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易低聲把自己的謀劃向李儒說了一遍,李儒沉默許久,這才道了一聲:「可!」
不是李儒腦子轉的慢,而是他在琢磨李易這個人的心性,看似一身剛正,其實也是一狡詐之輩,而且心性足夠果決,那張繡前腳惹了他,這報復隨之即來,而且報復手段雖然很是無恥,卻堪稱神來之筆,不光李易自己落了大好處,更是對董卓有大利,讓李儒這個旁觀者也說不出半點不是,甚至還要心甘情願的主動推動。
「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讎……」
李儒心中喃喃,欣賞的同時也多了一絲顧慮,李易這種性格,如果用的好了,絕對會是一柄利刃,可若是用不好,很容易變生肘腋。
偏偏董卓還不是那種足夠豁達,有容人之量的主上。
李儒悠悠一嘆,有他在,自然可以讓董卓與李易之間相處融洽,可他若是不在了呢?
李儒的身體本就不好,自打進了洛陽,為董卓勞心勞力日夜不休,可謂是操碎了心,身體狀況也愈發的糟糕,連頭髮都白了不少。
平日裡還好,結果這次遷都,路上一陣顛簸,竟是直接病倒了。
「當盡力勸諫太師,為長久計,不光是對李易,對其他將領也是如此……」
李儒正在琢磨,卻見李易看著他似乎欲言又止,不由問道:「難道還有別的麻煩事情?」
李易遲疑道:「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李儒見他這樣子,沒好氣道:「講!」
李易輕咳了一聲,便將剛剛去找董卓復命,結果董卓大中午還在睡覺的事情說了。
「我知道私下裡議論太師不好,可是太師欲成就大事,怎可疏忽懈怠?而何況如今天下不平,新遷長安,人心不寧,十八路諸侯也盤踞在洛陽虎視眈眈,現在,實在不是享樂之時啊!」
李易面對著李儒,滿臉的忠義與義正辭嚴,這番表看任誰看了都得說他是個大大的忠臣。
李儒一聽,原本滿是病容的臉色更難看了許多,當即拍了拍手,招呼管家進來,問他近些時日董卓的起居如何,結果一問之下,卻是好險沒吐血。
原來自打李儒告病之後,董卓每日基本都是這種狀態,晚上夜夜笙歌,然後每日都要睡到日上三竿,這麼多天別說朝會只開了一次,就是西涼軍自己的事情都耽誤了許多。
「你為何不早早報我!」
李儒對著管家怒喝一聲,然後便是一陣劇烈的咳嗽,李易趕忙上前幫他順氣,待李儒氣息稍稍平復,拿開掩口的手帕,李易看到其中竟是有許多血絲。
「的確病的不清啊……」
李易心中盤算著,口中卻是趕忙道:「先生不要著急動怒,小心氣大傷身啊。」
「我如何不怒?」
李儒揮手錘了錘床榻,在他看來,董卓現在乾的可是造反的勾當,稍有不慎便有身死滅族之禍,需得步步小心,如履薄冰,他自己都生生累病了,董卓本人怎麼可以那麼逍遙?
氣惱一陣,李儒就大概想明白了董卓現在的心境,之前外有十八路諸侯節節進逼,內有朝堂之上暗流涌動,可謂是內憂外患,時時都有一柄利刃懸在董卓的腦袋上,董卓不得不萬事小心。
而遷都之後,十八路諸侯不但沒了進兵的意圖,而且根據細作情報,反倒是互相內訌的嚴重,外患已然不足為慮。
至於朝堂上的眾臣,因為李易的計謀,也讓他們的力量損失了大半,沒有幾年時間根本回不過來勁來,如此,董卓多半就以為天下再也無人能奈何他了……
想到這裡,李儒不顧正在病中,撐著身子說道:「來人,更衣,我要面見太師!」
李易趕忙伸手按住了李儒,他說那些話是想讓李儒去觸董卓的霉頭,但不能讓李儒現在去,否則耽誤了他的事情怎麼辦?更甚者還可能讓董卓捎帶著把自己也給埋怨上。
李易勸道:「治大國如烹小鮮,先生,急不得啊。」
「而且,我觀太師性格頗為……頗為剛硬,先生若是貿然勸諫,太師若是聽從也就罷了,若是不聽,之後又當如何?」
李儒正要掙扎的身體頓了頓,是啊,沒人比他更了解董卓了,過去的董卓的確很不錯,堪稱英雄,可入主洛陽後就開始變得越發的剛愎自用,容不得旁人對他有半點的違背。
李儒雖然與董卓親密,但他還真的沒有絕對把握將董卓勸回來,更何況董卓現在正春風得意,這當頭一盆涼水澆下去,即便是李儒也可能討不得好。
見李儒心情緩和下來,李易鬆了口氣道:「我將此事道與先生,並不想讓先生直言勸諫,只是想讓先生想個妥帖的法子,然後再行勸諫。」
李儒聞言看向李易,眼睛一亮,問道:「你有計策?」
李易無奈的攤手,道:「沒有。」
李儒心頭堵了一下,但馬上又釋然,李易再優秀也只是個年輕人,怎能讓他事事都有謀劃,他能夠不貿然行事,而是將此事告訴自己,並且勸自己不要莽撞,已是非常不錯了。
「唉,算了,此事且待我琢磨琢磨。」
……
因為董卓的事情,李儒也沒了談話的心情,是以,李易說完正事馬上就告辭了。
之後李易又去找了董卓一趟,這次他沒直接求見,而是打聽董卓在做什麼,得知董卓正準備用早膳,稍後還有歌舞要欣賞。
李易沉吟了一下,既不想與董卓同樂,也不願打攪了他的雅興,便拜託侍衛告訴董卓他回來了,順便將一路督軍的「戰果」呈上,然後轉身離去,準備等什麼時候董卓想主動見他了再說。
說來也是好笑,李易還沒把洛陽城的那座宅子完全熟悉,就搬了新家,如今也算是有兩套別墅的人了。
讓護衛帶著自己去了新宅,李易發現董卓對自己著實不錯,這宅子有夠大,而且其中器物一應俱全,他找護衛問了下,得知這宅子原本是長安一家大戶名下的,被董卓手下的官員以三兩黃金的價錢買了下來。
李易同情了那大戶三秒鐘,然後便將其忘到腦後,召了個婢女帶路,然後徑直去了後院。
待靠近一座小樓的時候,李易耳朵一動,擺了擺手讓婢女退下,然後輕手輕腳的上前,便聽到了貂蟬有些急切的聲音。
「妹妹,不知我兄長他可有派人知會義父?」
「不曉得。」
貂蟬不安的來回走動了幾步,似是發問,似是自言自語:「即便沒有知會義父,義父他也當知道兄長回來了吧……」
見鄒蓉杵在旁邊不發聲,貂蟬心中氣惱,但還是露出了一個笑容,道:「這許多時日過去,不知義父他老人家身體如何,唉,我心中急切,不知妹妹可否安排人送我歸家?」
鄒蓉腦袋晃的跟撥浪鼓一般,道:「不行的,侍衛們不會聽我的話,而且將軍不允我多事,不然會罰我的……」
似乎是想到了李易的「懲罰」,鄒蓉臉上忽然變得紅潤潤的,不過其中羞澀居多,並不見太多畏懼。
貂蟬暗暗咬牙,半路上的時候,李易就放話說要納鄒蓉為妾,雖然妾室沒多少地位,可李易還沒有娶正妻進門,鄒蓉便是這裡的半個女主人了,是以李易身邊的護衛見了她都極為客氣,鄒蓉說使喚不動,純粹是瞎話。
除非……
這是李易的授意。
貂蟬心中不安,再加上她畢竟是個女兒家,心中一急,便脫口道:「那我自己回去?」
一聽這話,剛還回憶著種種懲罰的鄒蓉忽然就拉住了貂蟬的手臂,貂蟬一怔,心中不安更甚,問道:「妹妹拉我做什麼?」
鄒蓉有些慚愧的低著腦袋,雖然有李易的交代,而且也告訴他貂蟬居心不良,可平時與貂蟬相處時,貂蟬待她是極好的,送衣服,送首飾,便是當初貂蟬隨身帶著的小點心,也分了她一半,所以,讓她擺明了阻攔貂蟬,難免心中有愧。
貂蟬深吸一口氣,她現在若是還看不出問題就不能叫貂蟬了,不過她卻不敢扯下那最後一層紗,只能也主動拉上鄒蓉,強笑道:「妹妹是想一同與我走走麼?」
鄒蓉這時也從愧疚中擺脫出來,趕忙道:「進城前將軍說了,長安不太平,讓我約束府中女子不得隨意出門。」
貂蟬暗道一聲果然,隨後輕嘆道:「之前義父也說了,到長安後家人在外走動需得小心。」
之後語音一轉,貂蟬又道:「只是這小樓里氣悶,妹妹陪我去花園中看看如何?」
雖然覺得只是這樣等下去,王允必然會派人來接自己,可貂蟬覺得李易既然敢軟禁自己,很可能已經準備好了應對之策,所以,她並不想任憑他人宰割,便尋思著看看地形,即便不能逃走,也要多少傳出一些訊息。
「這……」
鄒蓉猶豫了,李易雖然對她有許多交代,要求她將貂蟬留下,但也不要太過輕慢對方,現在貂蟬想去花園,鄒蓉感覺不妥,可若是連這都不答應,卻也實在說不過去。
正當鄒蓉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偷聽了一會的李易直接推門走了進來,一臉燦爛的笑道:「我陪著世妹散步如何?」
猛的聽到李易的聲音,貂蟬心頭不由一驚。
換做之前,李易是不會不打招呼直接進屋,那樣太過無禮,而且,這種無禮也在向她釋放著某種信號。
貂蟬向李易一福,輕聲道:「兄長辛苦,小妹怎好勞煩兄長?」
鄒蓉依然抓著貂蟬的手臂,但目光卻看向李易,李易對她笑了笑,鄒蓉臉上隨即滿是歡喜。
對鄒蓉來說,李易就是她的主心骨,是她今後的依靠,特別是目睹了村子中的兵禍後,鄒蓉越發的明白,在亂世中,如果沒有李易的收留,她的生活絕對非常淒涼。
再加上李易待她不錯,說話也是風趣,儘管不時就會「懲罰」她一下,卻也極為溫柔,鄒蓉感覺得出,李易對她應當是真有幾分疼愛的,於是乎,一顆心自然也就掛到了李易的身上。
不過他們的目光交流,落在貂蟬眼中,那便是約等於「狗男女」了。
只是心中再過不滿,貂蟬也知道形勢比人強,臉上反而露出了三分歡喜與期待,問道:「兄長見過太師了?可有見到我義父他老人家?」
李易在旁邊坐下,長嘆一聲,道:「見過了。」
貂蟬見李易這神情,心裡不由一突,想要追問,卻不知如何開口。
李易看了眼旁邊的茶盞,也不知是貂蟬還是鄒蓉用過的,拿起來喝了一口,道:「王司徒的情況很不好。」
貂蟬正有些羞惱的盯著茶盞,一聽這話直接被轉移了注意力,忙問道:「義父他可是出了什麼意外?」
「那倒是沒有,唔,這茶不錯,口齒留香啊……」
李易調笑了一句,見貂蟬的小拳頭一收一縮的,似是想要過來撓人,這才又道:「沒有意外,只是遷都歸來,長安人口直接翻了數倍,各種繁雜事務太多,王司徒身心疲憊啊。」
貂蟬當即目露關心之色,順勢哀嘆道:「義父大人為國事操勞,我當早些趕路回去照料的。」
貂蟬想用孝道來擠兌李易,不想李易卻是擺手道:「不然,王司徒對我說,國事不寧,何以為家?他老人家竟是遣散僕從,將家財全部散與了那些苦難百姓,唉,王司徒真乃大丈夫,我不如啊!」
貂蟬一時聽的目瞪口呆,雖然在她看來王允的確是忠臣,可也不像是會幹出那種蠢事的人啊。
不過沒等她多想,就被李易的下一句話把心給懸了起來。
「更讓我沒想到的是,王司徒竟然如此果決,就連世妹你也……」
「我怎麼了?」
貂蟬銀牙輕咬,姣好的面容上陰晴不定,她的演技已經有點不夠用了。
李易輕咳一聲,注視著貂蟬的眼睛,強忍著讓自己不笑出來,溫聲道:「王司徒說了,如今王家家徒四壁,不忍讓世妹跟著受苦,便將世妹許配於我了,還說我年少有為,前途不可限量,必然不會讓世妹受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