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倉惶逃離

  陽安關還是漢中?

  就在武興城內這座並不寬敞的廳堂內,蜀漢群臣幾乎一邊倒的選擇了陽安關,而將漢中棄置一旁。

  其實也不能說棄置,實在是無能為力。

  武興位於嘉陵水以東的山間平地之中,是在去年諸葛亮命人建造的塢堡基礎上、近些日子由趙雲新築好的城池。

  雖說是一座城池,但城中狹小不堪、軍隊又幾無戰意。面對城外魏軍的進逼很難持久守備。

  豈不見連諸葛亮的相府屬臣和將領們都要南下陽安關嗎?士卒們還能有多少戰意呢?

  拋除什麼向東、向陽平關會被夾擊這種預判、也拋除城中眾人的畏難心理。

  單從軍事的角度來說,也只有南下是可行的。

  「吳將軍,城外軍情如何?將今日下午至今的情況、大略給眾人說一下。」諸葛亮看向吳懿。

  「是。」

  吳懿語調低沉答道:「魏軍今日下午從北而來,擊破了屬下用以防備的伏兵,而後驅敗兵向南。」

  「屬下出於無奈,只得令全軍據城而守。而魏軍由於時日已晚,除了一部大約萬人的騎兵行過城北、向沮縣方向去了,其餘魏軍在北面和東面兩側紮下營寨。」

  楊儀插話道:「武興西臨嘉陵水,而東、南、北三面這般說來,魏軍不是不想圍城南,而是還沒來得及了?」

  吳懿答道:「一方面沒來得及、另一方面也有城中士卒所阻的原故。」

  「這是圍三闕一啊……」楊儀嘆道。

  其實楊儀說得大略正確,但若更精準一些、乃是圍二闕一。

  楊儀口中還未說出的意思,當然是指魏軍今日故意將南邊放開、想讓漢軍南走。

  可正如吳懿所說,魏軍只圍了兩面、乃是因為沒有來得及的緣故。

  明日呢?

  若明日魏軍來得及了,又將如何動作呢?

  雖然眾人都沒再說話,可紛紛看向諸葛亮、且充滿期盼和信任的眼神、還是讓諸葛亮徒感壓力重重。

  半晌後,諸葛亮再一次長嘆了一聲。

  人的情志與體魄也是相關的,身體虛弱的時候、雖然也能抗住壓力做出決策,但終歸是會將各種負面情緒進一步的放大。

  「那就去陽安關吧。」諸葛亮神情蕭索的說道:「今夜丑時舉火而走,每人身上背負三日之糧。三日之內,足夠到達陽安關了。」

  一語說罷,諸葛亮又掃視了一遍堂中將領們。

  「諸將,誰能為大軍斷後?」

  諸葛亮的話剛剛說出口,陳式就向前邁了半步,即刻拱手說道:「請丞相准屬下斷後!」

  堂中的氣氛先是一凝,過了幾瞬仿佛又開始流動起來了。

  斷後,自然是要由將領來組織的。

  當下魏軍兵力更優、士氣更佳,斷後的危險性和死亡的可能也無限增高。

  這時候,若是諸葛亮點到哪位將軍、而他不願意負責斷後的話,是極有可能當即正了軍法的!

  而陳式的主動請纓,讓包括吳懿在內的將領們紛紛都鬆了一口氣。再說了,諸葛亮平日對待陳式如此優厚、還以其為自己本部。現在到了陳式報恩的時候了!

  諸葛亮什麼都沒說,只是直直的看了陳式一眼,略一點頭而已。

  朝廷上下,文臣武將各得其所,斷後也是武將本職,從這一點來說,陳式也只是盡職罷了。

  但從私誼來說,陳式久隨諸葛亮身側,以這二人彼此的相知,無需多言,只用一個眼神便可心領神會。

  隨著一道道命令傳達下去,不大的武興城內頓時人聲鼎沸了起來。

  雖是夜間,一聽說『南撤』二字,所有人的積極性都被喚起了。

  撤退?逃命!

  逃命誰不積極?

  半夜的忙碌過後,時間來到了丑時。

  就在兩刻鐘之前,陳式率領兩千勁卒出了南門,借著月光大略維持了一個陣勢。

  「舉火!」

  陳式一聲令下,兩千士卒紛紛點燃手中的火把。憑藉著火把的光亮,陳式借著城牆與山勢立住了陣。

  就在同時,城中剩餘的文臣武將一併從南門湧出,急速向著南邊大路前去。

  諸葛亮率相府府屬、以及一千勁卒在前,吳懿與眾將統剩餘軍士在中,一瞬都不停地向南行進。

  ……

  「什麼?蜀軍動了?」

  張郃在睡夢中被陳憑喚醒後,定睛看向自己面前這位參軍:「蜀軍怎麼動的?快將軍情說來!」

  陳憑拱手應道:「蜀軍剛剛從城南湧出,並且似乎有大部蜀軍在南門外列陣以對,似乎在對南撤的蜀軍遮掩!」

  「蜀軍什麼時候開始動的?」張郃又問。

  「半刻鐘之前。」陳憑答道。

  張郃一邊起身一邊披上外袍,陳憑見狀也知趣的幫張郃穿上甲冑。

  張郃一個字都沒說,但陳憑知曉張郃是思慮軍略,這種時候他並不敢出言打擾。

  「南門……陳泰部離的最近!讓陳泰部先壓上!」

  張郃看向陳憑:「先叫陳泰壓上,我再帶著夏侯儒一併援他!快去!」

  「遵令。」陳憑得令後小跑著出了營帳,親自翻身上馬、向陳泰營中馳去。

  沒錯,陳泰現在還是一個兩千石的偏將軍。

  就在登基後不久,曹睿將陳群派到荊州之時、讓身為中軍都尉的陳泰隨其父一併南下。

  不到兩年的時間,昔日與陳泰同樣在皇帝身側的夏侯獻都統領萬人了,而陳泰卻只是個領兵兩千的偏將。

  其一,陳泰並未趕上淮南戰後的大封賞,而且由於陳群那一路吃了敗仗,依舊是個參軍。

  其二,在曹睿從洛陽出發時、下令陳群向長安調兵時,陳群終於表陳泰為偏將軍。

  從都尉到參軍、再從參軍到偏將,不到兩年,實際並不算慢了。可陳泰隨夏侯儒先到長安再到赤亭,卻一次勝利都沒遇上過!

  人的命運除了看出身、也是有很大運氣成分的。

  陳泰並不畏戰,甚至聽聞自己被派作前鋒,還有些躍躍欲試之感。

  可現實很快就給他潑上了一壺冷水。

  在陳泰點齊兵馬、倉促列陣完畢,剛剛距離蜀軍一箭之地的時候,尖銳的破空聲從夜空中傳來。

  陳泰慌忙間下令親衛舉盾,可一支羽箭穿過盾牌的縫隙,正好射在了陳泰的兜鍪之上。

  一聲清脆的碰撞聲後,陳泰向後身形一仰,方才倉促穩住。

  陳泰愣了幾瞬,先是摸了摸自己的兜鍪,後又雙手覆面緩了片刻,似乎還沒有平復下來。

  「將軍!將軍安否?」一旁的親衛也露出了不敢置信的模樣。

  「我頭還在嗎?」陳泰一副失魂落魄的眼神、轉頭看向親衛。

  「當然在了!不然將軍如何與屬下說話呢?」親衛面露無奈之色:「還請將軍下令吧!雖說夜間敵軍弓箭射的不准,但還是應該應對一二!」

  陳泰緩過神來,卻不知是憤怒於蜀軍的羽箭、還是自己被射中兜鍪這種極小概率的後怕,厲聲喊道:

  「都督令我部全軍壓上,蜀賊已是窮途末路,如何能退?」

  「陣型不變,向前進發!」

  親衛得令後,迅速命人繼續敲響進軍的金鼓。

  陳泰下了進軍之令,自己也在軍中一併向前沒有退卻。可這並不是來源於一個將領的勇氣,而是來自於利弊的判斷。

  無他,身為驃騎將軍陳群之子,又出身於這般士族家門,陳泰是萬萬擔不起畏縮不前的名聲的。

  士人可是以名傳家!

  但回朝之後,定要請父親向陛下求個恩典,將自己從武將轉為文官!

  無論是在洛陽尚書台、還是外放都州郡為任,都行,都不挑!

  半夜進軍被射中兜鍪,這種事情陳泰此生都不想經歷第二次了。

  隨著陳泰全軍壓上,夏侯儒又緊急點起八千步卒,一面從後援助陳泰,同時進發搶占武興城。

  夜戰不易,對攻守雙方都是這般。雖然可以舉火,但還是頗為艱難。反映到具體的戰事上,就是交戰速度之慢。

  陳式在堅持了半個多時辰後,看到除自己之外,所有漢軍都已撤離,於是趁著魏軍兩波攻勢的間歇,下令自己殘部也一併退卻。

  逃命的一方當然無所保留,夜間逃命也能竭盡全力。

  無非就是舉著火把扔掉鎧甲,撒開歡跑路就是了。而追擊的一方,所要考慮的事情卻更多。

  比如夜間追擊建制能否完整、會不會遇到埋伏等等。

  兩萬魏軍,按照張郃的軍令只調了一萬應敵。剩下的一萬雖然也都叫醒了,但都是把守營寨不得輕動,在遇到萬一之時進行接應。

  「張公,蜀軍已撤,當下應該如何行事?」郭淮立在張郃身側,出言問道。

  「伯濟以為呢?」

  「不要追,占據武興就夠了!」郭淮果斷說道:「蜀軍若是南逃,定然是逃向南邊的陽安關。」

  「在我們出兵之前,陛下與大將軍、張公、夏侯將軍還有屬下說得明白,要取實利而不要慕虛名!」

  郭淮目光炯炯,映入瞳中的火光愈加亮眼:「前幾日追擊蜀軍時已經得知魏延南下。而陽安關一處若有蜀軍以逸待勞,我們又該如何應對?」

  「些許敗兵,夜間逃命又如何追趕?」郭淮連連搖頭:「實在無法。」

  張郃沉聲問道:「那我們應去漢中?」

  「對!」郭淮點頭:「應去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