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轉起來了
即使是現在,呂玲綺也常常會想起,父親當上主簿後,騎著馬帶自己追逐落日的那個遙遠的下午。
那時的呂家生活在五原郡九原縣,這個郡位於并州北端,與附近的朔方,雲中,雁門分享一片水草還算豐美的草原。
家主呂布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人,每天天剛亮就帶著自己的羊群出門,天快黑了才趕回家。
沒辦法,九原縣附近的優質草場都被其他牧民捷足先登,買不起馬的呂布只能帶著自己的羊群徒步很久,走到很遠的,人跡罕至的地方,才能讓它們飽餐一頓。
「得有一匹好馬才行。」
入夜,在帳篷里進行生命大和諧的時候,呂布突然冒出這麼一句,妻子嚴氏的低聲吟唱被打斷。
「發病.」,妻子不滿地輕輕推了他一下,不過還是認真地探討了這件事,「咱家稅都交不起了,哪裡買得起馬,還好馬?」
作為北方邊境,五原郡的好馬並算不少,可大部分都歸官營的六牧師苑令和郡縣的馬丞掌管,平時做驛馬,戰時做軍馬。
而從馬市的私人手裡買馬不僅價格昂貴,而且一般是從南匈奴流入的駑馬,勝在吃苦耐勞,只適合用來放牧趕路而已。
「我肯定能搞到手!」,呂布不以為然,想著自己的雄心壯志,只覺得帳篷里臭烘烘的待的不爽利,便起身揉了揉呂玲綺熟睡中的小臉蛋,「妹妹,等你出嫁,阿父送你一匹全縣最好的馬,你說好不好啊?」
身後的嚴氏氣急敗壞地給了他一腳,「好不容易才睡著,伱把她弄醒了,倒霉的卻是我!」
好在還是個嬰兒的呂玲綺早就已經習慣了每天晚上的動靜,睡眠質量奇高,這才讓嚴氏鬆了一口氣。
她嫵媚地白了自家爺們一眼,「你可鬧夠了?」
「差不多吧。」,少年呂布點點頭。
「我還沒鬧夠呢.」
遂一夜無眠。
第二天呂布就動身去縣裡打聽,哪裡能搞到好馬。
「好馬都在官營的牧場裡呢!」——他得到的大部分回答都是這樣的。
「你的馬看起來不錯」,呂布對著路過的一個公子哥問道,「是官營的牧場養出來的嗎?」
「官營牧場定期會清理一些劣馬和老馬」,那公子哥看他儀表不俗,便耐著性子多聊了幾句,「你若是有錢,又沒人來查你,自然可以買到。」
一句話,把自家的財力和權勢都炫耀了。
聞言,呂布打量了一會那馬,抬頭道:「可這既不是劣馬也不是老馬。」
「這算什麼?」,公子哥矜持地笑了笑,「若是太原王氏的子弟想要,多好的馬都能弄到手!」
「如果我沒什麼錢,又不是什麼王氏子弟呢?」,呂布有些鬱悶,怎麼買個馬都有這麼多門道。
「那就從軍去,選上騎士,官府白送你!」,公子哥答道。
只是要拿命去換而已。
邊郡子弟確實容易選上騎士,其中良家子出身的甚至有機會被調去雒陽加入羽林軍。
作為本地人,他們對家鄉和周邊胡人的地理風情知根知底,加之騎射俱佳,一旦保家衛國,就是邊軍的中堅力量。
從軍的條件也很簡單,只要滿足弓馬嫻熟即可。
其中弓箭是最為重要的作戰手段,也是邊軍主要的日常訓練內容,每年秋天會舉行一次射箭考試,稱為「秋射」或者「都試」,一般在八月中舉行。
射試要在十二支箭中命中六支才算合格,稱為「程」或者「當」;低於這個數字則需要解釋,稱作「爰書」;射中六次以上的,便在考績上記「勞」,每超出一箭記勞十五日,積勞可得升遷。
馬他搞不到,弓箭還是好弄的。
從此,呂布出門放牧時,身上會帶上弓箭。
他在很多事情上都有天賦,這很不公平。
比如炸裂的身體天賦,比如超出常人的時間.這方面,具體的可以去問嚴氏,畢竟男人不能自吹自擂。
但射箭上的天賦之高,實在是到了駭人聽聞的程度。
起初他放牧回家,偶爾帶回來羚羊和狍子這種草原上常見的獵物,妻子嚴氏對此表示很開心,家裡不僅從此不缺吃的,還多有剩餘。
自呂玲綺斷奶開始,就沒缺過肉吃。
隨著幾年,呂布越發熟悉這項技藝,事情很快就發展到,他所到之處,目視範圍內的獵物全部無處可逃,能活下來的唯一原因就是他實在裝不下了。
他帶回家的東西逐漸稀奇古怪起來。
比如一隻身子洞穿的鷹。
「這玩意有啥用?」嚴氏問他。
「給妹妹玩吧。」,呂布默默把死鷹放在呂玲綺手上。
「那這個呢?」,嚴氏又指著一條尾巴被釘住,還在吐信子的蛇,「也是給妹妹玩的?」
「我玩,我玩」,呂布陪著笑把蛇裝進袋子裡。
他看起來大體上還是個少年的樣子,只是開始長出淺淺的青胡茬。
此時的牧民呂布已經是縣裡個小有名氣的獵人,只要日子這樣繼續過下去,存夠錢買匹不錯的馬看起來並不是一件遙遠的事情。
至於從軍?
嚴氏不讓,他便不去想這件事了。
這也是呂玲綺最快樂的一段童年時光,父親每天都能給她帶回來一些尋常男孩子夢寐以求的小玩意兒。
嗯,活的。
女孩子本來就發育得早,她的身段很快抽條,比同齡的女孩子高出一大截。
如果能一直這樣下去,似乎也沒什麼不好的,憑著一手神射,呂布去哪裡都不會餓著一家子人,他們或許可以成為九原縣一個不錯的獵戶家族。
直到一天,呂布希麼也沒帶回來。
還是個孩子的呂玲綺慌了——父親的身上沾了好大一片血。
妻子嚴氏大驚失色,忙問他是怎麼回事。
「遇到了一小群狼」,呂布的表情無比冷淡,若無其事地脫下衣服,「箭用完了還有幾個畜生不退,我便用弓弦把它們一個個全勒死了。」
嚴氏一陣後怕,呂玲綺則由於視角問題,清楚地看到父親的腿在微微顫抖。
後來她才知道,人在極度興奮的時候,才會這樣。
「我想好了」,他伸出混著狼血和自己血的手,話中帶著無可置疑的威嚴,「我要從軍。」
嚴氏這次沒有再說什麼,轉身為他收拾行李。
進入軍中的呂布博得了偌大的名聲,并州軍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每年秋射,都有無數男兒等著看他出場,表演百發百中的神跡,偶有北匈奴南下打草谷,都是九原呂奉先收割生命的舞台。
弓響,人落。
平日裡邊軍將士需要學習認字,用以寫「日跡簿」以記錄敵情,也就是所謂的「謹侯望」,呂布也學得不賴。
至此,可謂文武雙全。
新任刺史丁原兼任騎都尉之職,聽聞九原呂奉先的大名,親自北上到軍中邀請他。
命運的齒輪就此開始轉動。
呂布字奉先,五原九原人也。以弓馬驍武給并州。刺史丁原為騎都尉,屯河內,以布為主簿,甚見親侍。——《後漢書劉焉袁術呂布列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