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見機行事

  「朕的虎豹騎、朕的中軍精騎俱在此處,天下何處還能比虎豹騎中更為安全?難道是此處殘兵守著的營寨嗎?」

  司馬懿一時愕然,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曹睿面帶笑意,朝左面掛著盔甲的架子看了一眼,緩緩將雙臂平伸。

  身後兩側的陳矯、王肅二人見狀,急忙走到架子前取來皇帝的金甲,一前一後替曹睿束好。王肅在緊著金甲上的系帶時,陳矯又將兜鍪取來,雙手必恭必敬的呈了過來。

  二人雖為侍中,但此刻所做的事情,正是前漢武帝時設立這一職位的本意。

  曹睿單手掂量了一下兜鍪的分量,朗聲說道:「孫禮率三千騎為朕前驅!朕與桓范率四千騎在你身後。」

  孫禮、桓范二人紛紛應下,曹睿側過身來,嘴角揚起看向司馬懿與楊阜處。

  楊阜不自覺的吞咽了一下口水,上前半步拱手說道:「臣是隴右人,雖然年已五旬,仍能披甲持矛為陛下護衛!」

  司馬懿也連忙補充道:「臣也請隨於陛下身側!」

  「准了!」曹睿輕輕頷首。

  就在眾人準備出戰,典滿已經率三千人急速出營之時,姜維姜伯約獨自一人從後軍來到中軍大帳外。

  得益於年初南征淮南時,隨在陛下軍中負責整理機要,姜維與守衛營帳的虎衛也混了個臉熟,並未遭到太多阻攔,只是未得允許、不能接近陛下罷了。

  就在曹睿與楊阜、司馬懿俱披上盔甲,從大帳中走出之時,姜維登時便在數丈外高呼了起來。

  「陛下,陛下!臣也請隨陛下同往,臣亦能戰!」

  曹睿眯眼看清說話之人,似乎想到了些什麼,竟又笑了起來:「是伯約嗎?讓他過來!」

  虎衛讓出一條空隙,姜維快步跑了過來,還未等曹睿問他,便直直的跪在了皇帝身前。

  「陛下!」姜維仰首認真說道:「臣雖有些僭越了,還請陛下准臣一同護衛陛下!」

  「臣本就是天水冀縣人,如今朝廷大軍為隴右遠征至此、臣又如何能幹坐於營中?臣亦習武、亦能作戰!」

  曹睿低頭看向姜維滿是真摯的面孔,上前兩步、輕輕將姜維虛扶了起來。

  「伯約好膽色!不過朕要糾正你一處。」曹睿面色平靜的看著姜維的雙眼:「隴右亦是朕的土地,朕來此是為了大魏安定、並非只為隴右。伯約明白嗎?」

  姜維起身後退後半步,躬身行禮:「臣知曉了!」

  「元則。」曹睿輕聲招呼了一下桓范:「差人與他鎧甲兵器馬匹,讓姜維隨在朕身前護衛!」

  桓范點頭應下,隨即找人去辦了。

  而南邊的蜀軍營壘後,驟然當先闖入的校尉潘義,卻漸漸發現事情有些不對頭,左右兩側的的營房中俱無蜀軍身影。

  潘義既已穿過營牆,此時身後隨著的士卒們也不停的向前湧入。陛下就在身後,無論如何都不能退走。

  潘義只得一邊驅使士卒毀壞和扒開壘牆,一邊抓緊結成方陣應對可能來犯之敵。

  就在潘義所部的一千五百人已經進入了一多半後,隨著一聲悽厲的號角聲響起,東西兩側營房後埋伏著的蜀軍同時吶喊。

  推倒營牆、拉平柵欄,在此地堅守多日了的蜀軍一併湧出,喊殺聲一時不絕於耳。

  經過了一天半的防守後,魏延部的八千軍士損傷還不過八百之數。和魏軍昨日、今日如此重的損傷相比,將營寨與防禦工事的重要性愈加凸顯了出來。

  在留下五千士卒在營寨以南列陣、準備隨時撤退後,魏延親率兩千人分為左右兩隊,在缺口兩邊埋伏起來。

  經過一上午的作戰,魏延早已摸清楚規律,魏軍一隊也不過一千五百人左右。

  兩千人已然足夠!營中狹窄,再多兵力也施展不開。

  蜀軍士卒結陣向中間襲來,已有決死之意的潘義也並未退縮,仍在陣中努力維持著在蜀軍衝擊下,搖搖如風中殘燭般的陣勢。

  但並非所有士卒都像潘義一般,更多士卒們面對蜀軍襲來,此刻想的只有向後逃跑。北面的士卒想向南穿過營壘參戰,南邊的士卒想逃回北面自家營寨,就這樣在混亂中擠成了一個大團。

  潘義正在焦急之時,一隊全身黑甲的精銳蜀軍從軍陣的縫隙中穿插過來,竟如閒庭信步般穿透了慌張中的魏軍,直接突到了落到後面的潘義面前。

  驚慌中的潘義,只注意到為首一人手持紅纓長戟,兜鍪上如同鶡冠一般、插著一根極為奪目的錦羽,氣勢如虎一般向他衝來。

  還未看清等潘義看清來將面目,就被長戟的銳尖劃破喉嚨,眼中帶有不甘的倒了下去。

  魏延抹了一下濺到臉上的鮮血,滿是猙獰的伸平長戟向前一指:「敵將已死!給我將這隊敵軍全部留在這裡,隨後再反推回去!」

  身旁蜀軍轟然相應,而這些來自荊州的軍卒看到校尉已死,此刻就更加不堪了。此時的魏延全然不知,他剛剛殺死的這名魏軍校尉,竟是他義陽縣裡的同鄉。

  蜀軍營中狹窄的空地,此刻竟如一個血肉磨盤一般,從東西兩側向內擠壓而去,將潘義所部幾乎在瞬時間便碾個粉碎。

  潘義雖死,但他並未白死,乃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為魏軍贏得了寶貴的時間。

  就在此處魏軍即將被蜀軍殺光之時,望樓上的斥候卻吹響了敵襲的號角聲。

  魏延一時不解,情急之下也來不及問,只得與下令親衛讓身後軍陣做好準備,獨自一人牽過馬來、馳向身後的望樓處。

  等到魏延看到遠處密密麻麻的魏軍結陣向自己走來,更遠處的魏軍營前、大片大片的騎兵正在集結,一瞬間宛如被冰划過、直覺寒意沖腦後而來。

  「快敲金鼓撤軍!」魏延大聲向傳令兵與親衛們呼喊著:「再去告訴吳班,叫他不要打了,火速靠過來與我合攏!」

  斥候們飛奔出去,剛剛湧出寨牆的蜀軍又都他退了回來。

  魏延看著手下的校尉、都尉們指揮著士卒重新結陣,叉腰站在原地看向天空,眼中卻滿是悵然之意。

  不是魏延主動要退。

  形勢比人強,自從牽招所部昨日如同不要命一般,頂著自己軍隊的弓弩、將營壘外的鹿角、壕溝全部毀去,魏延就已經有了這般預感。

  方才從望樓上看得真切,北面這批魏軍與牽招所部的鎧甲、衣著的色彩都有些不同。牽招軍隊中服色多為褐色,而此刻對面的步騎、衣服卻都是黑色。從北至南徐徐推進之時,猶如一排黑色的浪頭蔓延過來。

  沒了鹿角、壕溝,一層寨牆又算什麼?

  魏延此時竟也不恨馬謖了。他知曉馬謖處也只有不到一萬五千士卒,即使馬謖慷慨至極、再給他調撥五千士卒,在對面如此之多的生力軍面前,依舊是難以抵擋的。

  無論如何,略陽一處丟了也就丟了!從略陽向南這一百二十里的隴山道上,尚有列柳、下離二城,而且丞相亦在身後,未嘗不能從長計議!

  魏延心裡清楚,北伐、北伐,乃是為了取隴右和涼州以壯大漢,而並非要在此浪戰將軍隊打空的!

  思略已定,魏延指揮著尚未成型的軍陣緩緩後撤。而東邊的吳班部既知不妥,也顧不上結成軍陣後撤,兩千多軍士幾乎都按作戰時的分派、百人一隊向魏延留在後面的軍陣奔來。

  就在魏延徐徐後撤之時,身後領著五千步卒的馬岱,卻派人給魏延送來了一個新的訊息。

  「趙雲派句扶領著一千騎來助我?」魏延抓住傳令兵的衣領,直勾勾的看向這名二十餘歲的年輕什長說道:「去告訴馬岱,讓他與句扶說、也與馬謖、趙雲說,我這裡營寨守不住了!」

  「我知道他們那邊兵也多、不應輕動。本將自會率軍向斷山口那裡移去,讓趙雲和王平提前做好準備!」

  傳令兵喏喏片刻,在魏延又重複了一遍之後,這才領命移去。

  與潘義相比,裨將軍陰漸的確算個幸運之人。在進軍時被牽招分配到了東面,躲開了魏延的突襲,此刻又從容穿過營壘、到了蜀軍營中。

  典滿在西,進軍至營壘處時全然沒有遇到任何蜀軍。陰漸在東,已經到了壘牆以南。

  隨著這兩支步卒,一西一東將壘牆推倒、毀去,各留了一個接近四分之一里寬度的大口子後,形勢也漸漸變得明朗了起來。

  兵法正道就是以多勝少。

  只不過這個『多』是指戰力之多。有時兵力更少,卻可以因為更精銳的組織度、更好的兵器甲冑、將領的優良指揮,人數雖少戰力卻更多。

  但此時的略陽東北、魏蜀交戰了數日的壘牆南北,無論是軍隊數量、還是精銳程度,蜀軍都陷入了劣勢之中。

  「傳朕之令。」曹睿在看到壘牆逐漸破出口後,輕聲說道:「讓夏侯和、程喜從東西兩處分別進軍,向西南衝擊、盡力阻住這兩部蜀軍西去之路!」

  「告訴孫禮,讓他隨程喜後發,朕就在他身後!」