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秋
正睡著覺呢,呂布發現他的腦子裡突然冒出一些不明所以的文字。
不對,不是文字那麼簡單,準確地說,只要他心念一動,那幅精心裝裱起來的捲軸便如同實質一般在腦海里浮現。
呂布讀了一遍。
讀到【寶馬雕車香滿路】這一節的時候,他放棄了理解這個奇怪的捲軸。
嗯,每一個字都看得懂,連起來卻完全想像不出那是個什麼場景。
後世的元宵節在此時還只是一個雛形而已,是隨著佛教文化的傳入形成的新鮮事物。
而燈會這一習俗起源於漢明帝永平年間,為了弘揚佛法,下令正月十五夜在宮中和寺院「燃燈表佛」的行為,離詞中描述的盛況還差著幾百年市民社會的演化過程,他看不懂實屬正常。
反正看起來也不是什麼神仙託夢,一開始睡夢中的呂布並沒有當回事,只是皺了皺眉頭,從榻上爬起來起夜。
身旁沉睡的美人被他起身的動靜吵醒。
不久前的餘韻猶在,小鳥依人地倚在他粗壯的臂膀旁,貓似的輕輕地哼哼了幾聲。
呂布稍稍甩開手上的牛皮糖——他有些口渴。
為了消解這沒來由的煩悶,他舀起一瓢水,先一點點餵進美人嘴中,然後自己再抱著她慢慢嘬飲。
「君候.」,美人滿臉通紅,作勢推他,卻紋絲不動。
呂布笑著把水喝得乾乾淨淨——甚至喝了些別的。
儘管此時已經是月上柳梢頭,但是經過剛才那一幕,他突然又來了興致。
良久
「這還差不多。」,呂布心滿意足地再次躺下,準備接著睡覺。
可等到空虛時間來襲,卻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幅字。
他翻來覆去地也睡不著,竟然是失眠了。
第二日清早。
「君候」,張遼早起練武,見到呂布無精打采的樣子,主動和他打招呼,「莫非是昨夜的美人不曉事,沒有伺候好君候不成?」
眾所周知,呂布對待并州老鄉向來是沒的說,而張遼雖是董卓的部下,可畢竟是個良知未泯的武人(不然也不會和關羽相交莫逆),對現在的上司並不是發自心裡認同。
相比起來,呂奉先雖然也不是個東西,但至少有同鄉這一層關係在,加之對方也有意結交,所以他此番跟著呂布的路上,監視之餘,兩人的私交卻也飛速升溫。
「文遠.」
「君候請說!」
呂布想了想,還是沒有把失眠的事情說出來——堂堂都亭侯,和下屬說這些像什麼樣子?
「沒事」,他搖搖頭,想著靠打鬥來分散注意力,「文遠來陪我練練手。」
只是晨練而已,雙方都沒有穿戴鎧甲兵器,空手過招。
可儘管是這樣,張遼也做好了脆敗的準備。
他深知自己不是呂布的對手,或者說,他根本想像不出來世間有誰是呂布的對手。
也許項羽復生?
但此次交手,張遼卻敏銳地發覺了呂布確實發生了一些問題。
君候的身體素質依然舉世無雙,眼神也依然明察秋毫,只是那種不可戰勝的感覺卻不見了。
簡單來說,雖然還是強,但已經到了張遼可以理解的範疇之中。
「.」
呂布興致寥寥地擺了擺手,主動停了下來,神情看著有些落寞。
明明時值盛夏,頭上的樹冠翠綠欲滴,他的心中卻莫名地升起一股深沉的悲涼,仿佛無數枯葉堆起厚厚一層,難以自制。
在這股雜念的干擾下,那種澄澈如水的心境也很難保持。
「君候還是多休息吧」,張遼並未多想,只道他是沒有睡好,「抓捕徐子茂的事情也不急於一時.」
「不用了。」
呂布拒絕了同鄉的好意。
即使是現代,也有很多人也不把心理問題當回事,更何況一生要強的呂家老父親。
「有什麼新的線索嗎?」,他開口問起正事。
可能是太渴望升官發財了,呂布想著,只要早點把徐子茂抓到手,什麼毛病都會瞬間消失無蹤的。
功名利祿,可治百病。
「昨天有個人來我這裡,說他知道徐子茂的下落」,張遼答道:「只不過要當面見到君候才肯說出來。」
「讓他進來吧」,聞言,呂布強打起精神,「若是敢騙我,正好拿來出氣!」
這段時間陳倉有不少人拿著捕風捉影的消息來討賞,為了抓到大魚,他都給了一點財物打發了,所以也是見怪不怪。
「你家主人真是這麼說的?」,呂布聽見孟達願意報上自家名號,先信了三分。
「我家主人從關中起就追尋徐子茂的下落,此事絕非空口胡說,願君候察之!」
「好!」
正當午時,呂布便帶著這位孟達的心腹,領著三百精銳騎兵冒著太陽北上,一路浩浩蕩蕩,馬不停蹄地直撲阿陽縣,所到之處,捲起一陣濃濃的煙塵。
三日後。
「就是這裡?」
呂布一邊指著阿陽縣問話,一邊打了個哈欠,他這段時間情緒一直十分低落,為了趕路,更是徹底把睡眠質量犧牲掉了。
雖然以他猛獸一般的體魄,還不至於有什麼健康問題,但脾氣卻是越發暴躁起來。
要知道,老虎睡不好覺,可是要殺人的。
呂布的語氣雖然平淡,可是帶路的孟達心腹聽得雙股戰戰,恨不能當場給君候跪下求饒。
什麼,為什麼要求饒?
我不到啊!
在求生意志的驅使下,他堅定地點了點頭,「阿陽縣,我家主人說的就是這裡。」
言下之意,出了岔子不要找他的麻煩,找孟達去。
「把城門全部封死」,呂布告訴張遼,「其他人跟我去找人,挨家挨戶地找。」
如果說模擬中呂布還有耐心慢慢發動本地的力量一起追捕的話,現在的他只想立刻找到徐子茂,一刀砍了,然後回長安見老婆去。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把一切歸咎於太久沒見到嚴氏,這就是少年夫妻的分量。
搜查從本地勢力最大的王家開始。
面對幾十個上門搜查的精銳騎士,王瞻也沒有太好的辦法,一家人整整齊齊地站在原地等這些軍爺完事,搜查過程中免不了一些順手拿東西的行為,王家主也只當沒看見——看到他們腰間的刀了沒?
哦,不提刀的事兒.
「阿父」,身旁的女兒王異拉了下他的袖子,小聲道:「那個帶頭的傢伙,好像有心事。」
所以呢,我該給他喵喵叫幾句賣個萌?
還是跳個書記舞緩解一下尷尬的氣氛?
誰料王異的下一句話卻是讓王家主刮目相看。
「這種時候的人,最容易被操縱」,少女一臉平靜地說出可怕的話,「我們王家乃是縣中郡望,若是坐視不理,任由他們如此囂張,只怕名望將要不存。」
道理很簡單,你王家是阿陽縣最大的家族,大夥平時捧著你供著伱,可不是讓你在關鍵時刻當縮頭烏龜,連個屁都不放一下的。
王家主,這個屁得放啊!
「@#¥%」
父女倆小聲商量了一會兒之後,王瞻看了兩眼皺著眉頭一臉不耐煩的呂布,硬著頭皮走上前去。
「久聞君候大名,今日乃得一見」,王家主馬屁起手,「果然是熊虎之將,世間罕有!」
「有話快說」,呂布現在沒心情聽這些,「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作為地頭蛇,很少有人敢對王瞻這麼說話,但是在呂布面前,他卻是一點怒意都生不出來,回頭看了一眼女兒。
「在下為君候計,恐有大禍!」
這套開場白在《戰國策》中出現過很多次,原理也很簡單,先表明立場,說我是為了你考慮,再危言聳聽一番,使對方聽得進自己的話。
不得不說,雖然老套了一點,但確實好用——尤其是你的說服對象正好有心事的時候。
「我說了,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見呂布雖然態度是差了點,但確實是想聽沒錯,王瞻這才悄悄鬆了一口氣。
「君候統領數萬并州鐵騎,為當世英雄,誰人不知?」,王瞻先幫他把賣主求榮這件人盡皆知的醜事美化一番,接著問道:「可如今卻淪落到麾下只有這幾十人,難道還沒有發現問題嗎?」
「你懂什麼?」,呂布還以為他這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要說出什麼高論,呲笑道:「此廟堂之事,非鄉野村夫可知。」
一個小小的鄉下地主,居然還指點起他這個都亭侯來了?
「此事何須身處廟堂,便是常人也一眼可知」,王瞻面色如常,「君候若真能得太師信重,又如何會中如此粗淺的調虎離山之計?」
……
「妄加揣測太師,還離間朝廷重臣」,呂布面無表情地喝下一整杯水,慢條斯理地道:「你好大膽!」
妥了!
王瞻不懼反喜,在他眼裡,呂布這些話大概可以翻譯成「接著說。」
「不知君候為何拋下并州軍,只帶著些許親衛來到涼州?」,王瞻逐漸大膽起來,「須知這裡可不比他處,若是馬騰得到授意,恐怕君候以為自己是捕蟬的螳螂,卻沒看到黃雀在後!」
「我身旁有三百并州鐵騎,天下哪裡去不得?」
聞言,呂布面上不以為然,卻已經坐不住了——自然不是因為怕了馬騰,而是如果在外面的時間拖久了,八健將能不能幫他把并州軍的軍權看管好,是個大大的問號。
他對這些老鄉可是清楚地緊。有他在身邊看著的時候,一切好說,可要是放養了一段時間,保不齊一個個就真把自己當成什麼了不起的人物了。
不能拖太久,否則等他們被拉攏,自己安身立命的本錢也就沒有了。
「動作快一點」,呂布開口催促手下:「趕緊換下一家。」
阿陽縣的居民一開始以為大難臨頭,要被這些兵痞刮地三尺,沒想到在呂布的嚴令下,這些精銳居然真的只是搜了一遍就走。
某種意義上,甚至稱得上一個秋毫無犯的評價!
「君候」,張遼回報,「集市也搜過了,當鋪掌柜說確實有過一個像徐子茂的人,可是早就跑掉了,再也沒有出現過,看來那人說的也不是空穴來風,是不是在這裡多停留一段時間?」
「不用了」,呂布冷冷掃了張遼一眼,「我們現在就回雒陽。」
「君候,這是為何?」,張遼一時間沒有弄明白呂布的意思,「我等不遠百里來到涼州,好不容易有了線索」
「是啊」,呂布翻身上馬,「涼州已經夠遠了,該回去了。」
回望暮色下的阿陽縣,他胸中無名火越燒越旺,狠狠地啐了口吐沫。
此行真是吃雞不成,搞不好米缸還要被人搬走了!
呂布拍馬便走,路過孟達心腹的時候,順手一戟剁下他的人頭——總該有個人給他出氣才行。
一行人來去匆匆,直奔東邊的雒陽而去。
八月。
薄落谷中。
徐嘉樹通過模擬知道了呂布的去向,放開手腳開始下一步的擴張。
一個月的時間,在這片無人問津的谷地,徐嘉樹與呂玲綺和甘寧分三路行動,不斷兼併各個中型種落。
若是拿遊戲數值作比,此時的三人都是穩穩的二線武將,加上麾下士卒配備全套鐵製武器和類似騎士制度的職業軍人戰力加成,真正開始擴張起來,唯一叫苦的反而是坐鎮後方的桓階。
放眼望去,到處都缺人。
編戶齊民缺人,公開審問缺人,徵兵宣傳還是缺人。
在這種情況下,桓階乾脆撒豆成兵,把律法學校第一批畢業的學生派到各個新征服的種落中去。
以少年柯木智為例,現在已經是一個上千人種落的行政首腦,所有事務一把抓。
這可是他從前想都不敢想的地位——豪的位置那是祖祖輩輩世襲下來的!
以柯木智的出身,原本也就是好好種地,取個同種落里大家族挑剩下的羌人姑娘,哪裡能奢望有一天手握上千人的生殺大權。
回想起當初的日子,有些感慨。
不知不覺,這裡已經完全烙上了小徐郎官的印記,從一群不受歡迎的外人來變成了整個谷地近萬民眾的統治者。
抬頭看,樹葉開始泛黃。
初平元年的秋天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