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韋將軍,前方是怎麼回事!」
隊伍驟然被人阻攔,原本走在後面正清點物資的龐季匆匆趕到前方,當即就看到面前的道路之上有千餘人正列陣阻攔,而道路兩側的山林之中也是人影重重,顯然也藏著不少的埋伏,只是因為樹叢斑駁,一時分辨不出具體數目,不過,只看道路前面還在繼續增加人數的陣列,就知道對方的人馬顯然不少。
這突如其來的堵截讓龐季心裡稍稍有些虛,不過看到典韋身板依舊挺拔,似乎對前面陣仗絲毫不在意,龐季被其感染,很快就鎮定了下來,再次問道:「典將軍,這些是什麼人,我看其衣裝,不似官兵啊。」
典韋輕輕應了一聲,道:「確實不是官兵。」
典韋說話的時候,目光一直沒離開過前面的軍陣,跟著李易的這段時間,雖然典韋一直做的是李易的貼身保鏢,李易也沒有讓典韋外出帶兵的打算,但耳濡目染之下,典韋也是學了一些兵法的。
前方的人數雖然不少,看上去密密麻麻很是嚇唬人,可就軍陣本身來說,典韋真心是看不上眼。
典韋當初也是參加過討董聯軍的,雖然沒親自指揮過兵馬,但那些諸侯各家的軍容卻是基本全都見識了,當時還感覺很厲害,可是跟李易那整的跟豆腐塊一樣的陣列一比,具體戰力不說,就感官上來講真心差了好多。
至於眼前的這些,那就更別提了,前排一群人緊挨著擠在一起,也沒有盾牌,如果一排弓箭射過去,他們想散都散不開,而稍稍靠後的那些人,完全就像是一把隨手撒出去的豆子,站的那叫一個亂,毫無規律可言。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前排的人保持攻勢,或者固守還成,一但開始後撤,整個陣列直接就亂了。
還有,這些人的裝備非常簡陋,單單前排那些人,武器就五花八門,長矛,刀劍,甚至還有鋤頭,木棒,為數不多的盾牌還全都是木頭的,根本不抗用。
甲冑方面,就更別提了,只有前面的少數人身上穿有皮甲,還都是不齊全的,剩下的人,莫說甲冑了,身上連衣衫都沒幾件,大冷天的一個個凍得跟瘦猴子似的。
至於說騎兵,對面加起來一共只有十來騎,根本不能形成戰力。
典韋敢打包票,如果是赤手空拳的單練,他手下那些漢子,一個個都能打對方三四個沒問題。
不過,雖然對對方的戰力陣列看不上眼,典韋卻沒敢輕敵大意,因為對方的人數實在太多了,就目前的情形來看,怎麼說都得兩千人往上,典韋他們只有兩百人。
典韋想了想,轉頭看向龐季,少見的一臉正色,道:「龐先生,對面雖然軍容不整,卻是隱隱含有攻勢,來意多半不善,一會倘若我等與對方交手,還請先生速速從後退去,好保全性命!」
龐季是文士,並沒有多少血性,可他也不是特別慫的人,現在連對方來意都沒摸清楚呢,典韋就要給他安排退路,這讓龐季感覺自己被典韋輕視了,很是羞恥,抱拳大聲道:「典將軍此話何意,龐某與將軍一同領命,自然應當共同進退,豈有稍遇挫就獨自逃遁的道理!」
見龐季居然還挺硬氣,典韋略感詫異,隨後就咧嘴笑了出來,道:「龐賢弟想到哪裡去了,我只是為了以防萬一,而且,也不是叫龐賢弟逃遁,稍後我會先看看對方來意,如果是有什麼誤會,說開就好,但如果當真來者不善,打殺起來,我等必須有人繼續將主公的事情辦妥才成。」
龐季愣了愣,原本以為典韋只是單純的叫他逃跑,卻沒想到典韋的真實意圖是叫他暫時保全,然後好方便繼續完成此行的使命,這個情況大大的出乎的龐季的預料。
雖然知道了典韋的安排不是因為自己,而是為了李易,但龐季卻是發自內心的對典韋有了一種欽佩。
這種不在乎自身性命,只為完成使命的忠誠,不管在什麼年代,都是值得讓所有人敬仰的。
龐季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對著典韋鄭重抱拳道:「典韋將軍的吩咐,龐某記下了,若是事情有變,龐某肯定迅速撤離,然後繞路改道,只要徐某還有一口氣在,必然會完成使命!」
「不過此刻,還請典韋將軍應允,讓龐某留在此處!」
典韋想了想,又看看前面陣仗,點頭道:「行,不過若是事情有變,你馬上就走。」
說著,典韋點出了兩個軍士,道:「他們二人之前都是跟在主公身邊的,機警可靠,現在開始,就暫時留在龐先生身邊。」
龐季接受了典韋的安排,不過馬上又問道:「我等為何不直接繞路,想來憑藉馬匹,對方肯定無可奈何。」
典韋看了眼對面還在繼續加人的軍陣,傲然道:「若是典某自己,遇到這情況肯定轉身就走,可典某身後還有主公,如果今日被一群毛賊嚇退,豈不是弱了主公聲勢?」
「所以,稍後能說明白最好,如果說不明白,某就帶人衝殺過去!」
說罷,典韋沒去看有些驚呆的龐季,只對左右軍士交代了一聲,讓他們隨時做好作戰準備,然後獨個拎著長刀,催馬上前,到距離前方軍陣大約二十丈停下,然後長刀向前一指,朗聲問道:「爾等是何人麾下兵馬,為何擋住我等去路!」
看到典韋出列喊話,對面的軍陣中出現了一陣小小的騷動,然後很快,軍陣中間分開一條通道,一個全身批甲,頭戴鐵盔,手提長槍的騎士,催動胯下戰馬奔馳而出。
那人馭馬的速度很快,方向直衝著典韋,看樣子似是要直接與典韋斗將,那些當道的雜軍見狀頓時一陣呼喊,敲梆子的敲梆子,怪叫的怪叫,紛紛為騎士加油助威,看上去很是熱鬧,再配合騎士衝鋒的樣子,確實是有幾分威猛。
龐季在後面遠遠的看到,心中不由一緊,暗道果然來著不善,居然連交涉也沒有,直接就動手,這到底是尋常的山賊想要攔路劫財,還是說,是被什麼人暗中授意,特意來尋他們晦氣,想要落李易面子?
不得不說,龐季比普通人要聰明一些,可這一聰明,就容易胡思亂想。
龐季心中緊張,見對面已經開始助威,也想喊兩嗓子給典韋鼓勁,卻發現自己身邊的軍卒雖然目光中戰意明顯,但一個出聲的也沒有,忍不住道:「爾等為何不為典將軍搖旗吶喊?」
隊伍中的軍侯見龐季發問,趕忙答道:「好叫龐先生知曉,此乃軍中規矩,沒有主將不發令,將士不得擅自舉旗吶喊,否則便是違犯軍規,違者少則罰十鞭,重可斬首!」
龐季聞言嘴角抽了抽,這軍法規矩太大了!
就在龐季還想問問不吶喊,士氣應該怎麼辦的時候,對面的騎士已經衝到了典韋身前不足五丈,龐季趕忙收回心神,緊張的看著典韋那邊的變化。
看到對方來勢洶洶,典韋端坐馬上,單手拎著長刀,彷如泥塑一般,渾然不動,只有眼睛一直盯著來人的脖子,仿佛是在琢磨應該從哪個角度下刀一般。
眼瞅著兩人之間距離又近了幾分,也不知對面來的騎士是被典韋的視線打敗了,還是說他原本就沒想真的開打,在距離典韋三丈的時候,猛的一提韁繩,戰馬嘶鳴一聲,前足凌空,又往前挪動幾步,最後堪堪在典韋面前停下。
沖了一陣卻沒打,典韋麾下的軍士還好,他們本就不可胡亂出聲,但擋路的那些雜兵就不一樣了,他們見自家頭領忽然勒馬,一開始還以為是遭了什麼暗算,頓時就有數十親兵衝出了陣列,準備救人,可是,他們沒有幾步,就看到自家頭領完完整整的坐在馬背上,明顯沒事,一個個只能又訕訕的退了回去。
聽到身後動靜,那頭領回頭看了一眼,臉色微微漲紅,心中很是鬱悶,本想先聲奪人,在說話前先在氣勢上壓典韋一頭的,不想這典韋看上去是個粗人,眼光卻著實厲害,看破了他的意圖,竟然不動如山,叫他的算盤不但落空,反而平白落了下風。
不過,這頭領不知道的是,典韋壓根就沒管他什麼意圖不意圖的,左右都是一個一刀就能砍翻的角色,何須提前應對?
典韋有十成把握,縱然對方先動手,只要上撩一刀,直接就能叫對方人馬俱碎!
現在對方沒動手,典韋同樣不動,典韋已經猜到,這些人多半就是盤踞在汝南的一部分黃巾軍,否則一般山賊哪來這麼大的陣仗?
典韋又仔細打量了一眼來人,在這雙虎目注視之下,那頭領下意識的提了提長槍,典韋卻是無視他的動作,大辣辣的將長刀掛在馬鞍上,拱手問道:「某乃大漢左將軍,南陽太守李襄侯的親衛統領,不知准駕是何人,又為何阻我去路!」
典韋上來就報出李易的名號,以李易的名聲壓人,後面更是語氣冷冽,甚至還帶著一絲殺氣。
李易給典韋的任務是讓他儘量與豫州的黃巾建立一些交情,不過李易也說了,這些黃巾軍將領軍紀鬆散,平日裡缺少管束,或許有些勇武,卻不持久,但打順風戰還行,一旦碰壁,很容易崩盤,而且這些黃巾將領中少有目光長遠之人,做事容易反覆。
所以,李易告訴典韋,對待這些人的時候,可以交好,可以給一些好處,許下一些承諾,但是,必須恩威並施,必須讓這些黃巾軍明白,不是李易求著他們,而是讓他們求著李易,這個主次關係必須確定。
除非是形勢緊急,危及到了典韋和龐季的性命,否則就絕對不能示弱。
不過,李易的叮囑在典韋這個死忠的心中,已經理解為了只要不危及龐季的性命就好,至於他自己的命,呵呵……
典韋對面那個頭領能在亂世中掌管上千兵馬,又是黃巾出身,自然也是個狠人,不過此刻卻是驚疑不定,因為典韋就像是一頭凶獸,讓他心生畏懼,感覺自己的性命完全不能自己掌握。
典韋見對面人遲遲不答話,微微皺眉,再次問道:「尊駕何人,為何阻我去路?」
聽到典韋再次發問,那頭領終於回過神來,為剛剛的表現羞愧不已,大聲道:「某乃黃邵,之前乃是天公將軍麾下!」
黃邵看了典韋一眼,發現典韋對天公將軍,也就是張角的名號沒什麼明顯牴觸,暗暗鬆了口氣。
黃邵自然是聽說過典韋名聲的,畢竟一路走來,典韋已經單挑了差不多百十來號人,無一敗績,更是剿滅了數伙山賊,甚至有傳言典韋某次擊殺山賊,只憑一人持刀殺進殺出,一身是血,上百號山賊愣是擋他不住,讓典韋的威名幾乎成了凶名。
黃邵也是武人,他對於典韋的那些傳言不怎麼信,認為典韋可能確實厲害,但也言過其實,如果典韋敢招惹他,帶著幾千兵馬殺將出去,典韋焉能有活路?
但讓黃邵想不到的是,典韋還真的就招惹他了,再加上典韋一行人是去徐州下聘的,攜帶財帛不少,讓他覬覦,這才有了帶兵擋路一事。
只是黃邵原本的想法是殺人奪財,可看到典韋竟然如此威猛,後面人馬雖然不多,但氣勢不凡,如此縱然拼殺勝了,己方順勢也是不小,於是,黃邵就不準備繼續與典韋見生死,而是以兵勢壓迫,讓典韋用錢財賠禮就好。
黃邵撥動了一下戰馬韁繩,讓出了一個方便動手的位置,繼續道:「至於我今日為何擋路,那就要問問典將軍,無冤無仇,為何殺我麾下兄弟!」
「殺了你的人?」
典韋眼中閃過一絲迷惑,想了想,搖頭道:「某最近所殺之人,只有山賊,沒有黃將軍兄弟。」
黃邵臉色微微一沉,冷哼道:「兩日前,石崗山上,典將軍所殺三十餘人,皆是我黃巾兄弟!」
「居然是他們?」
「哦?典將軍這是承認了麼?」
典韋眯了眯眼睛,臉色沒有之前那麼平靜了,倒不是他怕,或者說後悔,而是開始考慮要不要直接動手宰了黃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