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江陵漸亂,劉封埋的後手現
全琮自知犯了大錯。
故而在入內時脫掉了外面的甲冑,只穿了單薄的素衣,又取來荊條背在身上,以負荊請罪的姿態來見孫權。
「至尊。」
全琮以頭叩地,滿臉的羞愧。
孫權陰沉著臉。
既沒有取荊條抽全琮也沒讓全琮起身穿衣禦寒,手背上鼓起的青筋也甚為駭人。
直到全琮凍得直哆嗦的時候,孫權才沉聲開口:「孤以你為主將,本意是希望你能立些功勞來令軍中諸將信服,來日孤就能委你重任。不曾想你竟兵敗被擒,你太令孤失望了!」
全琮不敢辯駁,直接自背後抽出一根荊條,雙手端著荊條高高舉起:「罪將自知犯下重罪,有負至尊的厚望,請至尊責罰。」
孫權起身接過荊條,陰沉的雙目下不知道在想什麼。
思索良久。
孫權將荊條折斷,長嘆一聲:「荊條易折也易尋,孤的大將若是折了,如何能再尋來?你應受的責罰,今日權且記下,來日再犯,二罪並罰。」
全琮感動得淚流滿面,叩首再拜:「罪將拜謝至尊。」
孫權順手取下掛在衣架上的厚裘甩向全琮:「將裘衣穿上吧。」
全琮接過手中的厚裘,心中更是感動。
將厚裘披在身上,全琮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遂將自董恢處得來的情報詳細的匯報給孫權。
孫權越聽越心驚:「這真是董恢親口對你說的?」
全琮鄭重點頭:「稟至尊,罪將所言,句句屬實。罪將以為,即便劉封有故意授意董恢放我的可能,也不可不謹慎考慮。」
孫權的臉色變得凝重。
自劉封介入荊州戰事後,孫權就一直感覺諸事不順。
秭歸方面:
即便孫權給陸遜下達了不擇手段驅民攻城的軍令,也未能如願的讓陸遜拿下秭歸。
麥城方面:
儘管呂蒙窮盡心力用攻心計試圖瓦解麥城軍的士氣,最終卻是收效甚微,劉封甚至還能帶著兵馬主動出擊。
陸口方面:
關羽一如既往的兇猛,在孫權派人提醒後,依舊將有占據地利的蔣欽和孫皎打得只敢龜縮防守。
江陵方面:
呂蒙病危,全琮兵敗,流言此起彼伏,民心始終難以穩定。
武陵方面:
武陵蠻吵鬧著沒糧過冬,騷擾郡城,似有人故意引導,孫權正犯愁派誰去穩定武陵。
零陵方面:
零陵北部尉口稱歸降卻又藉口有零陵蠻作亂,遲遲不交兵權,孫權派去的督軍也不敢過分催促,只能暗召桂陽太守全柔入零陵。
若不是江陵城還在孫權手中,孫權幾乎都要自我懷疑到底誰才是進攻方了。
荊州複雜的局勢,讓孫權愈發的感到頭疼。
而今日。
全琮又給孫權帶來了一系列更糟糕更複雜的情報。
如關平引兵去了房陵。
如曹仁和文聘在整兵備戰欲策應劉封,且張遼返回了合肥欲襲濡須口。
如劉封人在上庸卻比關羽更早知道孫權的計劃且又提前讓孟達去了秭歸。
如劉封早就投了曹操且故意放于禁回樊城。
等等。
這些情報,真假難辯。
孫權不敢盡信,也不敢不信。
就譬如「張遼返回了合肥欲襲濡須口」這個情報,孫權就不敢不信。
只因昨日,陸口的孫皎派人護送曹操的使者來到江陵。
使者聲稱奉曹操的王命而來,要孫權歸還于禁及三萬魏俘,若是不給就會讓張遼去打濡須口。
雖然早知道曹操不安好心,但曹操的使者那咄咄氣勢依舊令孫權很不舒坦。
若不是昨日潘濬在旁緩和氣氛,孫權都想將曹操的使者亂棍打出了。
最終。
孫權謊稱已經先將于禁送回樊城且剩下的兩萬軍士因為軍糧緊張得等擊敗關羽後才能送回。
不管于禁是怎麼回的樊城,于禁不在江陵是鐵打的事實。
曹操的使者原本就只是來耀武揚威的,孫權是否同意放人也不是使者的任務,故而使者也是順勢得了回命就離開了。
想到近期這一連串的變故和不順,孫權的臉色變得更陰沉了。
不知思考了多久。
孫權才勉強將複雜的情報理清楚,吩咐全琮道:「子璜,你可速回大營,令韓當引五千兵馬鎮守江津口以防劉封故技重施。」
「然後你將剩下的兵馬都帶回城中,不要再與劉封交戰,現在的你還不是劉封的對手。」
「待徹底擊破關羽和劉封后,孤再安排你平定地方叛亂以立軍功。」
全琮暗暗鬆了口氣。
孫權這般安排,已經是對全琮的格外照顧了。
這要是換個人,即便不定死罪也不可能再許諾立軍功的機會。
待得全琮離開後。
朱然近前道:「我以為,劉封故意放全將軍回來是欲借全將軍之口詐唬至尊,至尊不如以韓老將軍為主將再與劉封一戰,或可打壓劉封的威風。」
孫權目光微凜:「劉封初來時,潘承明曾提議『緊閉諸門、嚴查內應,待劉封糧盡軍心紊亂時,再派兵出城』。」
「孤自恃有三萬大軍在江陵,又欲令子璜立軍功,故而決定與劉封在城外一戰。」
「如今子璜戰敗,再戰已無必要。」
「劉封之舉,雖有詐唬之意,但也不能小覷,以靜制動,方為上策。」
朱然見孫權守意已決,遂不再勸。
儘管孫權理智的採取了守勢且又將兵馬大部分都調回了江陵城,但由於劉封之前預埋的後手,有關於「全琮戰敗被擒」的流言也越演越烈。
即便全琮現身巡城,也沒壓住流言,反而讓流言變成了「全琮戰敗被擒後,僥倖逃跑。」,又傳全琮「逃跑的時候如飛一般,乃江東飛將軍也」。
不用說。
這些流言都是王當、羅信、單雄和裴慶四人的傑作。
由於呂蒙巡城導致四人當初的傳的流言被壓住,這讓四人心中頗不甘心。
故而這些日子,一直都在暗中散布流言。
劉封引兵來江陵城下時城內死灰復燃的流言也是四人的推動。
吸取了被呂蒙現身巡城的教訓後,四人也升級了散布流言的技巧,於是就有了「江東飛將軍」這種陰陽怪氣的流言傳出。
若不是朱然攔著,全琮都想效仿朱然剛開始清查流言時一般去將麥城來的軍士全都圍了。
而在城內一處。
被軟禁了多日的糜芳,內心的窩囊氣也越來越甚了。
呂蒙沒病危前,糜芳雖然被軟禁,但其他的待遇都還好。
呂蒙病危後,一切就不同了,朱然對糜芳的一應度用能減就減,這江陵城中不論心向劉備的還是心向孫權的對糜芳都沒好感。
最令糜芳惱恨的是:
有次糜芳想出府打個牙祭被傅士仁攔在了門口,兩人爭執間,心情不太好的虞翻正巧自糜芳府門前經過。
虞翻當場就嘲諷糜芳稱「呂都督照顧你的臉面,這才對外稱你是被挾持而非主動獻城,得了便宜就應該老老實實的在府中待著,養條狗還能替主人看門搖尾,養個人怎麼總喜歡對著主人齜牙咧嘴。」
更絕的是:
明明傅士仁和糜芳都是獻城的,偏偏虞翻卻不嘲諷傅士仁,反而還當著糜芳的面稱傅士仁是識時務的俊傑,讓傅士仁好好看著糜芳。
差點將糜芳當場氣出腦溢血來。
每每想到今後的命運以及要受到的羞辱,糜芳心底的窩囊氣就多一分。
「早知如此,我就不應該撕毀劉封的信。」
一想到當初誤以為那封信的目的是來拉攏自己,糜芳就感到一陣臉紅和懊惱,假若當初選擇了相信劉封,又豈會有今日的遭遇?
糜芳會獻城,除了保命外還有呂蒙許諾的富貴。
誰曾想呂蒙被劉封算計病危,接替呂蒙主事江陵的朱然又不待見糜芳,讓糜芳的日子變得難過。
糜芳不甘心。
因此在聽到城內的流言後,糜芳心中又起了心思。
「沒想到劉封竟然如此勇猛!不僅擊敗了全琮還讓孫權轉攻為守,倘若我能借劉封之力奪回江陵,不僅不用再受到軟禁和羞辱,還可以將功補過甚至立下大功。」
這不安分的心思一起,糜芳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窩囊氣。
看著門口甘心給孫權當忠犬的傅士仁,糜芳咬了咬牙,決定先試探傅士仁的想法再決定要不要拉傅士仁一起反。
城內有類似想法的也不止糜芳一人。
如議曹從事王甫同樣也嗅到了機會。
比起被軟禁的糜芳,明面上已經歸降的王甫能打探到的情報更多。
譬如意外聽到有人議論陸遜遲遲沒能攻破秭歸惹得孫權大怒。
譬如廖化給王甫的布團記載了劉封曾去信聯絡零陵北部尉習珍以及孟達在秭歸等。
情報越多,王甫對荊州局勢看得也就更清楚。
「孫權在江陵有三萬大軍,竟然會被副軍將軍打得只敢守城,定是孫權在其他戰場的戰事不利且城內民心不穩,讓孫權不敢再出城與副軍將軍一戰。」
「若是孫權一直守城,以江陵城的堅固,副軍將軍再勇猛也難以拿下,一旦糧盡就只能退兵。」
「自古堅城只有內部才能破,我得設法聯絡城內義士製造混亂,好助副軍將軍奪回江陵城。」
除王甫外,城內暫降以待時機的大小官吏以及軍中校官軍侯,亦是不少。
這也是潘濬所擔心的。
故而潘濬才會在劉封到來時勸諫孫權「流言再起,民心不安,需得當心劉封勾結內應奪城。」
而在城外。
劉封並未因為孫權採取守勢而驚慌。
在吳兵撤回城後,劉封相繼得到了兩個情報。
一個情報是麥城的都督趙累派人送來的,稱廖化已經回到了麥城,又送來了廖化的親筆信,信中記載了部分廖化認為信得過的城內義士名單。
一個情報是荊山的馬玉派人送來的,稱潘璋已經在山中迷路,詢問劉封是否要趁機滅掉潘璋。
潘璋這支兵馬原本就是劉封故意引誘其分兵偷襲臨沮的,這個後手還是劉封在麥城時埋下的。
本意是想滅了潘璋這支兵馬取其衣甲旗號武器備用。
只是驅兵來江陵途中,劉封也沒想到會遇到于禁,更沒想到可以從于禁處得到吳兵的衣甲旗號武器。
緊接著又跟全琮廝殺,短短兩日內就生擒了全琮。
變得太快的戰場局勢,讓劉封暫時無暇去顧及潘璋這支兵馬。
劉封本來都準備傳訊馬玉放棄滅潘璋的部署,不曾想孫權竟然又將兵馬都調回了江陵城。
這等於是給了劉封分兵去對付潘璋的機會。
嗅到了機會的劉封,當機立斷:一面留下大旗迷惑孫權,且留李平、董恢、寇安國及方月四軍侯守大寨,一面親率李輔、鄧賢、田七引了三千精兵往荊山而走。
若能再擒潘璋,將會再次打擊江陵的軍心民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