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徹底暗淡

  「嘶……」

  原本靜靜的聽著兩人說話的徐盛忽的發出了一聲低呼。

  在家鄉的時候,徐盛也算是一方小有名氣的好手,面對幾個尋常的大漢毫無壓力,然而在看到這十來個軍卒的時候,雖然對方的身形不是特別魁梧的那種,雖然對方也沒有表露出什麼敵意,可徐盛卻莫名有些心虛。

  徐盛知道,他不是被對方的武力給嚇到了,而是被氣勢給壓住了,可以說是未戰先怯。

  因為有了這種感覺,以至於連徐盛自己都沒注意到,之後走路的時候,他的腰板下意識的挺直了不少,有意無意的學著那些人的模樣。

  然而這樣並沒有用給徐盛帶來多少的自信,因為典韋說了,李易手下的兵都是這樣的,試想一下上萬人明明是活人,卻不苟言笑,如同冰冷的石像一般靜靜的看著你,那種感覺想想都讓人發毛。

  不過,感歎之餘,徐盛不由得又想起了典韋之前的招攬,原本在他看來,就算真要在軍中謀個差事,哪裡都差不多,去南陽自然不如就近,可現在看來,李易那邊的兵卒顯然不是徐州能比的,這讓他有些後悔,剛才拒絕的似乎太過乾脆了。

  與此同時,相比較於徐盛心中的搖擺,糜竺的腦子裡的思緒卻是亂做了一團。

  糜竺早有預料,李易讓典韋過來,肯定是軟硬兼施,軟的也就罷了,對於來自李易那邊的震懾,糜竺的打算是見招拆招,畢竟李易遠在南陽呢,就算再怎麼強硬,糜竺相信以自家的財富,還有在徐州的關係根基,都可以找到妥當的化解之法。

  可是,在看到這些軍卒的時候,糜竺卻是很無力的發現,李易的這種展示,根本不是和他過招,而是最簡單最直接的強勢碾壓,近乎直白的告訴他,我這邊就是這麼厲害,你難道有辦法應對麼?

  至於說這樣子是不是在唬人,糜竺只是最開始有過懷疑,但很快就放棄了這個想法。

  因為典韋在說話的時候,縱然典韋自己可以做偽,但那些軍卒聽到典韋的話的時候,臉上表情沒有絲毫變化,目光也沒有躲閃,這無不證明典韋說的話是真的。

  李易大肆購糧,同時麾下又有如此精銳將士……

  甭管李易將來是不是有什麼大的圖謀,但糜竺已經是真心不想與之交惡了。

  哪怕明知道李易此時的力量根本威脅不到遠在徐州的糜家,但糜家的財富能在徐州首屈一指,憑藉的不單單是糜竺的經商手段,更是他那卓越的眼光。

  旁人都看重眼前,但糜竺卻看重將來,而李易這種傢伙,糜竺可以肯定,人家的將來肯定不是他們一家商人能抗衡的。

  既然如此,糜竺的想法也就變了,他現在要做的,是如何將自家與李易的關係儘量往良善的方向引導,同時將自家被李易吞沒的可能性降到最低,只要能保證這兩點,其他都可以付出。

  三個各自轉著自己的心思,不多時就到了糜家大宅前面,典韋看了一眼糜家的門臉,忍不住稱讚道:「之前只聽說徐州糜家富庶,但怎麼個富法典某卻是不知,現在只看這宅子,就是典某生平僅見了。」

  典韋的話是由心而發,因為糜家的地方太大了,一眼望去竟然看不到院牆的盡頭,對於出身比較低的典韋來說,這完全是難以想像的。

  可糜竺聽了這話就有些冒汗了,他現在的狀態有點接近於心神失守,自亂了陣腳,還以為典韋的話是別有深意,一時忐忑,竟然想不到用什麼言語來接話。

  徐盛不知這位風度偏偏的糜家家主怎麼突然就開始手抖了,不過他對糜竺還是很有好感的,替他話道:「糜家不同尋常商賈,在徐州名聲甚好,每年青黃不接之時,糜家都會在官府之前施粥放糧,許多百姓都因糜家得以保全,這般作為,徐某是很佩服的。」

  糜竺這時也回過神來了,連忙謙虛道:「哪裡哪裡,家有餘糧,自當為家鄉父老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算不得什麼的。」

  典韋聽了倒是很高興,道:「先生肯定與我家主公投機,我家主公可是說過,他最恨那些趁著百姓無法果腹之時哄抬糧價的奸商!」

  糜竺勉強的笑了笑,卻是把典韋的真心話當做了某種敲打了。

  幾人繼續往前走,快到門口的時候,典韋腳步忽然停下,微微側頭,轉頭向糜竺問道:「府中怎麼會有操練之聲?」

  徐盛耳力雖然不如典韋,但有了典韋的提醒,也注意到了裡面的動靜似乎有些不對,同樣疑惑的看向糜竺。

  而糜竺的臉色卻是變了,他之前想著在家裡擺個操練的陣勢,讓典韋看到他們糜家的實力,爭取之後談判的資本,可在見識了典韋帶來的那些軍卒之後,糜竺就熄了這個愚蠢的念頭,因為他與典韋的那些軍卒對比了一下,自家的那些人怕是連雜牌軍都算不上。

  奈何後來糜竺心神動盪,就把這一茬給忘記了,沒有及時傳訊回家讓糜芳撤掉這些操練,現在被典韋提醒方才想起,卻是已經晚了。

  糜竺正糾結該怎麼回答呢,典韋卻是眼珠子轉了轉,猜到了糜家的心思。

  典韋不笨,這大過年的,莫說糜家這些世家,即便官軍也不怎麼演練,而糜家如此反常的舉動,為的多半就是想給他典韋一個下馬威了。

  典韋無聲了笑了笑,毫不在意,繼續往前走,就見一個與糜竺容貌有五分相似,但比他要年輕一些,氣質也略遜幾分的年輕人從裡面走了出來,先是對著糜竺道了一聲兄長,然後又向著典韋一拱手,微笑道:「這位就是典韋將軍吧?糜芳有禮了。」

  糜芳說罷,目光瞥見了典韋身後的那些護衛,下意識的眯了眯眼睛,暗道一聲這些護衛的氣勢好生厲害。

  典韋還了一禮,道:「典某貿然造訪,還望糜兄莫要怪典某冒昧。」

  糜芳呵呵笑了一聲,還要繼續說話,就見糜竺上前一步,輕咳一聲對他問道:「院中那呼喝之聲是怎麼回事?」

  糜芳雖然對李易那邊很是不滿,但他心裡還是有些底氣的,特別是剛剛讓家中僕役換上那些兵甲之後,糜芳甚至還有了一點小膨脹。

  當然,糜芳也牢記著自家兄長的吩咐,沒有因為膨脹就去搞什麼么蛾子,所以,糜芳對自己的表現還算是很滿意的,可是,自家兄長這忽如其來的質問算是怎麼一回事,自己這次可全都是按照他的要求去做的啊。

  糜芳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說,他感覺這其中怕是有什麼隱情。

  糜竺伸手請典韋等人踏過門檻,就看到前院的空地上上千人身披甲手執長矛,正按照家中教頭的號令一招一式的比劃著名。

  平日看著這一場景,糜竺多是面帶笑容,對他們多有讚賞,可今日卻是忍不住有些臉紅。

  那刺出的一矛,有的都快捅到天上去了,有的則在跟地上的爬蟲較勁。

  最前排的二十多人,其中有幾個明顯站的突出了兩尺還多,就像是趕著去送死一般,怎麼看怎麼礙眼。

  還有一處角落,那幾個漢子揮動長矛的動作看上去蠻有力量的,可那吧嗒吧嗒的嘴巴,還有臉上的喜色,無一不是在表明他們聊的很開心……

  在見識到典韋帶來的那些兵卒之前,糜竺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可許多事情就怕對比,糜竺感覺自家這些僕役根本不能看,真的與李易的兵卒較量的話,自己這邊三千人能擋下對方多少?

  一千?

  還是五百?

  糜竺真的沒一點自信。

  「呼——」

  深吸了口氣,糜竺轉頭又對糜芳道:「如今還在過年,你為何不讓大家在家中與妻兒團聚,卻讓他們在此操練?」

  糜芳知道事情有異,不過反正他平日裡早就被訓出經驗了,果斷認慫道:「兄長說的是,是愚弟想差了,這才擅自做主將他們拉出來操練,還請兄長責罰。」

  糜竺搖搖頭道:「責罰就不用了,稍後每人給他們一袋穀子,讓他們早些回家去吧,對了,典韋將軍那邊可是有練兵的行家,你當與典韋將軍多親近親近。」

  「是……」

  又應了一聲,糜芳再次看向典韋身後那些氣勢有些迫人的護衛,隱隱感覺到自家兄長的態度很可能與這些人有關,不過這時人多他也不好多問。

  典韋將這一切看在眼中,越發肯定糜家原本想嚇唬自己,但現在態度明顯已經轉變,他也就不追著這問題不放了,畢竟典韋除了要確保給李易辦好事情之外,他也有著自己的一些心思。

  如果李易真與糜家結親的話,看這位糜家家主給人的感覺,明顯是要當官的,同時又是李易的大舅子,因此,在沒有收到李易的明確命令之前,他是不會主動與對方不痛快的。

  糜芳被吩咐去安排那些僕役的事情,糜竺則是讓人給典韋徐盛擺宴,幾人吃吃喝喝,也沒談什么正事,聊的最多的倒是典韋的武力,兩人對典韋的勇武很是佩服,不過典韋在得意之餘,卻是告訴他們,生死相搏的話,他其實不是李易的對手,這讓兩人有些半信半疑,但典韋也沒多解釋。

  直到酒宴結束,氣氛一直不錯,稍後糜竺將糜芳喚來,讓他帶著徐盛參觀一下自家府邸,徐盛知道,糜竺這是要與典韋談正事了,在得到典韋同意之後,便告退了。

  還是剛剛用飯的地方,只是讓僕人撤下了那些食具,空氣中還殘留著淡淡的,讓人舒暢的酒香,但房間內的氣氛,比之前卻是明顯沉重了許多。

  糜竺歎了一聲,然後起身,緩緩走到典韋面前,然後拱手深深一禮,道:「之前襄侯遣人來徐州購糧,是我糜家處事不當,扣了襄侯的人,此事責任全在我糜家,糜某今日在這裡先向典韋將軍陪個不是。」

  糜竺還是很有擔當的,直接將這件事攬在了整個糜家,或者說是他自己身上,並沒有將糜芳推出去,至於說為何一上來就承認錯誤,卻是形勢比人強,不得不如此。

  典韋這人雖然喜歡動拳頭,但人家對他客氣,他也不會過分,當即就要伸手扶糜竺,但糜竺不肯起來,繼續道:「為表歉意,我糜家願贈送襄侯糧草兩萬石,另外襄侯今後若還要從徐州購糧,我糜家願全力為襄侯操持,以平價將糧食送到南陽,只盼襄侯能夠寬宏原諒我糜家之前冒犯。」

  典韋聞言,眼睛一下就亮了。

  糜竺張嘴就白送了兩萬石糧食,這的確很大方,但更讓典韋在意的是後面的那一條。

  從南陽往徐州購糧,最大的問題不是糧價本身,而是在於如何運送。

  這千里迢迢的,一路上人吃馬嚼,還要防備山賊馬匪,甚至是一些地方官軍的劫掠,毫不客氣的說,其中運費就抵得上糧食本身了,而糜家剛剛的承諾卻是以平價將糧食送到南陽,這就給李易節省了好大的一筆錢,也免去了許多的麻煩。

  如此態度,讓典韋不得不暗道一聲闊氣,甚至,如果這是他的私事,肯定是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

  不過想到李易的交代,典韋暗暗搖頭,然後手臂稍稍用力,將糜竺拉了起來,笑道:「先生這說的哪裡話,我家主公是何等的心胸,豈會因為那些許小事,就生出怪罪之意?」

  糜竺苦笑了一聲沒說話,他認為典韋態度越是溫和,就越說明李易圖謀甚大,否則以他剛剛開出的那麼優厚的條件,典韋即便不會直接答應,多少也該猶豫一下的。

  糜竺不知道的是,這也正是李易派典韋來徐州的原因之一。

  典韋的腦子雖然沒有讀書人那麼靈活,但典韋有一樣是郭嘉賈詡都比不上的,那就是典韋在接到李易的死命令後,不換周遭出現怎樣的變化,他都會堅持不變的去執行。

  相反郭嘉這些聰明人,雖然忠誠上毋庸置疑,但面對情況變化的時候,他們有可能會通過自我的判斷,放棄李易原本的目的,轉而選擇他們自認為對李易更加有利的條件。

  就像剛剛,面對糜竺的「包郵」優惠,郭嘉他們就可能會遲疑,如果能在此基礎上進一步索取其他好處,他們不是沒有機率改變最初的目的。

  那種情況不是李易想看到的,別說「包郵」了,就算每個月糜家白送糧食,李易也不稀罕。

  李易真正想要的不是糜家的錢財,而是糜家的效忠,因為只要沒有了糜家的幫助,劉備的未來將會徹底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