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何曼那明顯服軟的語氣,李易笑了。
同時心裡有些感慨,如果何曼真的跟他硬頂,李易縱然不會退讓,但肯定會給何曼留一線面子的,畢竟兔子急了還會咬人呢。
但許多時候,只要往後退了一步,就很難剎住車了,何曼明顯就是這種情況。
李易搖搖頭,任由徐盛在那邊點火,卻是慢斯條理的說道:「我知道你想談什麼,無非就是讓我看在袁使君的面子上,今天不與你計較,是不是?」
何曼繃著臉點點頭,暗道李易與袁術關係果然非同一般,這麼快就知道了,雖然詫異李易居然當眾說了出來,但心中卻是存了一絲慶幸。
因為他原本就是這個打算,借用袁術的關係,眾目睽睽之下,李易可以看不上他,但總不能駁了袁術的面子吧?
然而,何曼沒搞清楚的是,如果是造成既定事實之後,李易就算恨得牙痒痒,最多只能跟他這邊「斷交」,但很大可能還是得把這個悶虧吃了。
可現在事情還沒成呢,別說李易,全天下那麼多太守,幾乎沒人會認下這個虧。
李易冷笑一聲,也不說面子的事,直接呵斥道:「何曼,你好大的膽子!」
何曼有點蒙,他膽子確實很大,不然也不會強扣糜家糧隊,不過,他知道李易說的膽子大不是這回事。
李易指著何曼,繼續罵道:「袁家四世三公,聲名赫赫,天下無數人敬仰,袁使君在揚州,文武並施,威震東南,無一人敢輕言冒犯!」
「可你倒好,此行之前,我聽聞你有意投靠袁使君,本還想路過時勉勵你一二,順便做個中人,讓你與這山寨中老老少少擺脫賊身,今後好好做個安順百姓,哪想到你卻是這般的不成器!」
何曼還沒反應過來李易究竟是為什麼罵他,但何儀的確比他聰明一些,臉色一白,顫聲道:「襄侯是說,今日事,袁使君會對我等不滿?」
李易呵呵一笑,這個道理沒錯,以目前的關係來看,袁術肯定不會希望看到何曼他們搶李易的東西,不過,事情也不會鬧的很大就是了,但這並不妨礙李易小題大做啊。
李易沒回答,而是上前直接一腳揣在了何曼的肚子上,後者沒有半點防備,李易力氣又大,何曼一下子往後跌出去小兩丈遠,何曼的那些親衛們下意識的就要抽刀,可再看看自家兩位頭領的臉色,又很明智的沒把兵刃亮出來。
踹完何曼,李易心中大爽,然後目光看向何儀,腳下動了動,終究還是沒抬腿,畢竟一個挨了踹,一個沒挨踹,這才會有差別,有差別就有矛盾啊。
反正這些人已經投靠了袁術,隨手埋下一下矛盾的種子,削減一下袁術的戰鬥力,何樂不為?
何儀已經咬牙準備也挨一下了,卻發現李易只是眼睛在他身上轉了轉,並沒有踹,但他心裡卻沒有半點慶幸,反而涼嗖嗖的。
這會何曼已經爬起來了,畢竟是混了這麼多年的爺們了,身體還是很皮實的,何曼一手捂著小腹,有些晃悠的走到李易身前,完全不提李易踹他的事,再次俯身一拜,道:「還請襄侯救我。」
說救他有點過,但何曼並不知道袁術準備造反,正在拉攏一切可以拉攏的力量,他是真的很怕因為今日之事失去了剛剛到手,還沒捂熱乎的中郎將。
明明把人踹了,對方還反過來求自己,那感覺真心不是一般的好。
李易也不掩飾,哈哈一笑,反問道:「我之前讓糜家於爾等恩惠,爾等不知感恩,反而恩將仇報,派人圍困糜家之人,現在出了岔子,反而讓我幫你,哼,你以為我李某人是那麼好說話的麼?」
何曼一張臉憋的通紅,原本還想說讓李易看在山寨中百姓的面子上,但一想李易果斷燒糧食的舉動,感覺那些理由李易根本不會當回事。
無奈,何曼只能看向一旁何儀,比較智謀,確實是這個兄弟主意多一些。
只是何儀是有些主意不假,但也比不得一個三流謀士,此刻已經被李易亂了心神,一時間哪能想到什麼好主意?
何儀急得抓了抓頭髮,最後忽然想到了什麼,看了何曼一眼,然後對李易一拜,小聲道:「我寨子中雖然缺衣少食,不過早年間倒是還有些積蓄,今日衝撞了襄侯,我兄弟願為襄侯送上……」
何儀看著李易那淡然的神色,一咬牙,道:「原為襄侯送上五千金做賠禮!」
對何曼何儀他們來說,錢財是有的,畢竟打家劫舍,肯定會積攢下來一些家底,但讓他們把這些東西換成糧食,那就很難了。
因為糧食主要都在世家與官府手中,他們若果賣糧食給何曼他們,簡直就跟在院子裡養狼沒什麼區別,所以,何曼他們就算有錢也很難買到糧食。
李易暫時還是不差錢的,五千金雖然挺多,但也不至於讓他動心,不過李易卻是注意到了何曼那明顯粗了一圈的脖子,顯然是肉痛了。
李易雙手後背,眼皮耷拉,沉吟了一會,對身邊護衛吩咐道:「好了,傳話過去,讓文向不用再燒了。」
「喏!」
聽到李易下令,何曼何儀都是大鬆一口氣,雖然李易還沒明著答應,但這態度已經是明顯緩和了,於是,兩人的態度也就越發恭敬。
不過李易是什麼人,折騰這一圈,雖然殺了對方的人,踩了對方的面子,但最後只是帶走五千金的話,別人或許覺得划算,李易卻是不會滿足的。
想了想,李易忽然問道:「之前看爾等山寨眾人,許多人並不知道這些糧食來歷?」
何曼不明所以,想了想,只能如實說道:「其實糜家糧隊到此,我等也很是意外,所以,下面人自然就更加不知道了。」
李易暗暗搖頭,這哪裡能行,他可不是善財童子啊。
於是李易吩咐道:「世人有人愛財,有人好美色,有人重是名聲,而我李易,就是後者!」
在場那些大老粗們還好說,但度過書的幾個卻是很想捂臉,這話咋就明說了?
而且說的也太假了,但凡跟李易接觸過一段時間的,都知道自家主公可是相當「博愛」的。
李易的臉皮早就很厚了,混然沒有不好意思的覺悟,繼續道:「我好心好意送來糧食,被爾等恩將仇報,然後這裡的士卒百姓,甚至還會覺得是我欺人太甚,你們說,我堂堂李襄侯,是不是做了一次冤大頭?」
「這……」
何曼擦汗,他原本還真就是把李易當冤大頭來看的,但這話絕對不能說,不然就沒法談了。
好在何儀卻是已經知道李易目的了,上前一步,壓低聲音小心翼翼的道:「我等今日之後便會在寨中傳下號令,讓他們盡數知曉襄侯仁義之名,不知襄侯意下如何?」
李易暗暗點頭,這傢伙確實聰明一些,還知道悄摸的跟他說。
不過李易卻是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道:「那是你們寨中之事,你們自行處置便是,與我無關。」
何儀暗暗撇嘴,李易擺明是又想要名聲還不想下水,但他也不敢道破,反而附和道:「襄侯於我等有恩惠,我等自當盡一些分內之事!」
何儀說的很好,然而,有了今日之事,李易哪還會對這些傢伙們放心?只見他輕咳一聲,又道:「不過,這些糧食李某乃是要贈與這山寨中的窮苦之人的,今次也就算了,將來讓糜家來人與兩位頭領統計一下寨中人口,然後再次送糧之時,直接按照家戶來領吧。」
何曼聞言,原本有些惶恐的臉上已經透出了幾分喜色,他剛剛想的只是如何讓李易別往袁術那邊說他壞話,保住他的官位,對於李易原本答應援助的糧食,已經不敢期盼了,哪想到峰迴路轉,李易竟然還願意繼續給他們糧食?
何曼當即謝道:「多謝襄侯仁慈!」
何儀同樣跟著行禮,但臉色卻是來回變化。
何儀心中不解,事情鬧到這樣子,要說李易是因為心善提供糧食給他們,那簡直就是扯淡呢,天下那麼大,哪裡沒有饑民?李易真有那份好心,給誰不行,為何偏偏找上他們?
還有,李易讓山寨里的人按照戶口領糧食,被李易知道山寨中虛實也就算了,畢竟有袁術在,雙方應該不會發生什麼直接衝突,真正要擔心的是,山寨里的人將來肯定會念李易的好。
何儀也說不出來這會有怎樣的後果,因為他們是要投奔袁術的,按說李易是不可能對袁術做什麼的,但正因為想不通,何儀心中才越是沒底。
其實,有一點何儀沒想到的是,李易如果直接送來糧食,其中很大一部分都要被何曼何儀扣下用作軍糧,但直接送給山寨中百姓的話,哪怕他們是山寨首領,只要敢下令將百姓手裡的糧食收回來,那些底層的士兵絕對會反給他們看。
即便沒有這麼做,如果山寨頭領出於下面百姓自己手裡有糧的考慮,將原本應該配發下去的糧食數目減少,轉為軍糧囤積下來,下面人照樣會覺得,他們的糧食無端被扣了,肯定會生出怨氣……
總而言之,將來除非何曼等幾個首領完全不考慮私利,不然這個山寨的人心肯定要散了,等到袁術扯旗幹大事的時候,何曼能帶多少人過去很難說,但相應的,李易的名聲卻是會在這邊被大大的傳揚,相信除了今日被殺的那些人的家眷,多數人都會記著他的好的。
李易發現何儀的眼睛亂轉,似乎是想到的什麼,便笑呵呵的抬手拍了拍何儀的肩膀,稱讚道:「你確實很不錯。」
何儀腦子裡本就糊裡糊塗的思路頓時被打斷,轉而被另外一種不安的情緒說取代。
又是挑撥離間!
李易對他兄弟二人的態度差別太明顯了,不一會功夫就對他數次褒獎,這讓何儀欲哭無淚,他跟何曼只是同宗,要知道,就算親兄弟也經不起這麼整啊,沒瞧見何曼的眼睛又紅了麼?
可是,何儀想不明白,李易這麼挑撥圖個什麼?
最終,何儀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只能安慰自己,李易純粹是看何曼不順眼,想要趁早打壓他罷了。
李易又和何儀交代了幾句,便轉過頭對糜芳吩咐道:「你讓人點出一千石糧食,稍後繼續按照原路行進,至於剩下那些糧食,就留在這裡罷。」
糜芳當即領命去安排了,同時還準備幫李易接受那五千金,這個雖然李易沒交代,但糜芳知道,這種事李易不可能親自去處理的,不然太掉價。
何曼等人失望之餘也有些慶幸,因為放火燒糧食也是需要時間的,趕緊滅火清理,損失應該不算太大。
說罷這些,李易便準備走人,何曼邀請李易到寨中小坐,但李易心還沒那麼大,將人家的面子都碾碎了,哪怕李易判斷何曼他們不敢動手,但該有的提防還是需要的。
於是,李易隨便對他們擺擺手後,就帶著人在上千山寨軍卒的注視下施施然的離開了,剩下何曼,何儀,還有被李易放掉的黃邵,三位頭領站在原地相顧無言。
良久,何曼緩緩太守李易離開的方向,用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聲音,艱難的說道:「他日我若封侯拜將,必殺此人!」
按照往常,何曼若是發出這等言語,左右必然有人附和,可今日說罷,周遭卻是一片冷清,就連何儀與黃邵兩位,也盡皆低頭,好像沒聽到他的話一般。
何曼見狀,對他們兩人訓斥道:「今日這般奇恥大辱,爾等難道就真的忍下了不成。」
黃邵依然是低著頭不說話,因為在李易下令放他的時候,典韋在他耳邊說了一句「可憐你被擒下許久,始終不見有一人為你求活」。
就這麼一句話,黃邵的心亂了。
何儀倒是嘆了一口氣,緩緩說道:「李易……可惜不曾早早的見過此人,否則無論如何,我都要阻攔兄長扣留糜家糧隊。」
「你——」
何曼被氣的夠嗆,叫道:「難道因為李易那幾句誇獎,你就不計較了?」
何儀表情一滯,本想開口辯駁,但最終什麼都沒說,臉上只有苦笑。
人家兩句話就讓你中了離間計,這其中差距簡直不能以道里計,還怎麼殺?
為身家性命考慮,何儀決定,對於李易,不管何曼怎麼想,反正他是能躲遠躲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