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軍傷亡慘重。
魏軍也好不到哪裡去,作為進攻一方,鍾會的中路軍自到劍閣以來,折損的兵力總數已達近五萬人。
不過,鍾會並不在意。
這是一場國運之戰,兵馬,他有的是,為了滅蜀,晉公司馬昭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隨著戰線的前移,魏國正源源不斷的從後方輸送兵員、糧食和輜重過來。
葭萌關觀樓上,姜維在短暫的收復關隘後,又不得不退了下去。魏軍又一波進攻剛剛占領這裡。
魏將丘建和蔣舒分別帶著部曲沖了上來,與神情躍躍的丘建相比,蔣舒則目光複雜,心情起伏。
「蔣校尉,你部看來鬥志不堅,士氣不高嘛,是不是還有心想著蜀國。」丘建一腳踢開擋道的屍體,對著降將蔣舒獰笑道。
丘建原本是從奮威將軍胡烈的部下,在伐蜀時被劃到鍾會的中路軍,一直很得鍾會的信任,不過,在蔣舒投降之後,這份信任被蔣舒給分走了大半,這讓丘建心中很是不快。
「丘校尉,田護車的右北平部曲拼光了,現在輪到你了,上吧,等你死了,才輪到我蔣舒上。」蔣舒臉色一冷,手按劍柄,語氣生硬。
「哼,區區一個降將,有什麼好得意的,待滅了這蜀國,我看鐘將軍還會不會護你。」丘建晃了晃矮壯的身體,啐了一口唾沫,朝前面的魏軍追了過去。
蔣舒沒有答話,他的目光看向了觀樓的石牆,那裡一灘血跡猶未乾掉,從撤退下來的魏軍士卒口中,蔣舒已經知道,田續和廖化就在這個地方同歸於盡。
「廖元儉,就這麼死了,值得嗎?究竟是為了什麼,難道是為了那個吃喝玩樂、不理政事的狗皇帝?」蔣舒心中恨恨,他怎麼也想不明白,廖化還有姜維、傅僉這些拼死抵抗的蜀漢將校們心裡倒底是什麼想法。
與曾經的袍澤撕殺,蔣舒在陽安關已經有過一回,漢中都督傅僉被他一戟划過面門,險些失了性命,這是他給鍾會的投名狀,蔣舒知道,也正是有這份功勞,鍾會才會信任他。
與丘建等魏將相比,蔣舒在魏國沒有依靠,唯一可以投奔的就是鍾會,換句話說,他蔣舒就是鍾會的一條狗,讓咬誰就咬誰,就算是司馬昭,也一樣毫不猶豫。
——
後方成都陷入戰亂,蜀軍前哨營壘被魏軍望樓破壞嚴重,死守葭萌關已無意義。
姜維無奈之下,只能率領剩下的二萬疲卒退守棧道,中軍也設到了後方的梓潼,棧道雖然險峻,但卻並不象葭萌關一樣,可以完全擋住金牛道口。
如果魏軍執意入蜀的話,也可以發動征夫,繞過原有的棧道,另外繞過山側再開闢出一條新路來。
「大漢,真到了救無可救的境地了嗎?」姜維急怒交加。
成都朝堂的那些紛爭,讓姜維深深的感到失望之極。
派系,權力,爭鬥。
蜀漢都要亡國了,還爭這些有何意義,為什麼就不能團結起來,共同抵禦外敵的入侵。
趙廣在西線的勝利,本來已經讓蜀漢有了反擊的機會,但大好的時機卻又讓只知玩樂的劉禪、只知內鬥的朝堂給一手喪送。
「大將軍,成都來人,有重要的事情稟報。」帳外傳來張翼疲憊嘶啞的聲音。這些天來,張翼負責糧秣補給、輜重調度和情報的獲取,也一樣的不輕鬆。
蜀漢無人,三員老將守劍閣。
廖化性子剛烈,不喜與人打交道的煩瑣之事,乾脆領了兵卒到了第一線關隘口拼殺,最後用自己的生命實踐了為大漢盡忠的誓言。
姜維艱難的起身,披過甲袍,嘶聲問道:「伯恭,成都又有什麼事?前些日,翎軍將軍趙廣不是陣斬了魏將龐會嗎?這可是大振士氣的勝利,只要我們這裡再堅持,魏軍早晚會支撐不住,到那時,大漢就保住了。」
張翼進帳,神情暗淡,聽到姜維這句,不由的長嘆一聲:「大將軍,你我在這劍閣拼命搏殺,後方的皇帝,嘆,不說了,你自己看吧!」
說罷,張翼遞過一卷帛書,姜維疑惑的攤開一看,頓時氣的血往上涌,嗓子口一甜,鮮血止不住的湧出。
「這,國事艱難之際,唯有死戰,怎麼能投降?這皇上,這劉禪,枉為先帝之子,大漢怎麼會有這等荒唐的皇帝?」姜維手扶案幾,胸襟處點點鮮血已將征袍染紅。
張翼連忙扶住姜維搖晃的身體,安慰道:「大將軍,他劉禪做了四十年皇帝,不一直都是這樣的嗎?我們為了他拼命,不值得。」
姜維長吁了一口氣,眼眸中俱是堅毅,道:「我姜伯約自棄魏投漢以來,忠心耿耿、日月可鑑,黃皓毀我,我心故我,先前避禍沓中,只是為了保全軍中的一點力量,現在,山河尚在,將士猶戰,怎能不戰而降?」
張翼默然,姜維的忠誠他們這些軍中同僚看在眼裡,佩服在心裡,但可惜,成都的皇帝看不到,朝堂的諸公聽不到,只有這窮山惡水,聽得見姜維心中的呼喊,看得到他率領將士拼死血戰的英勇。
「對了,我身體的事情,你要保密,絕不能傳出去,不止只魏軍那裡,還有傅僉那裡,也是一樣,你派人告知他,讓他在漢中好好打,給廖元儉報仇,把鍾會的補給線攪他個天翻地覆。」
姜維擦去襟口的血跡,一雙劍眉依舊執著的揚起,但堅毅的臉龐卻蒼白的無一絲血色。
這段時間,鍾會為了進一步擴大兵力上的優勢,令李輔、荀愷兩將連連派兵增援劍閣,這樣一來漢中的魏軍布防更加空虛。
傅僉的孤軍在漢中敵後作戰,沒有糧秣、沒有援兵,他們的艱難可想而知,但姜維知道,蜀漢要想反敗為勝,漢中絕不可以放棄。
漢中敵後戰場,將會讓魏蜀之間的這場戰事變成了一場持久戰。
只有堅持,才能勝利。
「伯恭,成都投降的消息一旦傳開,軍中士氣必然大受影響,加上糧秣、輜重俱都斷了供應,你馬上往涪城一趟,看看元忠那裡可否接濟一下,另外,再請元忠速到軍中來一趟,我這身體怕是不行了!」
「大將軍,你的身體~!」張翼憂心沖沖,問道。
「暫無事,不必驚惶,我會等到元忠來的,帶領這支軍隊打勝仗,元忠比我這碌碌無為的老將更加合適?」姜維搖了搖頭,寬慰道。
趙廣,趙元忠。
這是姜維在絕望之中想到的第一個人。
沓中斷後,姜維本來只是想讓趙廣阻一阻鄧艾的追兵,為他跳出兩路魏軍的包圍圈爭取時間,至於趙廣能不能活下來,姜維從心裡沒有想過。
但後來,趙廣不僅成功的阻擊了鄧艾,而且還從陰平道跳出了魏軍的重重包圍,再後來,趙廣更是在隴上、摩天嶺、江油關一帶將鄧艾的西路魏軍打的不得寸進,以至於冒險突進的鄧艾父子俱都葬身在江油關壩地。
這樣意料之外的戰果,讓姜維生出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欣慰,他原以為牙門將出身的趙廣只是一員忠勇之將,卻不想有了獨立領軍的機會,趙廣馬上沖天而起,成為了在天空飛翔的雄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