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第187章 府前鬧劇

  魏種還是錯估了江水的迅疾,船隻在襄陽城外停泊時,血紅的殘陽仍照映在水面上,江水閃著細碎如鱗的波光,半江瑟瑟半江紅。

  岸上早有人裹著厚重的披風裘衣在等候。

  「這位便是種太史吧?」

  種平站在船頭,與來人相對著行了一禮:「正是。」

  先時二人離得遠,彼此都未能看清對方面容,此時見禮結束,方才抬眼將對方的長相看了分明。

  來人臉長而瘦削,一雙眼極為有神,上唇處留著兩綹長髯,尾端已顯出幾分灰白,身上的衣物多為素色,顯得乾淨簡樸。

  種平一開始猜測眼前人或許只是公府小吏,心中不由得疑惑劉表此舉的用意。

  他面上並未顯露出什麼,只是借著登岸的時機,細細去看來人的衣著,見那布料雖然是單色,但光澤明亮,柔順服帖,當下便有了幾分計較:

  這衣物華貴內斂,並非尋常士族能有……不知此人會是黃、蔡、蒯,龐哪一家的人?

  種平思慮的同時,這負責迎接之人心中也是驚訝,暗自嘆道:「久聞這種太史乃是少年英才,竟不料如此年少!世間有此人物,當真愧殺老夫。」

  「荊州龐氏,龐紀,龐山民,見過太史。」

  龐紀通了名姓,又是行禮。

  種平忍不住心生驚訝。

  他記得諸葛亮的長姐便是嫁給了龐山民。

  眼前之人怎麼看也都有三四十歲,而諸葛瑾今年才十九歲,由此推測,那位龐夫人應該才二十歲左右……

  「原來是山民先生。」

  種平朗聲一笑,振袖拱手:「平失禮了,該喚一句兄長才是,不知嫂夫人安好否?」

  龐紀聞言懵然。

  他以往與人相交,對方常常會在他說出名姓後,言「久聞龐德公大名」云云……種平還是頭一個上來就稱兄道弟的。

  不提其它,就二人這年紀差距,種平便是喚自己一句「叔父」,他都當得起。

  但拉關係也不是這樣拉的啊!

  這實在有些不按常理出牌。

  龐紀好一會兒才怔怔發問:「拙荊安好,山民寡聞,不知太史因何有此言?」

  種平笑道:「平與諸葛孔明友善,先生既是孔明妻兄,平自然該以兄長相稱。」

  龐紀方知原來其中竟有這般緣故,雖然也知道種平入荊州是為劫糧之事,這般親近多少是有為了方便在荊州行事的意思,但奈何種平行止有度,風姿卓絕。

  便不由得在對方一聲聲「兄長」中放鬆了心防,待他愈發真切起來。

  兩人一路上聊得熱絡,龐紀面上是在為種平介紹荊州的風土人情,實際卻已將荊州幾個世家大族的關係都淺淺透了個底。

  種平聽得認真。

  概而言之,黃、龐二族都欲諸葛氏有姻親,種平若是有事,這兩家多少會賣個人情,暗地裡幫上一幫。

  蒯家行事低調,蒯越曾與劉表同在大將軍何進手下為官,昔時劉表單騎入荊州,蒯氏兄弟多有襄助,想要從這兩兄弟下手,幾乎是不可能。

  至於蔡家……不提也罷。

  話說到這裡,龐紀也不隱瞞種平,直接坦言道:「不瞞太史,曹公糧草被劫,確是我荊州之過,只是並非我主有意挑釁,實是我主也是昨日方才知曉此事,怒火攻心,已是臥病在床,應對不及啊!」

  種平面露訝異,看了眼魏種:「這是何故?」

  龐紀冷笑:「自然是犯下此事之人心虛,故意擱置消息,欺瞞我主。」

  種平聞言瞭然,這是證實了他之前猜測,此事多半是蔡氏兄弟背著劉表做下。

  只是不知這二人怎會如此大膽,竟然連曹操的糧草都敢劫掠。

  「竟不知劉荊州病重,想來此事定與劉荊州無關了。」

  種平神色歉疚:「啊呀,真是平之過,這樣草率而來,怎能打擾劉荊州修養呢?不若我等先入驛站,待劉荊州病癒再來拜訪吧,仲仁以為如何?」

  「怎麼這樣巧,恰在此時病?是真被欺瞞,還是故作不知?」魏種似乎並不滿意龐紀話語中為劉表「開脫」的意思,冷哼出聲。

  「此舉於我荊州有何益?」

  龐紀毫不退讓,語含怒意:「我主劉荊州,當世英雄也,安能行此卑劣之事?我荊州難道就缺糧至此?」

  他停頓了一下,對著種平道:「太史放心,我主雖病,卻遠不至不能召見太史的地步……」

  種平聽出幾分意思,又看一眼魏種。

  「哦?」

  魏種收到種平眼神,面露嘲諷:「昔時的劉景升確為英雄,可如今英雄至遲暮之年,竟不如尋常老叟,連病得耳目都閉塞了。」

  「豎子安敢辱我主?!」

  龐紀大怒,登時拔劍。

  此時一行人已至劉表府前,士卒見龐紀拔劍,立即將種平魏種幾人團團圍住。

  虎子早在龐紀的手按上劍柄之時便擋在了種平身前,亦和隨行侍從一絲舉起環首刀,同這些士卒對峙。

  眼看著雙方即將大打出手,自府中匆匆走出個錦衣華服的少年來,其後跟著一文士打扮的老者和兩個將軍模樣,容貌頗有相似之處的男人。

  「住手!住手!」

  這少年見了眼前一幕,直嚇得面色發白,連聲高呼。

  龐紀一見這少年,立時便將劍收了回去,其餘士卒也都放下了手中武器,護衛在那少年的左右。

  「冒犯太史,太史勿要怪罪。」

  少年趕忙揮退周圍的士卒,上前告罪:「小子劉琦,拜見天使。」

  「大公子不必多禮。」

  種平神色惴惴,嘆道:「此事實是平之過,怎能讓劉荊州病中勞神?是平手下之人語出不遜在先,該是平向公子請罪才是。」

  劉琦聽聞種平言劉表病重,不由得皺眉,暗暗掃了眼身旁的蔡氏兄弟。

  「家父偶感小恙,想是母親擔憂父親身體,故而略有誇大。」

  「原是如此。」

  種平鬆了口氣,似乎很是掛念劉表的身體,發自內心為劉表感到高興:「久聞劉荊州與夫人琴瑟調和,今日一見,更勝傳聞啊!」

  劉琦笑容有些勉強,不再繼續這話題,而且介紹起身旁之人。

  「這位是子柔先生,現在家父手下居主簿一職。」

  種平對著那老者行了一禮,臉上掛著年輕人特有的澄澈笑容。

  「這二位……」

  劉琦話剛出口,那兩人便出言打斷,眼中隱隱帶著幾分敵意。

  「蔡瑁。」

  「蔡和。」

  魏種面露不虞,這二人實在太過失禮。

  種平笑容如常,心中卻在想:沒想到此時這兩兄弟就這樣傲慢……難不成這兩人真還就是莽撞人,一時衝動就把糧草給劫了?

  若是未見這蔡氏兄弟前,種平還略有些懷疑是否這兩人亦是被人給坑了,但如今一見,種平只覺得……

  這或許真是這兩兄弟能做出來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