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不單是劉表,其他在場之人皆是心中隱隱有種豁然開朗之感,明白了韓嵩所指,不禁對這位平時存在感並不算高的韓德高刮目相看,顯然沒想到韓嵩還會有這種智謀。
韓嵩見眾人對他側目,不由微微有些得意,不過也沒忘記正事,輕咳一聲,說道:「如果韓某所料不差,李易之前雖然有意勾結袁術,對使君不利,然而,當時李易應當不知袁術竟然野心如斯,膽敢自立稱王,所以,李易雖然與使君不睦,卻沒有糊塗,他還是知道輕重的,明白一旦依附於袁術麾下,他便會從國家有功之臣淪為叛臣逆賊,自壞根本,以他那無根之木,一旦將來袁術傾覆,也是他斃命之時,正是想到這一點,所以李易明明有機會威脅襄陽,但遲遲沒有動作,反倒一直忙於農事。」
劉表深以為然的點頭,在收到戰報後,除了關注袁術本身,另外最讓劉表在意的就是李易了,生怕李易會趁此機會在背後捅他一刀,為此還接連派了好幾名信使分別往新野與葉縣傳訊,讓兩地的警戒提到最高,但始終都不見李易動作。
之前還以為是因為自己對南陽的震懾,現在看來,卻是另有其他緣故。
見劉表認可了自己話,韓嵩再接再厲,繼續說道:「所以,李易既然不敢依附袁術,使君此時縱然抽調新野,葉縣兵馬,李易也同樣不敢公然枉顧大義,挑釁使君,否則,莫說荊州,天下人都不容他!」
「唔……讓劉某斟酌斟酌……」
劉表動心了,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一支精銳,阻攔袁術一些時日,臨時召士兵集結,時間上有些趕不上,可如果能把防備李易的那些兵馬派上去頂一頂,即便是不能完全將袁術兵馬擋在安陸一線,最起碼也能解了黃祖難處,讓黃祖多堅守許多時日,之後他就能召集兵馬反攻了。
只是劉表本就是個優柔寡斷的性子,雖然韓嵩給他說的百般好,甚至他自己也覺得挺好,可心中還是有些虛,畢竟韓嵩說的雖然聽起來很安全,卻是將主動權完全交給了李易,劉表生怕李易會一個想不開,不管不顧坑他一把,畢竟他之前已經亮出獠牙了,李易即便不敢明著幫袁術,但暗中下絆子怎麼辦?
儘管劉表一時想不到李易能用怎樣的手段,但他真是挺忌憚李易的。
這般想著,劉表在廳中來來回回走了老半天,也沒能做出決斷,最後只能問道:「諸位以為德高計策如何,是否可行?」
劉先等人面面相覷,沒人出聲,就連最為忠誠於劉表的王威也不例外。
這事劉表遲疑,他們又如何不遲疑,而且這時候誰要開了口,萬一將來出了事,那肯定是要讓他來定罪的,所以,雖然個人心中都有想法,但真的不太好開口。
劉表看著一眾人不出聲,如何猜不到他們的心思,又是氣,又是無奈,但他心中一動,看向蔡瑁問道:「軍師以為德高謀劃如何,李易是否會趁機對老夫不利?」
眾人更是不敢出聲了,現在都知道蔡瑁跟李易關係非同一般,劉表這麼問,是想讓蔡瑁給他個準話啊。
蔡瑁明白劉表的意思,心中很是不滿,這麼當眾一問,簡直就是直說他與外人勾結在了一起,讓他顏面何存?
本來嘛,荊州發生這麼大的事情,再加上心中有愧,蔡瑁是打算給劉表點面子的,但劉表當眾落自己面子,蔡瑁也不客氣了,直接了當的說道:「蔡某粗鄙武夫,於鑽營之道不甚了解,此事還得州牧自己拿主意才好!」
劉表心裡那個氣啊,這話說的,好像他就善於鑽營一樣。
不過片刻之後,劉表就不氣了,嘴角反而露出了一抹冷笑。
以蔡瑁的智謀,劉表覺得他如果是玩欲擒故縱的話,自己很容易能夠看出端倪,然而,蔡瑁的話雖然不好聽,但細細觀察,並不像是作假,那麼,也就是說李易沒有給蔡瑁通氣,蔡瑁是真的並不清楚,那麼韓嵩的建議也就頗為可信了。
現在的荊州官員中,蒯家,蔡家都有了明顯向李易靠攏的意思,劉表做事是相當小心,生怕不小心就被李易的「臥底」給陰了。
心中隱隱有了決斷,但劉表還需要一些支持,便順著蔡瑁看向劉先。
劉先暗道自己果然還是躲不過這一遭,輕嘆一聲,起身答道:「使君,德高所言的確有可取之處,只是如果盡數調取兩地兵馬,雖然可緩解江夏之危,卻也是將襄陽以北,盡數交於李易掌握,李易不用攻伐,只要派人接管這兩座空城,即便將來讓袁術退兵,襄陽恐怕還要再經一場風雨。」
劉表稍稍鬆了些的心,被劉先一番話又給吊了起來,但這時,就聽韓嵩說道:「始宗言之有理,不過,韓某卻是覺得,此事倒也不是不能應付。」
「哦,德高還有妙計?」
劉表有些期待的問道,之前韓嵩的那一番話,已經讓他對韓嵩高看了許多。
韓嵩先是謙虛的一拱手,然後說道:「妙計不敢,只是有些淺見,若是說錯了,還需使君海涵。」
「但講無妨!」
「喏!」
又是一禮,韓嵩這才講道:「嵩以為,只要使君未動,李易礙於大義名分,絕對不敢主動挑釁使君,但是,倘若新野變作空城,難保李易不會將之占了去,而且,還是合情合理,縱然使君也無可指摘。」
劉表點頭,道:「德高莫非是要老夫在兩城之中留下一些兵馬?」
韓嵩搖頭笑道:「使君只要在新野城中留下三兩千兵馬即可,雖然人少,不能守城,然而李易卻是不敢攻城,所以三兩千足矣,至於葉縣……」
韓嵩頓了頓,有些唏噓的說道:「當前大敵乃是袁術,葉縣路遠,並不靠近襄陽,只要留住新野,使君便是將葉縣舍給了李易又有何妨?」
劉表輕輕點頭,雖然不甘心,但他覺得,韓嵩說的已經是當前最合適的法子了。
心中有了決斷,劉表也就不在猶豫了,當即衣袖一甩,朗聲對眾人說道:「老夫決定,讓葉縣張允,盡起葉縣兵馬,新野陳生發兵八千,星夜兼程,合兵隨縣,然後沿溳水而下,支援安陸,諸位意下如何?」
對於劉表好不容易做出的決定,自然是沒人反對的,不過劉先心思比較細,雖然沒反對,但還是說道:「袁術不難想到使君會派兵支援安陸,在襄陽方面必然有伏兵,至於安陸以北,也是難說,所以,為保完全,使君還需得派遣一名大將領兵才好。」
劉表微微皺眉,下意識的就想反問,讓張允為其主將,難道不可。
但沒等話說出口,劉表就感覺腦殼又痛了。
早先張允以十倍之兵戰孫策,結果被孫策反殺,還被活捉,給折騰了個半死,要不是李易,張允就完蛋了。
後來劉表與李易關係僵化,劉表就尋思著讓他的這個大外甥去襄陽領兵,畢竟張允是他最信任的人,用著放心,結果張允卻是死活不肯。
原因嘛,很簡單,對陣孫策的那一仗,讓張允的臉面在荊州軍卒面前丟的乾乾淨淨,現在劉表對他不降反升,讓他帶領萬人兵馬,張允雖然沒太多智謀,但也知道,他自己絕對不能讓人心服。去了新野,怕是要天天被人在後面戳脊梁骨。
於是新野守將換成了陳生,又過斷時間,讓張允去了葉縣,畢竟葉縣偏遠,見人少……
想起這些,劉表知道,劉先其實就是在隱晦的表示,張允不能當那支援軍主將。
劉表自己也知道,張允差了點,但是,張允對他百分百忠心,用著放心啊!
輕咳一聲,劉表只能問道:「始宗覺得哪位將軍可以勝任這領軍之職?」
劉先還沒答話,但在場荊州官員已經分別看向了蔡瑁,還有坐在最末位,始終未發一言的黃忠。
至於看王威和張虎的,幾乎是沒有。
蔡瑁在荊州素來就有威望,自然是主將人選之一,至於黃忠,人家雖然已經年逾四旬,卻是勇冠三軍,且為人義氣,做事光明磊落,將士無不佩服,毫不客氣的說,黃忠是比蔡瑁更加合適的人選。
劉先目光在兩人身上掠過,說道:「蔡軍師擔負襄陽防衛之責,不可輕動,所以,黃漢升將軍可為援軍主將。」
黃忠聞言,原本還有若木雕的他,忍不住抬起頭來,先劉先報以感激之色,然後出列對著劉表一抱拳,朗聲道:「使君若託付重任,黃某願立軍令狀,寧死也要將袁術擋在安陸之外!」
黃忠這是請戰了,這段時間,劉表用他,卻又提防他,讓黃忠相當壓抑,現在有機會離開襄陽,黃忠自然求之不得,而且,他也想通過這一戰,讓劉表知道,他黃忠是個忠義之人,雖然兒子在李易那邊被照顧的不錯,他也的確對李易有所感激,但並不會因此就做出那悖逆之事。
劉表盯著黃忠看了片刻,旋即笑道:「黃將軍忠勇之心可嘉,只是襄陽雖然有蔡軍師在,但還需一員猛將才能安穩,所以,黃將軍還是在襄陽吧。」
黃忠一聽這話,感覺就像是被人當面潑了一臉的冰水,心裡登時就涼了,縱然是以他的心性,也忍不住生出了幾分怨氣,再次請戰的想法也沒了,拱了拱手,一甩袖子,直接坐回原位。
一眾官員見此,不少人都面露同情之色,但劉表就是不真箇用黃忠,奈何?
劉表見黃忠無禮,更加不滿,不過他也明白黃忠怨氣所在,是以並沒有發作,而是對繼續說道:「那萬餘援軍,就讓張允暫領吧,畢竟到了安陸之後,兵馬也會由黃祖統管,始宗覺得呢?」
劉先有心和劉表分辨一番,問問他,萬一張允路上撞到了紀靈怎麼辦,張允能行?
但劉表明顯不願意用黃忠,蔡瑁更是壓根不想上陣,那麼,劉先就算反駁了劉表,他還能舉薦誰?
劉先心中嘆息連連,拱手表示認同劉表決議。
於是,對於袁術的進犯,荊州的初步應對之策就這麼定下了,眾人又商討了一番細節,劉表也就讓人散了,而眾人剛剛離開,劉表就劇烈咳嗽了起來,等好不容易停下來,拿起手帕一看,又是血絲……
「唉。」
劉表嘆了口氣,將手帕丟到一旁的火盆里,看著猛的跳動起來的火苗,目光漸漸開始變得渾濁。
原本劉表身子是很硬朗的,但之前諸事不順,與李易爭鬥竟然在道義上落了下風,讓劉表耗費了許多心力,身體就已經隱隱有些不好。
今日看到袁術的那一道檄文,雖然檄文只是給出兵找的藉口,但不可否認,檄文所述,卻是句句插到了劉表的軟肋上,當時劉表就嘔了一口血,只是沒人知道罷了。
剛剛與眾人的商議,雖然最終有了一個對策,但劉表又如何看不出,文武十數人,其中多數都在在做那木胎泥塑,根本不願出力。
否則以襄陽世家之能,湊出兩三萬青壯,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難道,今次袁術來犯,真的就是劉某死局……」
心中悲涼,劉表忍不住說了一句喪氣話,這時,剛好有一青年文士進入,聽到了劉表之語,頓了頓,緩步上前行了一禮,輕聲喚道道:「使君。」
劉表忽的聽見人聲,下意識的就要握劍,但看來人面容後,卻是鬆了口氣,坐直了身子問道:「原來是機伯啊,這麼晚了,莫非又有什麼急事?」
這青年文士是伊籍,表字機伯,是劉表同鄉,只是之前劉表覺得他才幹一般,並沒有給予太多重視,但在過年時,劉表開始提拔親信可靠之人,便將伊籍放在主簿之下,幫他處理一些日常日常文書之事,職位雖然不高,卻是親信近臣。
伊籍答道:「啟稟使君,曹操使者在外求見,之前因為使君正在商討要事,所以不曾通報,現在是否喚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