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以德服人

  張機的老臉刷的就漲紅了。

  作為一名醫者,而且能被冠上神醫的名號,張機醫術不是蓋的。

  可神醫又不是神仙,總有治不了的病,之前蔡瑁那次就是很好的例子。

  遇到這種情況,如果醫者做人比較圓滑也就罷了,可要是性子直的,選擇對病患親屬直言相告,遭受冷眼是再正常不過的事,甚至被罵上幾聲庸醫也是很有可能的。

  不過把,既然吃這一行的飯,基本也都有相應覺悟,或者說習慣了。

  張機自己都把當日在蔡家的冷遇給忘了,不料張方忽然給當眾點了出來,不禁感到異常難看,繃著臉一個字也不說,暗想這混蛋果然還是混蛋,真不如叫李易直接把這傢伙砍了算了。

  好在張方也沒傻乎乎的逼張機承認,而是繼續說道:「早年,我父親為城中劉大戶醫病,奈何已經病入膏肓,父親不能治,便直言相告,劉家不肯,再三懇求,父親無奈,只能開藥試著吊命,七日後人死了,劉家說我父是庸醫,害人性命,若非當時縣令關照,我父必然有牢獄之災。」

  「呵呵……」

  張方苦笑了一陣,道:「治病救人,救得好了是理所應當,治得不好,便是庸醫,甚是是害人性命的兇手,醫者既然如此辛苦,我又何苦學我父親那般?」

  張方又看向張機,道:「師兄弟中,唯有張師兄是有家底的人,結果一句不能治,依然被掃地出門,倘若換了其他醫師呢?」

  「辛苦一生,小心謹慎,不過是被人做牛馬驅使,稍有不慎便是斥責,甚至牢獄之災,這醫師忒是憋屈,不做也罷!」

  張機原本是很生氣的,可聽著張方的牢騷,也漸漸的平靜了下來,確實,這年頭醫者地位偏低,而且容易落埋怨,像張機這樣的,背後有個張家做後盾,他行事還算是瀟灑,換做尋常醫師,真的是很辛苦的。

  旁邊的李易也是默默點頭,張方的抱怨雖然有些偏激,但還是很有幾分道理的。

  別的不說,原本的華佗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張方發泄了一陣,心中鬱氣吐出不少,也冷靜了許多,想起自己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求活,擦了擦頭臉,俯身衝著李易一拜,道:「那賊子叫我謀害襄侯,且說襄侯要開設醫學堂,讓我以此接近,我原本以為所謂醫學堂不過是襄侯打算收攬幾個醫師作為己用,並不如何在意,直到昨日見過襄侯,草民方才知道,原本所想乃是大錯特錯。」

  「聽師兄講,襄侯所建醫學堂,不求名,不求利,為的只是將來讓天下百姓患病無憂,此乃大善之舉,叫我心中敬佩,只是想到那縣令之位,心中還是存著猶豫,不知該繼續做那惡事,還是向襄侯坦白實情。」

  「唉!」

  張方嘆了一聲,道:「醫者乃是賤業,襄侯對我等卻不曾有半分輕視,剛剛用飯,襄侯吃粗糧,卻將肉食分與我等三人,當時我便想,襄侯的醫學堂若能做成,將來天下醫者或許再也不會平白受人白眼,如此,我若是對襄侯不利,時候必然無顏再見列祖列宗!」

  「只是,我心中膽怯,擔心責罰,不知是否該將原本來意告訴襄侯,正踟躕間,卻是忽然被告知,襄侯竟然要為我父親立像,還是立於學堂之前……」

  張方再次有些哽咽起來,一臉深吸了好幾口起,方才壓下了太過激動的心情,大聲道:「我不知家父名諱因為襄侯舉措,會被多少人知曉,但我清楚,若無襄侯,我父親必然只能是籍籍無名,於公,襄侯要為醫者正名,於私,襄侯為我父揚名,我作為醫家子弟,不能出力也就罷了,若是還要謀害襄侯,簡直……簡直與豬狗無異啊!」

  張方說道這裡,臉上滿是懊惱與羞愧,道:「我當時已經決定向襄侯稟明實情,只是心中悸動,忽然頭暈眼花,然後就昏厥了過去,稍稍轉醒後,又聽到襄侯並沒有因為我的事情就牽連責怪師兄,我……我好生後悔,好生慚愧,為何不能早日見到襄侯,以至於今日行差踏錯,還蹉跎了許多的歲月!」

  張方說完,趴在地上不再言語,只是低聲抽噎,等著李易的發落。

  李易看了張方一眼,心中鬆了口氣,這人不用殺了,不用擔心叫張機難過,而且,自己也無需因為放他一馬而被人詬病,反而,還可以在他身上狠狠的撈上一比。

  李易緩步上前,在張方的脊背上輕輕拍了拍,嘆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以後要千萬記住,不可再見利忘義,你可記住了?」

  「草,草民……」

  張方想答應,可哽咽了幾次,最後竟然是泣不成聲。

  張方是真的很感動的,說的話也基本全是真的,昨夜與張機聊過之後,就感覺不好對李易下手了,後來知道李易要給他父親立像,殺心就徹底沒了。

  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至于于一個空口許諾的縣令,真心不算什麼。

  李易又拍了拍,表示安慰,然後語氣一轉,帶了幾分嚴厲,道:「你迷途知返,很是難得,不過,終究有錯,本官既為一郡太守,也不能徇私,因此,還是要罰你的,不知你可有怨言?」

  張方現在所求就是不死,對於李易怎麼罰他,並不特別在意,而且有張機的關係在,他覺得李易也不會把他給弄得生不如死,因此,果斷應道:「草民原本就是罪該萬死,不管襄侯如何懲戒,草民都不敢有半點怨言!」

  對於張方的態度,李易表示比較滿意,說道:「昨日我已經允你醫學堂教習職務,此話依然有效,不過削你三年俸祿,且職位三年不做變動,你可心服?」

  張方聽了,心中大大的舒緩一口氣,這懲罰實在是太輕了,簡直跟沒有差不多嘛,雖然白干三年,但他不相信李易會把他餓死,再說了,真用錢的時候還有張機呢!

  張方再三叩首,李易微微點頭,示意他起來,然後這事表面上就算是到一段落了。

  諸葛玄在旁看著,欲言又止,他感覺這樣處理非常不妥,只是李易昨天還答應幫他呢,他實在不好當眾與李易意見相左。

  就在諸葛玄猶豫時,黃承彥卻笑呵呵的說道:「昔日管仲以弓箭射中齊侯帶鉤,齊侯事後不以為怒,反以管子為相,呵呵,今日襄侯之舉,有先賢之風啊!」

  眾人一聽,想想還真是,頓時感覺李易好厲害,有心者更是看出,齊桓公可是一時霸主,難道黃承彥是想寓意李易也有那麼一天麼?

  這裡基本都是李易的人,自然是往好了去想,不過郭嘉就鬱悶了,這話原本是他要說的,鋪墊都做好了,不想卻被黃承彥給搶了先,不過他也不甘示弱,笑道:「黃公差矣,昔日管子以齊侯為主,乃是被兵戈所迫,不得而已為之,可主公今日,卻是以德服人,未動一刀一劍,未有隻言片語,便已經叫人拜服,所以,真要論個高下,主公還勝過齊侯三分啊!」

  頓時,眾人再次紛紛點頭,認為郭嘉的話更有道理,而且感覺李易更厲害了。

  黃承彥卻是無語,心想旁人最多都是說比肩先賢,郭嘉卻是直接讓李易超過先賢,這傢伙拍馬屁當真是好生不要臉。

  兩人開始就李易與先賢誰更厲害一點做討論,當事人張方卻是不淡定了,這話說的,豈不是將他比作了管仲?將來是要被重用了麼?

  張方的呼吸一下就急促了,甚至開始暢想將來成為千石大官的風光場面。

  不過,張方不知道的是,李易已經默默的在心裡給他打上了一個「永不升職」的標籤。

  李易是個很小心眼的傢伙,他現在放過張方一馬,是為了叫張機能夠保持一個高昂的工作態度,順便再撈一個以德服人的名頭。

  至於張方本身,他如果有一方太守的才幹,李易可以讓他感受一下什麼叫做大海一般寬闊的胸襟,不光既往不咎,還可以送房送車。

  但張方這傢伙沒多少出息,心性一般,智商一般,情商也一般,剛剛那一番闡述,雖然真情實意,卻是口不擇言,直接就得罪了蔡家,可謂是愚蠢至極,那麼,就準備在助教的位置上干到死吧。

  甚至,張方還要祈禱張機活的久一點,在將來也要像個老黃牛一樣任勞任怨,否則一旦沒了張機,那就是李易秋後算帳的時候了。

  聽著郭嘉與黃承彥的討論,李易笑呵呵的走了,他已經開琢磨再次給蔡邕安排工作了,大概用不了多少時間,許多地方都會傳出這樣一個故事:

  有刺客欲殺李易,可一見之下,發現李易坐下紫光瀰漫,頭上明月高懸,乃是當世聖賢,立時自慚形穢,幡然悔悟,然後拋下屠刀,痛哭流涕,從此以後當牛做馬,決定為李易的霸業流盡最後一滴血……

  想著想著,李易無聲的笑了起來,記得歷史上許多大人物,也都有刺客見了之後秒慫的故事,自己今日多了這一筆,人設越發的完美了。

  因為出了張方這一檔子事,耽誤了一些時間,李易一行人到達宛城的時候,已經是戌時了,天色更是黑洞洞一片,不過,當眾人看到前方城頭上閃爍著得那一排火把,心中的疲憊全都一掃而空,李易更是忍不住催馬向前奔去,然後,就看到賈詡帶著一行人,快步往自己這邊迎來。

  相比長安的時候,此時賈詡身上的衣衫光鮮了一些,目光中依舊滿是神采,不過眉宇間的疲憊之色也非常明顯,身形更是明顯消瘦了幾分,看來最近操勞不少。

  李易知道,賈詡這人非常聰明,但賈詡卻有個缺點,或者說很多謀士都有類似缺點,那就是賈詡做參謀的時候可以給出主意,可以侃侃而談,但你要是讓他做當一把手,就要各種糾結,甚至是瞻前顧後,心累的厲害。

  而這段時間宛城就是交給賈詡在管,兩人之間只有書信往來,賈詡幾乎在每一封的信後都有抱怨,希望李易可以早日回到南陽,可見賈詡是真不想做這個臨時一把手。

  當然,也可能是賈詡怕李易懷疑他,故意做給李易看的……

  李易越下馬背,在賈詡要向他行禮時,拉住了他的手,而且還在賈詡開口之前溫聲說道:「先生瘦了。」

  賈詡頓時好不欣慰,鼻頭微酸,同時還有一點點的好笑。

  因為賈詡原本也打算這麼與李易打招呼的,不想卻是被李易搶了先。

  不過,賈詡能感覺出來,李易是真的心疼他的。

  雖然被李易托著手,但賈詡還是彎了彎身,說道:「屬下不過做些分內之事罷了,非要說辛苦,卻是不及主公萬一!」

  說罷,兩人對視一眼,然後全都露出了笑容,這一笑中包含了許多東西,然後賈詡又行了一禮,就開始為李易介紹他身後的那些人。

  這一行人有十多位,多是中年,還有幾個頭髮花白的老者,全是宛城的大家族的人,來者即便不是家主,也是家主的繼任者,畢竟新太守上任,而且還是個名氣很大的太守,無論將來與李易是否親近,表面功夫都做的十足,哪怕李易來的晚了,讓他們多等了許久,也沒有誰撂挑子走人。

  李易對這些人很客氣,還特意為自己的行程耽誤向眾人鄭重致歉,說是改日擺酒賠罪。

  眾人之前對李易多有打探,雖然按照襄陽傳回的消息,李易並不是難以相處之人,但襄陽有劉表壓著,再加上殺董卓一事動靜太大,所以他們依舊很是小心,直到這當面見了,才算是真的放心,同時對李易更是恭敬。

  李易也很樂意與這些世家交好,只是此時實在太晚,已經不好設宴,再加上李易還需要安頓,這些人便很知趣的退後,將地方留給李易與他的部下。-

  李易環視一周,確認自己的骨幹班子基本全齊了,感覺胸口有些炙熱,不過他並沒多說什麼,只是抬起馬鞭向前一指,朗聲道:「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