變化,換他自己是肯定做不到的。
雖然不是很明白黃邵與何儀發生了什麼問題,但李易也知道這是一個變數,當即問道:「奉孝與文遠以為此時當趁亂繼續攻城,還是放任他們內鬥,最後漁利?」
郭嘉與張遼對視一眼,暗道自家主公說了外行話,不過臉上並沒有因此就表現出絲毫的輕視,異口同聲道:「未免意外,自當繼續攻城!」
「好!」
李易點頭,具體怎麼打仗他雖然不太懂,但他卻知道這兩人說的肯定不差。
郭嘉與張遼見狀,也是打心底的露出微笑,為將者並不擔心自家主公不知兵事,他們怕的是做主之人不懂兵事還非得瞎指揮,那就要命了。
因為城頭上黃邵與何儀兩方人馬的廝殺亂鬥,李易派去攻城的人只在開始付出了很小的代價就打上了城頭,之後由於黃邵明顯站在李易這邊,何儀又是為求活命早早開溜,是以忠於何儀那些士兵只是稍稍抵抗了一陣,便跪地請降,黃邵也比較老實,自動歸入了敗軍的序列。
之後的事情就很簡單了,李易派兵馬接管城防,另外讓人盯緊城門,因為黃邵沒能拿下何儀,李易這邊還得再花點功夫。
這一場攻城一共只用了不到一個時辰的功夫,只是出於城內還沒有完全被肅清,李易並沒有選擇進城,頒布各項命令之後,直接駐紮在了城外。
不多時,黃邵被李易的親衛帶入了大帳,黃邵已經解除身上甲冑兵刃,甚至還自縛雙手,就態度上來說,倒也頗為誠懇。
李易對黃邵沒太大感覺,畢竟這傢伙跟典韋交手,一下也擋不住,實在是太差了些,不過考慮到他今天的表現,讓李易的兵馬攻城省去了不少功夫,所以,李易的態度比之前在城下的時候緩和了不少。
李易示意左右親衛給黃邵鬆綁,緩緩踱步,走到黃紹身前,問道:「我聽說之前你曾經與何曼爭吵,隨後又與何儀爭鬥,可是知錯了?」
黃邵很乾脆,直接說道:「罪將知錯,還望襄侯給罪將機會,改過自新!」
李易微微頷首,又問道:「那你說說,你錯在何處?」
黃邵遲疑了一下,說道:「末將當初不該蒙了心,投靠袁術,行不義之事。」
李易搖頭道:「唉,你還是不明白啊。」
黃邵半趴伏在地上,不敢出聲。
李易說道:「當初我有意招攬爾等,爾等卻投袁術,我雖然遺憾,但並無怪罪,畢竟人各有志,不能強求,而且縱然今日再見,我也不至於小氣到直接與你們刀兵相見。」
「唉。」
李易嘆息一聲,道:「昔年黃巾,原本都是貧苦百姓,因官吏逼迫,沒了生路,這才走上歧途,雖然有罪,卻也可憐,然爾等近來為了泄憤,就在黎陽城中濫殺無辜,如此惡行,豈不比之當年那些貪官污吏所為還要惡劣?」
黃邵再拜,以額點地,道:「末將知錯了。」
李易之前已經聽人稟報,說城中之事主要都是何曼何儀做的,黃邵沒怎麼參與,是以說這些話主要是敲打他,並不是真的要拿他怎麼樣。
沉吟片刻,李易說道:「當初我招降豫州黃巾,不管之前有何罪責,全都既往不咎,但今時不同往日,我即為征南將軍,爾等相助袁術乃是罪一,殺戮百姓乃是罪二,本當斬首,不過念在你及時醒悟,所以,我願對你法外開恩,只要你帶人將城內降軍中所有有殺戮百姓或至百姓傷殘之人,以及銀辱婦女之人悉數篩選出來,將來明正典刑,我便恕你無罪,且繼續讓你在軍中效力,你可願意?」
「多謝襄侯寬宏,末將願意!」
黃邵毫不遲疑的便應了下來,不說他正一心求活,而且參與那些齷齪事情的傢伙,基本都是何曼的人,剩下的則是不怎麼聽他管束的刺頭,用這些人的命給自己換前程,黃邵是一點壓力都沒有。
李易點點頭,一指劉辟道:「你與他同去吧,莫要手軟,我等需要給荊州百姓一個交代。」
劉辟當即領命道:「末將必然不讓主公失望!」
說罷,李易便讓他們下去了,然後等了沒多久,就有親衛來報,說是何儀被人在一處茅房裡給抓到了,現在正在外面懇求想要歸順李易。
李易笑了笑,他連見何儀的欲望都沒有,直接命人將他看管,具體發落等回到襄陽再說。
如此,黎陽之事了卻,當天晚上,黎陽城中那些世家大族便擺宴邀請李易,向他表示感謝,李易沒有拒絕,欣然而至,這些世家很是上道,主動請李易任命城中官吏,但李易拒絕了,讓他們這些人暫時維持城中秩序,具體官員任命,要等州牧任命才好。
李易說的比較巧妙,只說是州牧,卻不提劉表,在場世家好像明白了其中意思,也對李易更加恭敬。
以如今荊州情況,但凡有些眼光的都知道,劉表的州牧是當到頭了,至於繼任者會不會是李易……
呵呵,如今李易風頭正勁,誰敢虎口奪食?
宴會過後,郭嘉樂呵呵的找到李易,拿出一份禮單給他看了看,是城中世家孝敬,算是勞軍,同樣也是謝過李易誅殺何曼何儀給他們報仇。
李易打量了一下禮單的內容,口中不斷的發出嘖嘖之聲,這比買賣實在太划算,他都想趁黑幹上一票了。
……
隨著黎陽戰事的終結,襄陽周圍地區算是徹底安定了下來,再加上又得到了關於袁術迅速後撤的消息,第二天,李易就決定回歸襄陽。
有些人,他該見一見了,有些事,也當提上日程。
在李易回歸襄陽的途中,荊州的戰報也漸漸的向四方擴散開來,荊北三郡的情況比較簡單,主要就是百姓很高興,地方官員鬆了口氣,大家皆大歡喜,可荊南,還有荊州之外地方,就比較複雜了。
按照李易早先的命令,蔡瑁派了許多信使往荊南誦讀捷報,荊南那邊最初並沒當回事,可但他們看到戰報內容後,卻是一個個心神震盪,有些不知所措。
那可是十萬大軍啊,而且帶兵的還是聲名赫赫的袁術,結果一個晚上就被李易給打沒了,如此本事,根本不是劉表能比的,甚至比起昔年淮陰侯也不差了。
荊南的那幾個太守不是蠢貨,自然能看得出,以李易與劉表的關係,以及如今的勢頭,很大可能會成為新的荊州牧,而李易又不是劉表那個老好人,能夠繼續容忍他們在荊南逍遙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