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無碑之墳

  第177章 無碑之墳

  長安,艷陽高照。

  徐嘉樹睜開眼睛,又使勁揉了揉,不敢相信長安居然有出太陽的時候。

  漢末三國時代正處在小冰期,而初平元年的這個冬天更是漫長地令人絕望。

  每次出現模擬場景,徐嘉樹都只能看到凜冽的西風無盡地吹刮,大雪好像永遠也不會停下。

  也怪不得除了呂大小姐之外其他人都宅在家懶得出門,這刀子一樣的天氣最惹女孩子的討厭。

  看著久違的陽光,徐嘉樹又想起了被拒絕過的賞雪提議。

  「貂蟬姑娘」,他走到廂房門口,輕輕敲了敲門,朗聲問道:「今天放晴,陪我出去走走如何?」

  聞言,屋裡的貂蟬歪著腦袋想了想——只有獨處的時候她才會顯露出一些原本的習慣。

  她上次拒絕徐子茂的理由很簡單,雪層這麼厚,踩上去軟綿綿的,很容易摔倒或者掉進小坑裡崴腳什麼的,幾乎是必然會發生肢體接觸。

  而且又是兩人同游,若是徐子茂想趁機占便宜,她就算鬧起來也沒法爭取到外援,更別說萬一他獸性大發……

  但是現在就不一樣了。

  此一時彼一時,天氣如此晴朗,她就算在屋子裡面也能看到穿過窗戶紙的光,怕冷的理由肯定是不能再用了,加上徐子茂已經很多次證明過他的人品,絕對不至於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什麼荒唐事來。

  如此一想,頂多就是被他攙扶或者牽著,這種程度的肢體接觸問題並不大,完全在可以接受的範疇之內。

  其實就算對方不開口邀請,她也打算主動製造點肢體接觸什麼的——進度太慢了,等這個笨蛋自己開竅怕是要猴年馬月,為了順利推進爭寵奪權的計劃,她必須主動給點甜頭才行。

  至於甜頭本身是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會釋放出一種信號,一種【可得性】的信號。

  在大多數時候,貂蟬並不需要主動釋放這種信號,只憑著天生的容貌身段,便足以讓人對她趨之若鶩,主動跳進她的魚塘之中,可面對徐子茂這個遲鈍又可恨的傢伙,她也不得不嘗試著拋出魚餌。

  這要是再不上鉤,她就要懷疑徐子茂的性取向了

  「徐郎君稍待,妾身換好了衣服就去」,貂蟬對著門外甜甜應道,轉身在箱子裡挑選起戰袍來。

  只是一眼,她就選好了。

  貂蟬穿上王允準備將她送給牛輔的那日的仕女裝束,嘴角莫名地上揚了起來——這次可不是作為一個精心包裝的禮物了。

  若是家中沒有因為遷都破落,她這時候應該也正穿成這樣,和三五好友一起出門吧?

  搖搖頭,把這個莫名其妙的甩出去,貂蟬最後又套了件大氅,與徐嘉樹一起出門了。

  外城生活著大量被迫從內城遷出來的平民,這些人可沒有高門世族們待在房裡燒炭取暖的餘裕,甚至連自耕農都不如。

  被趕出來之後,過的乃是手停口停的日子,再冷的天也要出門找活干,否則當天的飯都沒著落。

  因為他們的存在,地上的厚雪被踩得嚴嚴實實,之前一直下雪還看不出來,等到太陽一出,表面鬆軟的那層融化之後,底下滑溜溜的那層便露了出來。

  這路況根本沒法騎馬出遊,徐嘉樹只能訕訕地翻身下馬。

  「不礙事的,走路出遊更好」,貂蟬看起來就像個貼心的好妹妹一樣,對著徐嘉樹伸出手,嬌俏地一笑,「妾身可以扶著徐郎君的。」

  大概是人生中第一次這麼主動,她的臉蛋紅通通的,多了些與平時不一樣的神采。

  不遠處的兩個路人只顧著看這位光彩照人的姑娘,不慎重重的撞到了一起,四仰八叉地摔在雪地上,卻都不忙著站起來,只是躺在原地傻笑,感嘆自己運氣實在不錯,人間值得。

  「哦」,徐嘉樹只是哦了一聲,湊近了些,好讓貂蟬能扶著他。

  他腦子裡又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甚至從來沒注意到貂蟬不會主動和他肢體接觸這個細節——雖然看不到確切的好感度,但至少看起來,貂蟬一直都是貼心好妹妹的樣子。

  看到徐子茂的反應如此平淡,有那麼一瞬間,貂蟬的職業假笑凝固了,心中暗嘆,真是美人無用武之地啊.

  兩人互相攙扶著走了一段,出了城門口那段最滑的地段才放開,轉為並肩著走。

  徐嘉樹原本打算帶著貂蟬去渭水的,下了這麼長時間的雪,渭水的冰層大概有幾尺那麼厚,即便出了太陽也不耽誤溜冰。

  但很快,徐嘉樹就注意到貂蟬似乎並不打算往城南方向走,便不動聲色地放慢了腳步,跟在她的身後。

  沒多久,兩人來到了城外一處不知名的地方,徐嘉樹看了眼地上的腳印,發現除了自己兩人之外,根本沒別人來過這裡。

  入眼只是一片稍微隆起的雪地罷了。

  前面的貂蟬低著頭好像在尋找什麼,徐嘉樹百無聊賴,見地上的積雪蓬蓬的,很是鬆軟,便溜達了起來。

  「你踩到韓盧了!」,貂蟬辨認完自己的秘密基地,回頭發現他的熊孩子行為,出聲提醒道。

  徐嘉樹低頭看了看腳下,除了剛踩的腳印什麼也沒有,不解道:「韓盧是誰?」

  「一隻狗狗。」

  「.」,雖然不知道狗的名字為什麼要叫韓盧,但徐嘉樹還是選擇往後退了兩步。

  「你又踩到福壽了!」,貂蟬又指著他的腳下。

  「福壽也是狗狗!?」

  「是鄰居家的弟弟,很乖的!」

  貂蟬走了過來,蹲在徐嘉樹附近找了找,從雪中找到一塊破碎的陶片,上面刻著福壽的名字。

  她抬起頭,伸手把陶片用力揚了揚,像是在證明自己沒有亂講。

  「這人和狗的名字是不是該換一換」,徐嘉樹彎腰給死者行了一禮,嘴上仍自吐槽,「怎麼狗狗叫韓盧,人叫福壽的.」

  「福壽是他的乳名」,貂蟬一邊把陶片重新埋在雪裡,一邊頭也不回地答道:「若是還活著,也該有個真正的名字了,不過這個世道,人和狗也沒什麼什麼區別。」

  遷都之後的饑荒席捲整個外城,人們不得不把一切換成食物,直到他們一無所有,淪為一具餓殍。

  即便之後有徐嘉樹和甘寧的賑濟,也是那些能挺過饑荒初期的人和青壯年才能幸運地活下來。

  哪怕是貂蟬的父親,也是先花光了家底,再不得已把女兒送到司徒府里省出口糧,才撐到了被甘寧招入錦帆遊俠做帳房的時候。

  強者恆強,弱者滅亡,這個世界無時無刻都在被馬太效應支配著,只是災難發生的時候,它會以一種更加直白和殘忍的方式展現出來而已。

  而這裡就是安葬那些餓殍的地方,貂蟬把自己認識的一切都做好了標記,以便自己將來還能回到這裡。

  從地上白茫茫的一片來看,只是過去了不到一年時間,這些人和物就已經被活著的人們所遺忘了。

  誰能想到,貂蟬當初刻下的陶片,竟然成了他們存在過的唯一證據。

  徐嘉樹收起了出遊的悠閒心思,跟在貂蟬後面,一起探望這些無碑的墳塋。

  他終於明白了貂蟬為什麼要來這裡,也明白了為什麼年紀不大的她會那麼冷漠和理性——她有一個秘密基地,是一處亂葬崗,裡面埋葬著她曾經認識的一切。

  「所有人都會死的,我以後也會躺在這裡。」

  她拍拍手上的雪屑站起來。

  「徐郎君,我們去別處曬曬太陽吧,這裡有點冷了,不是你這樣的貴人待的地方。」

  丟下這句話,貂蟬轉身便離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